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晏走出老屋,将门轻轻关上。
盯着这间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屋子,他久久而立,视线寸寸描过屋子的轮廓,随后启唇道:“娘,我现在有家了,他对我很好,我也愿意陪着他。”
崔景晏垂下头,手里握着一对泥人,上面的彩塑已经掉落得七七八八,依稀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目光微痛,他扑通跪下,手捧那对泥人,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房子叩首三下,“娘,你让我把这对泥人送给我未来的媳妇,但…我可能做不到了。孩儿不孝,日后到了阴曹地府,景晏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可现在…我只想随心。”
说完,他又重重叩下,之后起身再无留恋地出门离开。
“崔景晏?”
身后传来略带迟疑的唤声,崔景晏停下脚步转身去看,认出是于适。
“于医师。”他拱手想要行礼,于适走上来拦住他,“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他瞧了眼四周,目光锁定在旁边那座空房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又看看崔景晏周围,确定陆承渊没在,问道:“陆承渊呢?”
“我身体已经大好,就没让他跟来。”崔景晏想到走前陆承渊说过的话,心里流过阵阵暖意,不免弯下眼眸,看在于适眼里,瞬间了然。
“你手里拿着的泥人是?”
崔景晏抬起手里的东西,“小时候我娘做的,之前一直想着,却没工夫过来,今天趁着有空就特意过来拿了。”
于适落定目光,仔细瞧了眼,“有寓意?还是打算留个念想?”
崔景晏没正面回答,“陆承渊一直说屋里太空了,我想着把这对泥人送他,摆在床头或者搁在窗台上。”
“你对他倒是挺好的,为了这么句话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于适与崔景晏并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落日余晖像被火烧过般洒满天边。
崔景晏浅浅摇头,握紧了手中稍显残破的泥人,“没有。”还远远不够。
于适侧眸乜他一眼,耳边垂着的长发在风中飘动,“说来我突然想起个事,当时他背着你来寻我的时候,那模样当真是吓人。”
崔景晏立刻转眸看向他,这些事陆承渊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他也试图同陆承渊问起自己昏迷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每每问到这些,陆承渊总是打岔过去,像是不太愿意透露这事一般。
于适继续道:“那会已是深夜,他却不停在外面砸门,坏了我的规矩,我本想着将他赶出去。可一开门,就见他满身是泥的跟我门前站着,嘴里还不停念叨两个字。”
他偏头,像是在观察崔景晏的反应,“救他。”
“我当时不明所以,后来发现他后背上还背着个人,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再之后他得知你受伤很重需要药材,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竟不顾当时已是深夜,强行拖着伤腿就要借钱去云城买药。”
于适说的话一幕幕浮现在脑中,崔景晏好似真的看到了那一天陆承渊的急切与害怕。
“然后呢?”出口的声音有些涩,他没留意,只觉得喉咙好干。
于适继续用那平缓的声音道:“那药材很贵,我想他没钱买,或许会放弃,没成想后来他真的买来了。我就教他怎么熬药,他回来那会已是深夜,为了熬碗药,生生挺了一整个通宵。”
“到第二天,我还没说几句话他就晕倒了,但那会你喂不进去药,我只好把他弄醒让他来喂,倒也奇了…”于适微露奇异的神色,“换他来喂,你倒是愿意喝药了,也好在你能喝进去,不然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崔景晏彻底沉默,手指捏在那泥人上,心头好像堵了口气般闷闷的,还萦有淡淡的酸涩。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怪不得总是避而不谈,也难怪他的脚这么长时间都没好,都是因为自己。
真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崔景晏忍不住阖眼,忍下那股透骨般的酸楚,再睁开眼时,眼底微红,“多谢医师告知我这一切。”
“哎呀。”于适表情讶然,“这些事你都不知道的吗?我还以为你知道。”
“那么就当成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他眨眨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崔景晏深谙他话中之意,点点头,应承下来。
这时前方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弟妹!弟妹!”
崔景晏抬眸望过去,李二一路风风火火的,很快来到了近前,看起来着急不已,连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弟妹,不好了!”
崔景晏心里一沉,“怎…怎么了?”
“承渊兄弟…被人抓走了!”
陆承渊被人捆绑起来,丟进了马车中,马车疾驰在山路中,一路颠簸不已,都快把骨头颠散架了。
等马车再停下,他被人掐着肩膀强行拖了下来,勉强站稳后,面前出现了扇木门,小小的一扇隐在巷子里。
再仔细一瞧,发现这处是座诺大的宅子,而这个门就是宅子的偏门。
“进去!”
