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谢行决定把中午饭焖上。
前几日不是地瓜就是粥,喝得一肚水,一泡尿下去肚子空一半,吃了跟没吃一样,嘴里没滋没味的。
谢行宅家里就爱做些美食,对吃食很有研究。农家柴火饭,做的时间虽然长,但烟火气特别足。现在正好借农家灶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
谢行唤姜明盛米回来焖干饭。
姜明害怕单独进屋又不敢说怕鬼,磨磨蹭蹭地到屋门口,趴在门边上往里瞄。
里面亮堂堂的,瞧着没什么吓人的地方。只是等姜明一进去,他就觉得后背发毛,浑身不自在。
他赶紧抓上两把米转身跑出来。回到庖屋,见到谢行在切肉,才觉得魂定下来。
谢行说米不够,又唤姜明去勺米。姜明怕不愿意去。
“就这点米还不够我吃。那煮好饭你少吃点?”
姜明又怕又要吃的,他一口都不想少吃。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又跑进屋勺米。
谢行乐呵呵地说够了。不知小孩今天怎么突然叛逆了,但他轻松解决。他也会养小孩,谢行特别想跟谢迎炫耀。
长粒米铺满锅,谢行一锅焖上。村里其他人家一家七八口,两三天都舍不得吃这么多。
谢行准备焖两顿的量,中午吃顿好的。晚上懒得做,炒个蛋炒饭,再配个猪肉丸白菜汤又是一顿。
别看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姜明矮他许多,吃的可不比他少,可不得多煮点。
米饭焖上,姜明领到烧火的活。在姜家,他没学过烧菜帮不上忙。
看着谢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姜明隐隐觉得不对。
县城里的少爷怎么会烧菜呢?这不是下人做的活吗?姜明觉得谢行不像少爷,像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会做很厉害的菜,会给他吃的。大侠拯救落难的小姐,谢行……
谢行手脚麻利,刀使得咚咚响非常有节奏,肉片得整齐,比王桂花利索多了。
谢行切好牛肉腌上后开始剁猪肉。选的猪前腿有韧劲,先剁一半的肉泥,再剁一半的肉粒,加淀粉、油盐和五香粉胡椒粉等等调料,搅拌均匀后就是满满一大盆肉馅。
难为谢迎在鸟不拉屎的小岛上找到五香粉了。
谢家的土灶有两个灶台,一个焖饭,另外一个空着。
谢行架锅生火,动作利索就是火没升起来。
姜明笑着帮他引火,他先把柴火一根一根叠码放放好。灶堂里不要塞满柴,也不要留太多空,柴火粗中有细,留足空气。他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柴塞进去。
没一会,细木棍着了,带着旁边的粗柴全部烧起来。
姜明觉得谢行又像大少爷了,打火石不会用,连烧火都不会。
谢家有一口大铁锅,谢行等锅烧到冒烟才倒油下去。油下锅烧热,油温不用太热。谢行开始捏大丸子放进去炸。
肉丸小的一口一个方便,但谢行喜欢大肉丸,咬下去满嘴肉更满足。
他一边捏一边放,肉馅太多,一次放不下。
铁锅里挤满大肉丸,谢行让姜明开大火,姜明马上加柴进灶。
谢行来来回回炸了三次才算好。
剩下的肉馅又炸了一锅出来。炸好的肉丸,表皮酥脆泛着油。姜明被香迷糊了,差点被馋哭。
锅里还剩大半锅油,要是以前谢行当废脚直接处理。现在他老实倒到盆里,放一边留着以后用。
姜明没办法用语言形容这种香味,只知道是肉香,满满的肉香。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肉更香,更直击灵魂了。
姜明迷迷糊糊地想着,听说有道菜叫油炸鬼,他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是不是炸起来也像这大肉丸一样香。
昨晚的噩梦在满屋的油香肉香里不见了。
只有满脑的想吃,想吃。
幸好谢行的想法和他一致,谢行用锅勺敲着丸子,酥酥的声音响起。他挑出两个出来,稍微放凉后一人一个。
肉丸表面冒着热气,里面还很烫。一口咬下去,表皮酥脆,内里细嫩,味道调得刚刚好。
谢行边吃边评价:“可惜没豆腐,加点豆腐更好吃。”
姜明嘴里塞得满满的,听到不停点头。
可不嘛,下这么多油,炸草鞋都香了,更别说炸肉。
这满满的肉啊,还有鸡蛋在里面。姜明看着一大盆的肉丸子,心里很满足。
姜明吃完大肉丸,手指还沾着肉沫油脂,他忍不住舔了舔,一点也不浪费。
谢行嫌他埋汰,但也知道饿久了的人见到吃的就这样。但小孩要慢慢培养他讲卫生的习惯:“刚摸着柴火呢,多脏?以后要洗了手再吃饭。”
姜明嘿嘿笑着,依旧舔着手。哼,大少爷没饿过。等真饿了树皮都吃,摸过柴火怎么了?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谢行念叨着不管姜明了,他强调:“一定得洗手才能上床睡觉。可别把被子摸出个大油手印,这天气可没法洗。”
