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浓雾中一辆牛车停在贺山家路口。贺渊从牛车上跳下,手中提着木桶快步走向贺山家,敲了敲院门,门没一会儿就被人推开。
贺小云瞧见来人欢喜地说:“阿哥,你咋来了。”
贺渊拍了拍贺小云的头:“今日,我们都要去镇上,昨日竹笋才焯了水,你在家里帮我晒着一下,下午回来哥给你带好吃的。”
贺渊把木桶放在院子内的泥土墙边之后,才快步出门,贺小云还在身后喊道:“阿哥,你别忘了给我带糖水儿呀。”
贺渊坐上牛车后,冲贺小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贺母不停地说着:“真是的,晒个笋,还要带个糖水,亏往日你爹给他拿那么多吃食。”
“还有你,清哥儿,不在家好好看家,把笋子晒了,去镇上你又没事儿干,非要跟着一块儿,真是。”
“咱家门口下边那两块地,你也还没种上,也不知道平日里都偷了些什么懒。”
在贺母的唠叨声中,贺父驾着牛车,行驶在官道上,直至半柱香后,牛车才缓缓停在高大围墙下。
贺父拉着牛车缰绳:“你们先去铺子里,我去把牛车停了,一会儿过来哩。”
贺渊站在官道路边:“那行,我带着他俩先走哩。”
贺父驾着牛车,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吧。
此刻,镇门入口陆陆续续有人拉着板车,背着背篓,挑着扁担,急忙忙的进入松安镇。
太阳不过也才升起,镇上门铺的老板也推开大门,路边包子铺也开始吆喝:“包子,大包子香得很嘞,哎,婶买两个包子回去吃,才出炉的,热乎着哩。”
镇上人不差钱,没喊几声就卖出好几个大肉包。馄饨摊的长木凳上也陆续坐上行人,皮薄肉多,味儿香得很,等自个赚了钱也要来上几碗。
几个走到西街,贺母一用钥匙打开门锁,贺渊立马机灵的推开铺门,等贺父到时,东街上也热闹起来,大船到岸声,汉子喊号声,食摊吆喝声,行人话语声。
街道上熙熙攘攘,虽不如东街那般繁华,但毕竟世上穷人居多,西街上人流,一向比东街大,也比东街更喧哗。
贺父在松安镇开了六七年铺子,对于街道也是了然于心,他拉住贺渊说道:“阿渊,你跟清哥儿都不咋来过镇上,我倒是晓得几个地方,今儿去瞧瞧咋样。”
“西街钱庄那街道上离东街近一些,有的人会绕着路往那走。”
“还有挨着东街交接处那,不过那不是摆摊好地方,管的严,会有人出来赶嘞,说是什么影响市容。”
“要不就是东街后边,但要交不少钱才能摆得了。或者鹤鸣书院那也去看看,一些有钱人讲究得很,老是跑去瞧瞧,我也不晓得那边可以摆摊不。”
贺渊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想赚点钱还真是不容易呀,卖吃的这大街上味道谁也不比谁差。早知如此,他上辈子就该多学点技能,别光读书了,现在他脑子里全装的是书。
他毕业后进的公司也是计算机系的,总不能让他去敲键盘吧。尽管如此,也不打算放弃,这包里没有钱,怎么能行。
贺渊同贺父说了一声后,带着于清出了铺子,要去这几个地方打看一番。
两人花了一上午去了钱庄,东街交接处,这两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处,人流量太少了,一处,你敢摆别人就敢掀摊子。看来势必要花点钱,吐点血了。
下午他俩又费了好些时间,才走到东街后面的街道上,不愧是后街,不远处都是一些青砖小院,或者宅邸之类的,占地大小不一。
贺渊一边走着。双眼还四处好奇观看着,这儿卖的东西也是些稀奇古怪玩意儿,像精致木雕,陶哨,吹糖人,玉石。
猎户抓的狐狸,都直接搁街上站着卖,那狐狸一看就能卖上好价钱,听说有钱人家少爷小姐就乐意养些宠物。
等一下,贺渊顿然停下脚步,没看错的话,那一堆菜种子里,最上边的不就是西瓜种子吗?
