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今天必须死么?”

猩红嫁衣箍紧庄聿白,生铁一般将他往河水深处拽,倏忽消失在浑浊的角江水面。

庄聿白穿越了。

“农学小百科”穿到古代农耕社会。但族人不识货,求粮食保产,一顶花轿将他抬到江边,当成供品祭了河。

命不该绝,庄聿白抓住一截树根将自己拖到岸边,泥土混着草根的苦涩腥臭味灌彻胸肺。此刻的他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他用力甩甩头,耳中震心鼓肺的唢呐声却怎么也甩不掉。

刚才岸上献祭自己的那一张张脸在面上逐一闪过,继母、族长次子……他要全记下来,刻进心里。假以时日,定血债血偿!

庄聿白理了理一瀑琥珀色湿发,目光清澈又坚定。

身上礼服绣金描银,碍事又碍眼。他两下撕掉,一脚踢进河中。猩红一团,水里一滚,被浑黄河水很快吞没。

他抬眼观察周边环境,林深叶茂,杂木横斜。

太阳落山前,得找个落脚地。

古代生态好的很。万一遇到豺狼虎豹,好不容易从河神手里抢回条命,再被野兽吃了,岂不太亏?

庄聿白在这陌生时代的陌生土地上走着,深一脚浅一脚。他不知道等在前面的会是什么。但他的肚子知道,身上的体力值不多了。

林子渐暗。他此刻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哄自己再走一步就到山顶。

“窣窣窣窣……”

身后不远处有东西飞蹿!听声音是冲自己来的。他原地站定,紧张得咬唇。

还没等他判断往哪个方向躲,“咻”一道黑影从后肩窜出。

树叶簌簌。一只细长的大黑……豹?!结结实实停在前方。

黑豹油亮矫健,腿上腱子肉紧绷,金棕色的眸子中血丝乍崩,此时正尾巴压地,“呜呜呜”低吼示警。看架势,杀死三个庄聿白不成问题。

若求人有用,庄聿白想立刻给这只拦路豹跪下,求它慈悲。

好在黑豹意在驱赶他,并没有过来撕人。

还有希望!

跑!

肾上腺素作用下,庄聿白原本浮软的双腿来了劲。他朝黑豹守护的反方向一路狂奔,留下身后一阵狂吠,“汪汪汪……”

“汪汪汪?!”这叫声……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出去多远,在庄聿白累虚脱之前,一方茅草小院,有如天降撞进眼中。

柴门轻掩,庄聿白一个惯性冲进去,忙慌慌又回来反手掩了门。确定那只黑豹……黑狗,没有追过来,方拍拍自己胸口松了口气。

今晚的落脚地,这不就有了么?某种意义上,怎么不算因祸得福?

“有人么?”

他尽量调匀呼吸,弯腰将方才自己慌乱中撞倒的牌子扶起来。

庄聿白又唤了一遍,理了理自己身上仅剩的中衣,想着怎么跟屋子主人介绍自己。

院子里没人,房内也无人回应。

“有人……”庄聿白话到一半停下来。牌子上有字。

“米在厨灶,书在架上。有需自取,去时关门。”

看来主人不在家。那客随主便。

“米在厨灶。厨灶……米!”被狗追的濒死恐惧感退去,庄聿白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满心满眼都是“米”。

庭院干净如洗,庄聿白目光扫到草屋旁那个木柱挑起的、四面来风的凉亭般的所在。

嗯,想必这就是“厨灶”了。

庄聿白几步奔过去,盖子揭开,锅中几张圆饼,白花花散发着食物本真的甜香和焦香。庄聿白喉咙哽了下,嘴角和眼角感动得一起落泪。

天没亮就被人拉起来装扮祭河,现在天暗了才终于吃上这一口饭。穿越第一天,以啃上几张干巴饼收尾,真是刺激又心酸。

说好的穿越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腰缠万贯、可以徒手搓原子弹呢!

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是头无片瓦、身无长物、一名不文了?难道自己的穿越任务,是两手空空体验人间疾苦?

“嗝——”

庄聿白带着满腔愤恨和怨气,一口接一口嚼着饼。微软,微甜,微凉。

伸手再去取,锅已空。

“算了。不吃了。”

肚中有食,心内不慌。麦香带来的果腹感和安全感,不仅将满腹怨言压了下去,庄聿白甚至还有一点开心。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自己带来的穿越装备是零。

好,从零做起!

厨灶无门无窗,也可以说是360°全景天窗。内有齐腰高陶釉缸两只,一只盛水,一只装米。水是满的。米,却只有小半缸。灶上放一个黑陶油坛,灶旁码着齐齐一堆木柴。简单、干净、整洁。

庄聿白朝正房看了看,还是选择推门而入。

正房一大间全无遮挡,更加简单、干净、整洁。右侧靠墙是一张床,床头摆一个柜子。左侧靠窗一张书桌,油灯一盏、砚台一方,外加竖着几杆笔再无其他。

庄聿白刚想转身出门,桌子后面的那面墙拽住住了他的视线。

书,整整一面墙的书!

