潭山书院，正是课间。

被梁祁望称为小骗子的那位此刻并没有和其他同窗一般埋头苦读，而是悄悄和他的好朋友溜到了课室外，两人脑袋对脑袋。

云落安：“你说你看上了一个男的？人家还不喜欢你？”

“就是这么个回事啦。”曲和颂撇撇嘴，问云落安：“你有什么办法吗？帮我拿下他。”

“你问我我问谁？！”云落安一脸嫌弃：“我一个无夫无妻无儿无女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一个人不好吗？干嘛非得要找一个。而且还是个难民，无亲无故无根无底，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万一是个杀人犯逃奴…”

曲和颂：“……我觉得他不像是逃奴，他长得好英俊，而且皮肤也很干净，和长久干活的人不一样。”

云落安：“就算不是杀人犯逃奴，那万一是个好吃懒做吃喝嫖赌的，那也有你小子受的，你可说了你是要考进士做官当青天的人，别到时候被拖累的连个举人都考不中，那我到时候绝对笑死你，天天写信嘲笑你。”

曲和颂：“……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云落安：“不是人。”

曲和颂：“……”

云落安：“我说真的，你就算想找一个男人传宗接代延续你家香火，那也不能找难民。不是说难民怎么了，主要是不知根不知底的。至于你说的人家长的好看，你见色起意……”

曲和颂打断他：“你会不会说人话……”

云落安：“难道不是吗？你没有见色起意？还是说我不说就能掩盖你见色起意的事实？”

曲和颂：“……哎呦，你好没劲啊，你真的是……”

云落安：“好吧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有没有可能你觉得他好看，是因为你见得男人太少了。要不……我改天带你去清风苑瞧瞧？”

曲和颂义正言辞：“你休想骗我去喝花酒。”

云落安：“好啦好啦，知道你是个好宝宝啦，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个，我们说说其他的，你说……有没有可能京城里的美男子会更多。你现在觉得他好看，是你见的男人太少了。说不定你去了京城见多了美男子就不觉得他好看了。而且颂宝宝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万一他不识字呢？也不是说不识字就怎么了，有不识字同样有气吞山河定乾坤的人。但这种人千万里挑一你能确定你能遇到的吗？到时候你想跟他聊风花雪夜，跟他说周王汉武，他跟你说那家窑子里的姑娘哥儿善解人衣好生养……”

“你这张嘴！”曲和颂气死了，就不应该跟这个天天说“男人只会影响他科举的速度”的人说这个事，曲和颂后悔了：“你就不能说一点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吗？”

“不能。”云落安捏了捏曲和颂的脸，语气温柔但斩钉截铁的说：“你说你想和他成亲，而我说的这种可能只是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种，我现在说说你就受不了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真发生了你该怎么办？你还要科举吗？还要做官吗？还要去实现自己的报复，为民请命吗？”

“颂宝宝啊，成亲可和喝花酒不一样。喝花酒这家出来去那家没人说什么，但若成亲，以后你要是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做了官觉得和他没话说想要和离，那你就是德行有亏，是要被口诛笔伐的，万一被那个言官惦记上，参上几本，说不定升迁无望还会被贬，要是贬去北域……”

“你别一天天的吓我！”曲和颂拍了他一把。北域六州虽然也属于姬朝，但姬朝对那边的管辖很弱。政权一直把持在世家大族手里面，民风又彪悍，比河外八州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河外八州虽然民风也彪悍，但因为经常打仗，没有形成大的世家。而且朝廷在这边驻军有几十万，也没人敢怎么样，官员们执政相对而言比较容易。而北域六州，近五年死了九个刺史，县令们那就更不计其数了，折损率太高。只要不听世家大族的话，基本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那地方，谁听谁害怕……就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不用兵。

“当然……”云落安拉长了声音，看着曲和颂：“你也可以纳几房侍夫，但我觉得这种事情你应该不会做。”

毕竟这位可是天天说他父亲和阿爹感情怎么怎么好，他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

曲和颂点点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我不知道他读没读过书，万一他读过书呢，毕竟他家以前是做生意的……我回去问问他。”

云落安：“……”气的呼吸都不顺畅了，他一把捏住自己的人中，翻了个大白眼：就这？

合着我这半天是白说了？！

“哎呀，消消气嘛。”曲和颂自知理亏，抓着云落安的袖子晃了晃，眨巴眨巴眼睛：“主要是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他。”

云落安嗤之以鼻：“就一个见过一面的人。”

“那不是一见钟情了吗。”

云落安：“见色起意，别说那么好听，谢谢。”

曲和颂刚想反驳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不一样，就听到身后面传来了夫子的呵斥声：“曲和颂云落安，都已经开课了你们两个还在这嘀嘀咕咕的干什么。”

夫子声音太大，吓的两人一哆嗦。

连忙应了一声：“就回去就回去。”匆匆跑回了课室里。

夫子跟在他们的身后面走进来，犀利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学生们，然后放下书本开始上课。

彼时梁祁望正在和曲和颂父亲说话，问他：“曲叔，咱们村有卖的地吗？我想买一点地。”

曲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你不会种地吗？你要地做什么？”

“我确实不会种地。但这个药材生意若想要做长久的话，我想光靠让人去山里挖肯定是不行的，毕竟山就那么多那么大，山里的药材也就那么多，挖完就没有了，所以我就在想可不可以像种大麦小麦豆子那样也把这些药材种植出来。”