贺渊急忙转头问:“清哥,你晓得西瓜嘛。”
于清歪着头,轻声回道:“晓得呀,听说是前几年从别的地方带来的玩意儿,可金贵了,就是不好养活。”
“买十几颗种子,可结不了多少果,要不就是不好吃,皮厚得很。亏了钱自然也没多少人种,就是有钱人家老爷才花得上这些钱买种子回去种,也不怕亏着。”
贺渊有些惊讶的问道:“那这西瓜好不好卖呀。”
于清想也没想直点头:“当然好卖了,这天气热的时候,可好卖了又不是便宜东西,镇上人虽种西瓜,又出不了多少果子。”
贺渊初中时没有钱,又没成年,找工作都找不到,他就帮着好几位叔一块儿种西瓜,他种了三年的西瓜。
不用想也晓得,不好吃皮厚应该是没有打顶主曼,西瓜得侧曼留瓜才更好吃,不结果,要不就是肥力不够,或是西瓜自然授粉率较低,需通过人工授粉,结果率才会大大提高。
贺渊还是向于清打听道:“那你晓得他们都是怎么种不?”
“我不晓得别人是怎么种的,但是前年里正买了几颗种子回去,我看他就搁那地里种下,像种菜一样,也结出几个果呢。”
贺渊当下就有些心动:“那咱们去问问这西瓜种子,能不能买些回去。”
于清不赞同的说:“这种西瓜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亏本呢,结多少果全靠运气,还是算了吧。”
贺渊凑近于清耳边压低声说:“我会种,我晓得怎么结果。”
于清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现惊喜之色,压低声道:“真的。这你也梦见过。”
贺渊平静地在于清耳边说:“梦见了,还梦见我种了三年的西瓜,我觉得嘛,应该是能行的,再怎么样也亏不了钱。”
话音刚落,贺渊还未反应过来,于清就拉着他,飞快冲向种子摊。
于清询问道:“哎,叔,你这西瓜种子咋个卖嘛?”
摊位后的大叔先是看了看,见他俩人都穿着布衣,也不像有钱人:“西瓜种子呀,这西瓜可真贵耶,这种子也不便宜。你们要不要瞅瞅别的种子?我这儿的菜种子可是不少嘞。”
于清摇摇头,继续说:“就这西瓜种子吧,刚好家里有两块地能种上嘞。”
大叔回道:“那这西瓜种子可都是镇上大户人买的。我也不乱喊价卖给别人啥价,给你就啥价,别人来问我都是一百文一颗种子卖的。”
贺渊知道肯定不便宜,但是听到价后,还是砸舌,要知道这三文钱就能买个大肉包子呀,五十文都能买上一个款式别样的木簪了,肉还是十七文一斤呢,这一颗种子居然要一百文。
贺渊如今一分钱都没赚,包里也只剩五百多文,总不能拿这五百文卖下五颗种子吧。
可若眼下不买,等他赚到钱再来,又错过了种瓜的好时节。一时间,贺渊犹豫不决,好一阵后,才下了决定。
贺渊喊道:“清哥儿,算了,下回再来吧。”
于清转过身,勾人的桃花眼眸中满是疑惑地问:“阿渊,不买些带回去吗?”