后心叫人猛地一推,陆承渊趔趄向前,不小心戳到了还未好全的脚,钻心地疼了起来。
他皱起眉头,回头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嘴里被塞了布而发不出半点声音。
从那小偏门给推着走进去,陆承渊跌跌撞撞地行在宅子里,最后进了间院子。
推陆承渊过来的人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跪下,陆承渊挣扎着想要反抗,后膝却突然遭了重重一踹,顿时再支撑不住,膝盖打弯跪倒下去。
与此同时,两肩分别被两人用手死死按住,再无起来的可能。
身侧有人掠过,走到他正对面的屋子里,轻叩了叩门,得到里头的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跪在地上的陆承渊喘过几口粗气,右脚像有千千万万根针在刺,后心更是火辣辣的痛着。
此刻天色已然黑透,余下月光的清辉映亮四周,还有那座灯火通明的屋子。
天黑了,景晏找不到人,应该会很担心吧,陆承渊不受控制地想。
这时前方传来吱呀一声,正对面的门扉由内打开,开门的人退到一旁,等着后面的人先走。
容貌艳丽的年轻男子着鹅黄色衣袍,腰佩环玉挂香囊,一身衣服连带着靴子所用的料子皆贵重无比。
他双眼冷情地往下扫,带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跪着的人是什么入不得眼的蝼蚁。
信步闲庭地走近,腰间的香囊在晃动间透出奇异的香味。
“东西呢?”男子站定在离陆承渊几步远的位置,之后就像嫌弃极了般轻捂口鼻。
塞嘴的布被人拔出,陆承渊喘息几口气,反问道:“什么东西?”
“嘴硬可不是用在这里的。”男子凝眉,眼神冷厉了些,“有胆子偷宋府的东西,那么就该有胆子承认才是。”
到此刻,陆承渊若是再不明白他为何会被抓到这里,那么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先前比赛的时候,宋府管家身上衣服所用的料子非同寻常,再加上那上佳的绣工,令陆承渊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在盆底村时,甫一看到来人的衣服和样貌,陆承渊就已经认出他是宋府的管家。
在马车上时,陆承渊就已经猜想到可能是那天江郁做的事被宋府发现了。
但那时江郁只说要自己帮他骗过众人,做出他还在茅厕的假象,却并未告知自己,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眼下经男子这么一问,陆承渊联系起这一切,后知后觉的串出那天江郁从茅厕离开后干了什么。
大概是偷了宋府什么贵重的东西,如今被宋府的人给发现了,便要抓到贼,吐出东西的下落。
而宋府的人怀疑他们二人是同党,就将陆承渊也给抓了来。
那江郁呢?为何不见他在此地?
陆承渊本以为会在这里看到江郁,谁知道只有自己。
眼下这种情况说明要不就是江郁没被抓,要不就是江郁不肯说出东西在哪儿,被关押在府里别的地方。
不过这事并非陆承渊所为,他也确实不知道江郁究竟偷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事与我无关。”
因是跪着,陆承渊只能仰着头看人,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下跪,何况他是个现代人,根本理解不了古代这些尊卑贵贱之分。
“在二郎君面前,你还不肯承认?”李管家走上前,指摘道:“那日出了小楼的就你们四个,其余两个都没有问题,只你们二人在茅厕时遮遮掩掩,鬼鬼祟祟,还说东西不是你们偷的?”
陆承渊清楚他们已将自己和江郁绑定在一起,认为就是他们二人合伙所为。
“东西不是我偷的,我跟那人根本不认识,要不然你们就把他找来,我们当面对峙!”陆承渊语气冲了些,只因这种被人冤枉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宋昱宁挑起冷艳的眸子,睥睨而来,“你这手算盘打得真好,是料定了我们找不到他,想要来个死无对证?”
“什么?”陆承渊心下微慌,他说这话难不成代表他们真的没找到江郁?
“他连名字和身份都做了假,打定主意要我们找不到他。”宋昱宁瞧出陆承渊眼中的诧异,“怎么?难不成他做这些的时候,没通知你。”
“你们二人当真是有意思,不过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耗着,不交代出来东西在哪儿,我就能让你没办法全乎的出这个门。”
他探过头,在皎洁的月色下笑着,分明是张漂亮的笑靥,可经月华一照,莫名阴测起来。
“来人,他身上这颜色看着素了些,给他多添点朱色,大抵会赏心悦目不少。”
陆承渊:呜呜呜,我没偷东西。
崔景晏:等我,我来救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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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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