“如果能自己种植，那这门生意以后基本就稳了。而且还能给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多增加一些额外的收入，也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但是因为以前没有人种过，我也不确定它们不知道可不可以种植，所以我就想买一块地先自己试试，如果不能种植那就算了，如果可以种，那以后就可以让村里的叔叔伯伯们种了。”

说完梁祁望顿了顿，又问了曲父一句：“您觉得可以吗？”

“年轻人，想法不错。”曲父拍了拍梁祁望的肩膀。

以前梁祁望说想要做药材方面的生意，其实曲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管是做药材方面的生意还是做其他的生意，本质都一样，无非是把这个地方的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卖掉，赚取或多或少不等的差价。如果选的货物好，没有竞争对手，运气再好一点没有遇到匪徒，那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如果不会选货，选的东西在当地已经有卖了，而且人家价格还比你便宜，那就算是没遇到匪徒，也可能亏的底裤都不剩；还有一种，这门生意已经有大商人垄断了，你还想跑去分一杯羹，这种情况不赚钱还好，一赚钱说不定小命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

药材生意当然有人做，而且二十年前就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规模。但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情，姬朝与邻国开战，彼时用药紧缺，而那些药材商们囤积药材肆意提价，甚至偷偷将药材运过去卖给了敌国，当时驻守边关的王云尚将军发现了这件事情，直接下令将河外地区所有参与囤货提价的药材商按照族谱屠了满门，当时死了上万人，连小孩都没有放过。

不过王云尚将军也只杀了那些哄抬物价通敌卖国的奸商，但因为当时几乎所有的药材商人都参与到了哄抬价格……也就是说几乎所有能说得上名字的药材商人们都被杀了。

这件事情当时闹的很大，几乎整个河外地区的人都知道。很多商人被吓破了胆，以至于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人再做药材方面的生意。

也就是近几年，时间有点久远了，人们才陆陆续续做起了药材方面的生意。但也都是一些小商户，小打小闹的，没有形成大的规模。

这种行业是可以入的。

只要运气不差到次次遇到山匪抢劫，肯定是能赚钱的。

只是他以前以为梁祁望就是官道上那许许多多如过江之鲫的小商人，他们靠着来回运输两地的物资售卖赚取差价，他们会赚到钱，但不会赚到特别多的钱。

可现在梁祁望提到了自己种植。

先不说能不能试验成功，就十五岁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他已经和大多数的商人不一样了。因为二十年前，大药材商郎家就曾试过药材种植。但就算是郎家，也是做大做强了之后才有的这种想法。而梁祁望还没有开始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有点像小孩子不会走就跑。

但药材这个东西的种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研究明白的。当时郎家花费了十年的时间，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结果种出来的药材烂根，根本长不大……

到他们家被灭族，都没有找到种植药材的方法。

若梁祁望想要试验，确实应该提前试验。不过曲父对此并不看好。

不过不看好梁祁望能种出来药材，但不妨碍他欣赏眼前的年轻人。

有想法，只要不走弯路，以后会有通天大道。

只是……

曲父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他问梁祁望：“你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祖上？”梁祁望心瞬间提起，谨慎想了一下他给自己的人设，发现他还没有给他祖上设定背景，于是梁祁望说：“我不清楚我家祖上是做什么的，应该也是采药的吧？”

毕竟这里是古代，很多工作都是家族性的。

譬如采药，你首先要认识药材吧，这个就需要有人教了，而一般情况下，人们只会教给自己的家人，甚至有些人家有些技能只教给嫡长子，次子以及庶子都不一定教。

这也是为什么山上药材那么多，却没有人挖的原因之一，因为老百姓们根本不认识。

曲父盯着梁祁望，眼神从之前的温和、欣赏，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审视。梁祁望心高高悬了起来，满心的疑惑，心里不停的复盘他刚才说的话，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啊。

果然编一个谎言就要无数的谎言圆，每一次被提起都提心吊胆。

梁祁望无奈。

曲父终于开了口，他问梁祁望：“你家和以前禾鹿的郎家是什么关系？”

“郎家？”梁祁望皱眉，这个书里没写，他还真不知道，他看向曲父：“郎家是谁家？”

曲父盯着梁祁望，看梁祁望确实不像是说谎的，才缓和了下来：“就是二十年前被灭族的大药材商郎家，他家以前也试过种植药材，不过都失败了。”

“这……很难吗？”梁祁望一下子懵住。

现代种的挺好的啊。

曲父：“烂根严重，就算没烂根长到了秋天的，根也小小细细，质量非常差，医馆很嫌弃，卖不上什么价钱。”

“这样啊……”梁祁望若有所思，看来他得要好好想想以前爷爷奶奶他们是怎么种的了。梁祁望抬起头：“我这样想的，曲叔，我先买一块地，把那个地化分为几个小块。然后每个小块用不同的方法种植，到时候那块出长得好那块长的不好一目了然，就知道原因了。下一次再种的时候就用长的好的方法种植再细分，这样下去多试几次总会找到种植的方法的。”

“这方法你想的？”曲父没说其他的，而是问梁祁望。

这是现代人智慧的结晶，梁祁望不敢居功，摇摇头：“不算是我想出来的，以前见过有人这样做过。”

“好方法。”曲父终于夸赞道：“这样确实可以省很多时间，说不定你真能找到种出来不烂根的方法。”

很多药材都是两年生的，也就是说长一茬需要两年。两年之后失败了又重新来，每次都两年这样很浪费时间。若当时郎家有梁祁望这样的想法，说不定早就被他们找到种植药材的方法了。

真是，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