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身强体壮,烧过一晚上,第二天陆承渊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身体还虚着,时而咳嗽。
而对生病那晚的事,陆承渊却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听见了崔景晏的声音,后来崔景晏好像也进来了,不过再后面的事就都模模糊糊的。
他就这事问过崔景晏,可得到的回答也是含糊不清,崔景晏只说那晚他病得厉害,糊里糊涂地不愿意喝药。
一听这个,陆承渊哪还能再往下细问,脸皮都烧红了,当时那副样子光是想象就能知道有多难堪。
陆承渊也就不再追问这事,开始盘算着回村里把陆灵接过来,不过路途遥远,李二又早已经不在此地了,没法带他们回去。
眼下光靠两人这四条腿徒步走回去,是肯定不行的,陆承渊便想着要租辆车。
倒也不用太好,只要能带上两人回到村里就行。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囊中羞涩,幸好江池郁走前还留下了些钱,虽说不多,不过勉勉强强租辆车应该问题不大。
陆承渊把这想法跟崔景晏说了,崔景晏也认同,还不忘督促陆承渊喝药。
苦味弥漫,往鼻子里钻,陆承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眼珠子一转,当即开始耍机灵,卖可怜,“景晏…我觉得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他刻意拖长声音,“不喝药了,好不好?景晏啊……”
崔景晏义正严辞,“不行。”
陆承渊脑袋一耷,蔫巴了不少,“唉,药太苦了,苦得我舌头都发麻了。”
舌头往外伸,他还特意用手指给崔景晏看,吐字不清道:“你快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我已经感觉不到它了。”
“陆承渊。”崔景晏头疼地摇摇头,“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怕苦怕成这样。”
不过一对上那副眼中只有自己的透彻双眸,崔景晏的心瞬间就软了,从袖中掏出歌被油纸包裹住的东西。
“这是什么?”隔着油纸,陆承渊也看不出里面究竟放着什么。
“是糖块。”崔景晏把手递到陆承渊跟前,示意他来拿,“怕苦的小孩都需要这么一块糖。”
陆承渊双眼一亮,“你特意为我准备的?”
崔景晏没说话,但那张不善于隐藏情绪的脸已经说明了很多。
“好!我这就喝药。”陆承渊笑嘻嘻地端起桌上的碗,深深呼吸后,一口灌下,搁下碗后表情就开始变得无比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的是毒药。
陆承渊咽下嘴里苦到发涩的药汤,吐着舌头,快速道:“糖,景晏,糖!”
崔景晏忙去剥那油纸,很快剥下外面那层,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糖块,只是刚刚捏起,就被人扯住腕子,一把往前。
陆承渊咬下他指间的糖,舌尖也顺带着不小心在他指腹舔过,卷起热意。
指尖痒了一瞬,又立刻蔓延至全身,崔景晏感觉整只手都麻掉了,好像已不再是他自己的手。
陆承渊劫后余生般呼出口气,“得救了。”抬眼却见崔景晏唇瓣抿得紧紧的,同时双耳漫过艳色,他迟疑道:“景晏…?”
崔景晏忙缩回手,“我去洗碗。”
迅速端起桌上的药碗后,崔景晏便匆匆离开了屋子,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过陆承渊一眼。
陆承渊心疑,难不成刚刚不该喝那么快的?
药喝完了,又稍稍收拾了番,陆承渊喊过崔景晏一道出门往街上去了。
云城依旧繁华,一如来时的模样,只不过现今历经了许多事,心里还颇有些唏嘘之感。
陆承渊深吸口雨后清新的空气,觉得心情舒畅不少,但二人都不知道这城里租车的地方在哪儿,一时没有方向,站在路口茫然,最后决定问个路边的小贩。
锁定摆摊的其中一个,二人刚要过去,便被人喊了住,“小郎君。”
温厚热切的女子声音,陆承渊打眼看去,瞧见个满脸笑意的女子,瞧长相有些熟悉,但陆承渊一时却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那女子看出他的茫然,又是一声笑,“这么看就把娘子忘了?”她抬手指过个方向,“不是还跟我在河边一起洗过衣裳嘛!”
陆承渊恍然记起,“记起来了,刚刚看着娘子眼熟,却有些忘了是在哪里见过娘子你。”
“不妨事。”女子转而又问,“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陆承渊悉数告知,顺道还问了嘴城里可以租车的地方都在哪儿。
女子开心笑着答了,之后又问,“你同你那心上人如何了?娶回家了没有?”
什么心上人?