姜明听出嫌弃,他笑着出门去。没一会回来了,手洗的干干净净的,还发着抖蹲在灶台边烤手。
那是一双指节修长但并不好看的手,有着伤疤和厚茧,满是劳作的痕迹。那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哪洗的手?”谢行问。
“用雪搓干净的。”
谢行有些心疼,他把姜明当弟弟养。想着要是真回不去,就像哥哥把他养大一样把姜明养大。现在自家小孩大冬天用雪水洗手,可不得冻坏了,偏他还不以为然,不知是苦惯了还是不会心疼自己。
“傻的。”谢行掀起衣摆把姜明手上因烤火雪化开的水渍擦干,他点了点姜明的脑袋:“大冬天的别碰凉的,要洗手烧热水再洗。”
姜明不笑了,他觉得灶堂的火太大,烤得他脸发红后背发热。不知怎得,跟谢行躺一张床上他都没羞过,现在被他擦下手羞得不行。
谢行看着还想要说他,姜明慌得不敢看他,瞥见灶台上的一盆油,姜明赶紧起身,背过去不让谢行看他的脸。
他说:“老鼠会偷油。我找个东西把盆盖住,再压几块石头上去。可别让老鼠偷了家。”
说完,他在庖屋里转呀转。谢行自觉农家生活经验不足姜明,由着他转去了。这大冬天的,他就没想到会有老鼠,老鼠还会偷油。
姜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辣,他连咸味都很少吃到,根本不知辣是何滋味。
谢行干脆做两份,一份辣的,一份不辣的。
水煮牛肉的材料有限,底下垫的是白菜豆腐皮,上面是一层又一层的牛肉。最后泼上一层油,在滋啦滋啦声中,浓烈的香味飘出屋外。
姜明揉着鼻子又走远些。刚刚的花椒味冲得他直打喷嚏,饭已经焖好了姜明索性出去外面等着。
他站外面踮着脚往里瞧,一来想看谢行会不会偷吃,二来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太期待吃饭了。
如果是他,肯定要偷偷塞一个大丸子到嘴里。姜明一直知道,只有吃进肚里才是自己的。
可是不管他怎么偷看,都没抓到谢行偷吃。姜明失望又开心。失望是没抓到谢行偷吃,开心是谢行少吃点他就可以多吃点,那可是满满的肉哦。
姜明专心看谢行,丝毫没注意有人悄悄地走过来。
王桂花在家消停两日,她等得,刘家人可等不得。再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刘家还等着人办事呢。只是这事毕竟不光彩,刘家只是偷偷过来催。
刘家一催,王桂花等不了了,先前说好成事后刘家再给一两。王桂花生怕一两银子飞了,顾不得冷就跑过来瞧姜明。
她都想好了,姜明估计快不行了。她到就哭,就说县城里的少爷不会照顾人,她把人接回去照顾,等好了再送过来。等接回去估计也就一口气的事,冷上一晚上,等断气就给刘家送去。一两银子到手。
王桂花顶着寒风走到谢家,远远地瞧见一个人在屋外东张西望的。走进一看竟然是姜明。
这是被假少爷赶出来了?
活该!
到哪都是早死仔。
谢家越不待见他,她越容易把人接回去。
“哎哟,我苦命的侄哥儿。这大冷天的,你又病着,谢家还不给你进屋,这不是逼得人去死吗?”王桂花还没走近,已经开始在干嚎。
她心里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
来之前,她可是跟姜富讨论过,这叫先发制人。等她把人接回去,人死了可怪不得她,都怪谢家没照顾好。大冷天在外边冻着,可不冻出病来,冻死了也怪不得她家。
姜明听到干嚎声,回头看到王桂花,怒上心头。这是盼着他死呢。
以前在姜家,他不敢反抗,哪怕心里恨得想吃她的肉也不敢顶嘴。不然一句不孝,一句白眼狼都可能让他当不成秀才夫郎。他怕王桂花把他卖给老地主。
现在可不怕了。他已经嫁人,当不了秀才夫郎了,怕甚?
现在他不吃姜家的地瓜了,怕甚?
姜明恶狠狠地盯着王桂花边嚎边走过来。他昂着头,像只小公鸡似的摆出战斗姿势。
这次非得把之前的气都撒出来不可。
谢行刚烧好菜,听见外面有人干嚎,他没怎么听清。他从庖屋出来,一脸懵逼又听见王桂花干嚎了一串。她反反复复地嚎叫着,来来回回那几句。
这次,谢行听清了。再一看来人,记不得脸了。谢行在认人方面没什么天赋,不至于脸盲,但是一个人也要见几次才能记住。
那天一大群村民,他没记住几个。
王桂花的脸他没记住,但身材记住了。又矮又矬,好像是姜明的婶娘?姜明不爱说自己家里的事,谢行也不逼他,对姜家人不了解。
他还想问姜明要不要三日回门呢,正好现在不缺食物,可以给姜明做面子。
谢行刚想解释,他没有不让姜明进屋,是姜明嫌弃屋里的花椒味太冲,自己出去透气的。
姜明拦住谢行,他扬起了笑;“哟,这不是婶娘嘛。婶娘咋来了?”
谢行从来没见姜明笑得这么开心,只是他怎么无端后背发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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