摊主见两人不买,还要走。他生意本来就一般,连忙推销起来:“哎哎哎,小伙子别走呀,你看我这摊位还这么多种子哩,”
“叔同你讲,这西瓜容易亏本儿,不如买点儿甜瓜种子回去吧,比西瓜可便宜不少呢,二十文一颗种子,这甜瓜也比西瓜好种嘞。”
“这甜瓜同西瓜一样,都会爬藤,一个种子会长出,长长的藤蔓。比西瓜好种,还能结不果呢。”
今年种不了西瓜,买点儿甜瓜种子也不错呀。想明白之后,贺渊开口说:“那也行,叔给我拿十五颗甜瓜种子吧。”
于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口。
………………
贺渊走在南街街道上,手里紧握着了一包种子,这可花了他三百文钱呀。一半身家都投进去了。
而身后于清却一直心不在焉,也不晓得在憋什么坏主意。贺渊也不愿多打听,反正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人。
一条大河蜿蜒而过,河水清澈见底,时不时就见河中游过几条鱼,两岸街道旁种着柳树。站到街上抬头还能望见高山上的书院。
此处不如东西两街那般喧哗,一眼望过去好几家都是书铺子,铺子外摆放着花呀草呀。
不远处拱桥边上,一位看着不过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坐在木桌后木椅子上,伸手接过妇人的书信拆开后念道:“你儿子说,许久未曾给你来信,不知家中可否安好,他在军营一切安好,这几年边疆无战事,要你勿要挂念。”
中年妇人拿着手帕擦了眼泪:“周夫子你替我写一封信吧。让他在军营里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家里,缺些什么就给他来信,我托人送过去。”
之后说了一堆琐事,“他阿爹去哪里哪里赚了几十文,他大嫂前几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买了几只鸡,村里哪哪家娶了媳妇,昨儿个家里吃了顿肉。”
引得周围等待的人一阵唏嘘,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不满道:“行了行了。周夫子哪得空呀,我们这还这么多人排着队呢,你写那么多,去前边找人给点钱,慢慢给你写哩。”
妇人也不甘地回道:“哪有这种说法,我不也是排了好长时间才排到嘞。”
一时间吵吵闹闹。贺渊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就带着于清不疾不徐走着,这都快走过半条街了,咋没瞅见哪儿能摆摊的。
回头看于清还一脸云游天外,贺渊伸手掐了一把他白皙的脸颊,问道:“回神儿来,咱俩都走了这么久了,你晓得哪能摆摊不。”
于清猛然回过神,而后低头仔细思索了一番:“我不久前也是听村里哥儿姐儿说的,也不知真假。”
“说太安山下有个大平坝,往年都不让在山脚下摆,说要吵着人学习,但今年说书生休沐之日,交个几文钱就能行,都是一些书生,少爷或小姐搁那边耍乐。”
“那我找人问问呗。”贺渊左右张望巡视,瞥见左边街道上,扛着葫芦架子的老人,正急忙忙的走来。这卖糖葫芦可不得都到处跑吗。
贺渊快步走上前,在老人身旁礼貌地询问:“大爷,我问你个事儿呗。”
老头着急道:“嘿,我说你小伙子不买糖葫芦,还问啥事儿,我这急着,没时间说嘞。”
“你看那前面都排了老长队了,一会儿晚了,周夫子可就回去了,到时候我还得给钱找人看信呢。”
贺渊笑着说:“这不就巧了吗?我也会看信呀,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也帮你看一下信,你也用不着去排那老长的队了,大爷,你不还忙着卖东西哩,哪有这个时间呀。”
于清紧随贺渊之后,听见此话精致的脸上洋溢着愉悦之情,眼眸中亮光轻轻闪动着。
但老头可一脸不信:“就你,你要是会识字,咋还没去念书,还在外面闲逛呢。”
“这不,一学的头就大,学的人头痛。学了几年就没学了嘛。你要是不信,你随便指个铺子,我可都念得出名。”
老头听后半信半疑,瞧了瞅了拱桥那边,他今儿都还没卖上几根糖葫芦呢,哪有那时间去排呀。
在瞅瞅这小伙子长得俊朗,也有几分书生气,身上穿的衣服也没打个补丁,身边的夫郎也甚是俊俏。这一瞅也像读得上书的。
老头说道:“我瞧你小伙子一看也是个好人,想你也不会骗人吧。来来来,咱们去那台阶子坐着,你给我念念信,我可整日都在镇上到处跑就没得我老头子晓不得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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