“啊?”陆承渊一脸迷茫,女子掩唇轻笑,“上次在河边想给你说亲,你不许,一提到有心上人就匆匆走了,怎么?这次竟是直接忘了有这回事了?”
河边,说亲,心上人。
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陆承渊骤然回忆起什么,极快地辩驳道:“误会了,我没有心上人……”他顿住,又改口道:“不对,我有……”
陆承渊再度停住,暗道昏了头,自己哪来的心上人,这话真是越说越不对了。
一看他这糊里糊涂的样子,女子笑得更加花枝乱颤,摆摆手,“我懂我懂,不好意思说就算了,不过你要是跟你那心上人合不来,可要记得来找娘子,保准给你相看几个合适的小娘子。”
“不是!”陆承渊还要再辩,那女子却手一摆,深深笑着离开了。
陆承渊百口莫辩,硬是被人给安上了个莫须有的心上人,忽而想到身旁一言未发的崔景晏,立刻转眼去看。
却见他丝毫波动也无,见自己看来,就只是淡淡问,“现在过去吗?”
“去哪儿?”陆承渊下意识回道。
可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想的全是为何他看起来这么不在意,难道自己有没有心上人,他都全然不在乎吗?
崔景晏语调平淡,“她刚说了租车的地方在哪儿。”
“哦……”
陆承渊实在是想不通,他觉得崔景晏的反应太平淡了,最起码也该问问的,可怎么一点都不问呢?
“走吧。”崔景晏拾步就走,干脆利落。
陆承渊迟一步跟上去,几度偏头,最后装作风轻云淡地笑道:“刚才那位娘子是我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碰到的,也是那天我碰到了于适的生父。”
崔景晏:“嗯。”
这态度太冷淡了。
陆承渊不气馁,又自顾自地说:“她们就是爱开些玩笑,我其实根本不想见那些什么小娘子—”
“陆承渊。”崔景晏忽地停住脚步,在嘈杂的街市上转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陆承渊心里一坠,声线发紧,“……是我想跟你说。”
崔景晏摇摇头,“我们只是朋友,你喜欢谁,你想娶谁,都与我无关的。”他眼神无波,声音也淡,“不是吗?”
陆承渊彻底失了声,想说的话堵在喉间,转变为深深的涩意。
是难过,陆承渊体会到了。
听到崔景晏这么说,心里真的很难过。从前听到“朋友”二字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这两个字从崔景晏的口中脱出,就不一样了,跟把刀似地往心口里扎。
陆承渊垂下头,肉眼可见地萎靡了,“嗯,我们只是朋友。”
话出口的一瞬,崔景晏的眼底也泛起难过的涟漪,可陆承渊低着头,恰好错过了这一切。
去往租车铺子的一路,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进到铺子里,里面的人热情迎了上来,陆承渊重新打起精神,跟那人交谈起来。
期间崔景晏就在一旁站着,不发一言,却也并不离开。
终于谈完了,铺子里的人思索片刻道:“听起来这路途遥远,普通的车怕是不行,加上郎君是两个人一起,我的建议是租辆马车。”
“马车要多少钱?”
铺子里的人抬手比出个数字,“最低也得这个数。”
陆承渊眉心狠狠一跳,“有没有便宜一些的?”
那人摇摇头,“没有了。”
陆承渊摸过怀中那瘪瘪的荷包,陷入了两难,手上的钱根本不够付这马车的钱。
可若是不租……
他瞥了眼身旁弱不禁风的崔景晏。
不行,必须得租。
或许有一个人坐的马车。
陆承渊开口正要问,门外传来唤声,“崔郎君!”惊喜又带着迫切。
陆承渊拧眉,顺着声音看去,被那人脸上灿烂的笑给晃晕了眼。
也就这一眼,他认出了这人是谁。
“陆郎君也在啊!”
那人风风火火地进来,只是略分给陆承渊一个眼神,便直奔立在铺中的崔景晏而去。
脑袋一矮,一双明眸灿若繁星,“崔郎君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崔景晏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翟郎君。”
翟子陆雀跃不已,“对,想不到几日不见,郎君还记得我。”
他瞧了瞧铺子,又问,“郎君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崔景晏刚要答,从旁边猛地窜过来道身影,挡在身前,“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有呢?”翟子路笑得温煦,直起身子,身量竟跟陆承渊相差无几。
陆承渊看见他那张笑脸就觉得厌恶,总觉得这人不简单,“有什么关系?”
翟子路唇角的笑容渐大,云淡风轻地道:“这铺子是我开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