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央听他说完,心中巨震,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好似离死不远了。主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藐视亲王!
虽说裕王不在,可也不能这么说啊,万一被有心人听到该怎么办,当然这有心人里面不包括自己。
而身为主子的亲侍,现在该做的就是替主子挽救一下。
于是静央说一不二,当即转身扬声喊道:“小二!小二!”
不等江鹤有何反应,他就身形一闪,掠至门前,推门而去。
“快煮碗醒酒茶来!”
江鹤这次没拦他,或是说没心思理他。他托起脸,眼神逐渐飘忽,一阵模糊后,熟悉的男子面孔映入眼帘。
他噙起个笑,莫名透出傻气,“就快回去了,别整日写信来催了,澄风。”
对面的男子凤眼含情,挑高的眼梢似言出无限情愫,颜色浓烈,却是美而不妖,宛若醇香馥郁的酒液,诱着人去细尝。
只见“苏澄风”点点头,转而慢慢走近酒醉的江鹤,江鹤顺势撤开手,脑袋往前探去,寻他手的方向,仿佛片落花,要坠入他的掌心。
但就在靠上的一瞬,人影消散,江鹤也扑了个空,脑袋在半空跌下。他顿时清醒过来,痴痴扬笑,笑叹自己这副傻劲。
“就快回去了……”他喃喃,似乎归日已近在眼前。
江鹤这头是归期将至,不见愁绪,那边的陆承渊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只觉这问题接踵而来,根本不给他一丝准备的机会。
因在茶馆跟前目睹那一幕,陆承渊郁气结心,吃饭都食不知味,晚上睡前云京苍白的面孔更是萦绕在眼前,怎么也忽略不了。
这一夜,陆承渊睡得艰难,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眠。他还怕吵到崔景晏,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崔景晏本就睡眠浅,一点点动静都能将他吵醒。
但心烦意乱的陆承渊并不知道他的枕边人其实跟他一样,亦是没有半点睡意。
若说是因为担心孙夫人一家,却不完全是。崔景晏思来想去,最关心的无非还是身边这个人,怕他过度关心这些事,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崔景晏扪心自问,他自己并不是个能舍小爱为大家的人,若是云京的事摆在自己面前,或许他真的不会管。
但崔景晏也看得出来,陆承渊绝不会跟自己一样,即便偶有犹豫不决,也只是需要一个人给予他一些肯定,所以那时崔景晏才会劝他,仅仅为了让他能够安心做这些事罢了。
窸窸窣窣的轻响传来,身旁人又慢慢翻了个身,叹下一口气,热息恰恰吹在崔景晏的后颈上。崔景晏睁眼看着帐子中的黑暗,慢腾腾眨下睫羽。
黑暗也有黑暗的好处,且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失眠的陆承渊并不知道崔景晏此刻并未睡着,他心里焦躁,急需要得到丝慰藉,便悄悄挪了过去,翼翼小心探过脸,深吸口他身上的味道。
熟悉的淡香绕鼻,陆承渊满足了,还想再闻几口,跟前人冷不防转过身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床笫间,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彼此的呼吸,交叠在瞬息。
“吵醒你了吗?”陆承渊抱歉地问,觉得一定是自己把他弄醒了。
但崔景晏没有回答,陆承渊又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忽感盖着的被面浮动几下,与此同时脸上喷热的呼吸跟随消逝。
下一刻陆承渊觉出不对劲,猛地探下去,胡乱抵住崔景晏的脑袋,“别!”
被中人仍然没给他回复,由他这样阻着自己,动作却不含糊。
陆承渊很快没了力气,被面下的手被崔景晏彻底拂开。他瘫软在床上,另外一只手紧揪着被面,额上拂过热汗,**的。汗珠滑落的瞬间,口中吐出重重的,濡湿的热息。
“别……”他哼出口气息不稳的一字,还是没得到半分回音。
之后床帐中蒸腾热气,许久才散。
第二日,陆承渊趁着天不亮,先提了水回来,把沾有子孙的薄裤投入水中。
天气凉了,打来的水都是冰凉凉的。烧水还需要工夫,他怕在那之前就被人瞧见,只好凑合用凉水先洗了。
崔景晏还未醒,他特意把盆端到外室,小心搓洗。
早饭前,崔景晏醒了。
几个人围坐在饭桌前,晃着两腿的陆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每个人的脸上看过一圈,最后落定在崔景晏的脸上,晃动的腿一停,问道:“景晏哥哥,你的嘴怎么破了?”