光线暗,书籍整齐划一,乍一看确实像面墙。

除了常见的四书五经,架上分门别类放着法家、阴阳家等著书,以及《齐民要术》《太平圣惠方》《养生类纂》等一些医书、农学书、工具书。

……

难不成是个书贩子?庄聿白越想越是,“不然哪来这么多书?”

图书在古代属于稀缺资源,能做图书生意,日子也不至于过成眼前这般……里外干净。

*

暮色渐深,主人还没回来。

庄聿白坐在床沿,裤管中细长匀称的小腿空荡荡晃着,略带无聊。身后粗布被枕,规规矩矩横在里侧。

未经主人允许,上床不好吧……

庄聿白眼珠咕噜,回头看了眼枕被,早就酸胀的双腿不觉又快速荡两下。

睡一下没关系的,主人回来前铺好,再甜甜道个谢就是了。庄聿白将鞋一甩,翻身上了床。

床不宽,一人有余,两人显挤。枕头高度刚好,完美托裹住脖颈,像躺在一团柔软的云上。

他抬手拉了一截被角搭在肚子上,想着如何博取屋主这位“穷好人”的同情,好收留自己一段时间。

饭饱水足后躺倒的感觉真好。清新的皂角味,陌生,却不招人烦,甚至可以说有些好闻,但只闻了两下,他就睡过去。

等再睁眼,房内完全暗下来。

原主的记忆越来越糊,庄聿白甚至有些记不清原主为何要被祭河。

记不清就忘记。Let it be。拒绝精神内耗,从他庄聿白开始。

宽大衣衫包裹下,他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狗将身子扭了几扭,长长伸个懒腰。

衣衫,庄聿白从柜子里自助穿搭的,松松罩在身上。

月光满溢,在地上、书桌上、书墙上,画着抽象的几何图形。

“哗啦——”

院中柴门似乎响了。

主人回来了?庄聿白咕噜从床上爬下来。等他门缝中一看,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身量高耸,对,高耸,像座耸入云端的山。

不请自来,夜半进门,不是梁上君子,又会是谁!

虽说同是不请自来的,可他庄聿白不一样。

他白天来的。

月色庭院下,来人拉着长长黑黑的影子,厚厚一团向前寸寸碾动,压迫感十足。

歹人似乎也发现了那个木牌,只看了一眼,便碾着他的影子去了灶屋。

还好自己来的早,不然那几个饼子,岂不是便宜了这厮。

庄聿白转念一想,不对。人饿的时候,最容易生气。若这歹人也饿极,发现既没吃的、又没钱财可拿,一时歹性大发把自己咔嚓了也是有可能。

他倒吸一口冷气,不过很快挺直腰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攻为守迎上去。

庄聿白认定屋主是个好人,也认定自己帮着降住歹人,这份人情足以“道德绑架”对方收留自己一阵子。

不过,对方高耸入山……算了,搏一搏吧。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穿越回去,也不吃亏。

庄聿白四下看看,抓起一根木棒,快速躲到门后,做出棒球的击球准备姿势。

果然,歹人在厨房没找到值钱东西,碾着他的那团影子朝正房走过来。

“哒、哒、哒”

一步压一步,沉稳有力,一声声踩在庄聿白心头。

庄聿白调整站姿,手中木棒紧了紧,心中默念自制咒语给自己壮胆。

“吱嘎——”

门开了,来人披着满身月色,肩背宽厚阔朗。

就是此刻!

眼一狠心一横,庄聿白抡圆手臂,瞅准歹人后脑,狠狠就是一棒。

“泼贼,看棒!”

来人虽高大却身段灵活,听背后有风忙向旁一闪,奈何离得太近没躲开。木棒偏斜,结结实实打在左肩。

“唔。”来人闷哼一声,跳开几步,快速转身看向庄聿白。

“你是何人?”

木棒哐啷啷震掉在地,庄聿白忙弯腰捡起来后退两步。心中又慌又悔。

对方比想象中还要威猛,没能一招制服,这算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吧。不过,邪不压正,自己站在正义这边,苍天定会有眼。

“泼贼!你夜闯我家,还敢问我是何人!吃我一棒!”

正义使人热血沸腾。上头的庄聿白挥着手中木棒,闭眼一顿乱打。

他以为自己与对方扭打成一团,正在英勇却敌。等意识归位,才发现自己早被绳子绑成一团,扔在床上。

……

怎么说自己也是身高一米有八的成年男子,手中还有武器。对方就这样,俘获小鸡似地、轻轻松松给自己绑了?

一枚火苗亮起,房间大半笼罩在晃动的光影中。

孟知彰正襟危坐,隔着书桌打量着床上的庄聿白。

“阁下吃光了我的饼,睡乱了我的床。不仅不知感恩,还对我痛下死手,是何道理?”孟知彰目光不易觉察地打了个转,“阁下身上的衣服,也是我的。”

开文啦,祝点进来的新宝宝旧宝宝们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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