“吃饭。”陆承渊夹起一筷子清炒时蔬,搁在他的碗中。
陆灵没体味出哥哥话中隐藏着的意思,仍旧不依不饶,“是上火了吗?”
空气一时有些尴尬,李二笑而不语,眉梢却跟陆承渊暧昧挑动几下,阿柳吃着菜并不抬头,李二狗扽扽陆灵的衣袖,对他挤眉弄眼,颇有几分让他别问了的意思。
陆灵拍开李二狗烦人的手,正打算再问,便听崔景晏突然回道:“吃饭吧,灵灵。”
陆灵满心疑惑,奈何人人都不回答,他也没法追问,心想一会就缠着李二狗问,谁叫他同样一副我已经知道的模样!
吃罢饭,陆承渊惦记着孙夫人那边的情况,把碗筷收拾好,就带着崔景晏一道出了门。
到孙夫人家,孙夫人刚巧从外回来,迎上二人往屋里进。
照例先看过云京的状况,确定他身体好转,几人才在另一间屋中坐下。
上来第一句话,陆承渊就问,“夫人,桑田的虫害可解决了?”
孙夫人面色稍喜,“多亏了郎君的方子,上头的东西恰好庄子里都有,配好一用,那些虫果然就都死了。”
陆承渊欣慰点头,“那桑田如今状况如何?”
问起这个,孙夫人脸色变得差了些,“虫害虽然抑制住了,可还是害了大半的桑树,好几株从根就坏死了,要清出来,重新再种。”
没想到损失会如此大,竟都危害到了桑树的根,陆承渊疑道:“据我所知,这桑毛虫出现时会先在桑叶上成卵,难道之前没人发现吗?”
孙夫人摇摇头,“我也问过看管的农人,他们日日照料,并未发现有异。”想起什么,她又道:“而且与我们相隔不远的桑田也遭了虫害,他们好似还更严重些,全部的桑树都坏了,要拔出来重新种呢。”
同是靠养蚕为生的人,孙夫人自然对同样遭害且损失更大的人感同身受,这话说起来时便颇含叹惋之意。
“也是时运不济,往年虽有虫害,可还从来没遇到这么厉害的,怪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
陆承渊却觉得这事情不大对劲,“夫人,遭虫害的只有你们两家吗?”
孙夫人面露回忆,“好像是,就我和老李家,我与他们家认识多年,都一块养蚕,有时还会互相介绍生意。没想到,这遭虫害也赶到一块了。”
她失笑,苦巴巴地摇了摇头,“昨儿我还顺道去看了眼,他们家的地今年一整年怕是都不能用了,想要继续养蚕,还得买别人的新鲜桑叶,那可是笔不小的开支,唉……”
“等等。”陆承渊捉住她话中的重点,“只有你们两家,且他家更严重一些……夫人,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
孙夫人疑惑皱眉,“你的意思是……?”不过一瞬,她就理解了陆承渊的暗示,“不可能!老李白手起家,他困难时,我还接济过他们家,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人心难测。”陆承渊深有意味道:“夫人,或许他本来没有这个意图,可若是有人能够拿钱弥补他这些损失,或者直接给了他足够余生的钱,要他这么做呢?”
“这……”孙夫人犹豫了。
夫君故去前,老李是他的朋友,虽不是过命的交情,但多年相交,凡老李遇到困难,夫君能帮上一二,定会毫不犹豫,出手相助。
且夫君离开后,孙夫人承下他的遗志,对老李一家同样照拂许多。
从如此多的情分上来说,老李都不该在如今这时候突然背刺一刀,那样岂不是寒了夫君的心,百年以后他又怎么能有颜面在黄泉与夫君相见。
但思及老李家中的窘境,孙夫人的心还是被动摇了。
陆承渊一样不愿意相信人心会如此坏,不过世事难料,谁又能算准人心,“夫人,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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