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马大脚出济源县后一路向北。雪地难行,他走了整整三天才到大山村。

越往北,房屋越矮越烂。

到大山村,泥砖房都没几间。一座座茅草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茅草乱飞。

走近发现,村里不少茅草顶被风刮走,一片萧瑟。

马大脚一路走来,发热的头脑已然冷静下来。他不禁自问,大山村如此穷苦,真有谢公子的容身之所吗?

只是,他已经到大山村。正所谓是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上门去问问。

马大脚到大山村时,雪已停,天色正好。不少村民忙着修补茅草屋。

马大脚就近找到村民询问。听到谢行两字,那村民沉默片刻后带马大脚到里长家。

大山村穷苦,婚嫁不易。谢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大山村如今的名声也臭了。

“里长叔,这人说有谢顺叔家小子的消息。”带路的村民说道。

里长家里尚好,泥砖混茅草,秋后加固的茅草顶顺利扛过前几日的大雪。

“什么?”马大脚看到一个黑脸瘦削的汉子从木凳上站起来。马大脚赶紧上前,把扫雪发现谢行,如何把人送医的事说出来。

听到谢行躺在医馆里半死不活,无处可去。

里长谢勇沉默了,他属实是有心无力。

论辈分,谢行的父亲谢顺是他弟弟,谢行是他侄儿。

谢顺就一根独苗苗,放着不管,谢顺这一脉就断了。若要管,他担不起汤药钱。

谢勇大儿子谢壮被谢宝耽误到二十二才娶妻,差点成了老光棍。如今,他的二儿子谢实,也到了该娶亲生子的年纪。如今,谢家的名声在十里八乡都臭了,要是把人接回来,只怕谢实的婚事更难。

“你容我想一想。”谢勇蹙眉叫来二儿子谢实:“去把你两个叔叔叫来。”

见到大山村的贫苦,里长家里尚无两件像样的家具,马大脚虽心急却没有催促。

这一来一回要六七天,也不知李娘子要如何为难吴桂莲母子。

这月指定又要扣月钱。

李娘子着实精细过头。当初说好,他夫妇二人在李家做活,月钱低些但要带着儿子。

李娘子一一应下。

马牛孝顺,八岁的萝卜头就知道要帮爹娘干活,平日里总抢着给他娘递个扫帚看下火。

李秀才夸马牛孝顺懂事,话里话外等马牛长大可留在他身边跑腿,可把马大脚夫妇乐坏了。

这可是秀才公的夸赞,连李秀才的学生都很少被他夸。

马牛在李家长到四岁时,李娘子口风生变。

当初说好夫妻二人做活,小子放在李家。可李娘子却说,马牛吃住在李家应该做点活。

小孩觉多,马牛又瘦小,当年逃荒路上饿过,马大脚夫妇都想让孩子多睡。

只是李娘子醒了,就不让马牛再睡,说是没那少爷命少做少爷的派头。哪有下人起得比主家还晚。

谋生不易,能把马牛拉扯大更是艰辛。

马大脚心绪不宁,一通胡想,却不敢想,若是里长不肯接回谢公子该如何是好。

接过来,大山村贫苦,谢公子真有活路?

马大脚控制不住想着。他来想求心安,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万般皆是命。

大山村原有两兄弟姓谢,其中一位一脉单传,传到谢顺这里。

另一脉是里长这一支,人丁要兴旺些。里长是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三兄弟地里刨食,日子过得穷哈哈。妹妹嫁到清溪镇,妹夫家是做豆腐的,赚些辛苦钱勉强够温饱。

三兄弟聚齐俱是无言。

他们都要过不下去了,如何顾得上他人。又是没见过的,感情本就不深。

可谢行不是旁人,是谢顺的独子。如是不管,百年之后地下怎么见谢顺。

再一听马大脚细叙,只怕是时日无多。里长心头更是不忍。旁人尚且倾尽全家之力救谢行,谢行唯一的亲人却犹豫再三。

谢勇脸上挂上羞愧。谢利一看心知不好,他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优柔寡断。可真要他说不管,谢利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谢吉却没想这么多。他们虽然早已分家,但谢勇是大哥,谢勇怎么说他怎么做就好。

真假少爷的事刚被揭开,谢勇动过念头认回谢行。只是谢行在县里,他们一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去了怕找不到人。

路上盘缠也是个难题。

谢勇最终只能作罢。他想着,若是谢行有心认祖归宗总会回来的。只是迟迟没把人盼回来。

本有些恼怒无奈,骤然听闻对方命不久矣。再多的气愤都化成无奈的叹息。

他一个当长辈的,总不至于跟侄儿置气。

“先把人接回来。”三兄弟商量后,谢勇下定决心。

“好。我跟大哥过去。”谢吉点头赞同,从小到大他什么都听大哥的。

谢利看着达成一致的兄弟二人,终究没把不能去的话说出来。

马大脚闻言大喜。可算没白来。

“老四,你留在家里。”

谢吉正要说话,听到谢勇接着说:“弟妹身体不好,明儿白儿年纪又小,天气不好,家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你留在家里。”

谢吉想到夫郎担忧再度下雪,愁得一晚一晚睡不着,终究是没驳大哥的好意。

谢勇让老媳妇带儿媳李小花去疱屋准备路上的干粮。

李小花伸手往米缸里一掏,只掏出半把陈米。她探头往里看:“娘,没米了。”

里长媳妇:“那少放点。”

农户人家没有顿顿吃米的好日子。都是粗糠杂粮混着吃,有甚吃甚。

济源县一来一回得六七天,不吃饱在雪地里难熬得很。

等把侄儿接回来,家里又要多一张嘴吃饭。大山村村民过冬的粮食就没有哪一家有多余的。

李小花摸了摸肚子,一脸愁容。

“唉。”

李小花听见婆婆一声叹息,慌忙看过去。

只听见婆婆问道:“家里粮食本就不够吃,如今又要多一张嘴吃饭。你心里可怨?”

李小花慌忙摇头,她就不知道吃饱是个什么滋味。她从小脸上就有一大片的胎记,婚嫁是难事。

夫君谢壮因家贫娶不到媳妇,两人凑了对。李小花比谢壮大了整整三岁。谢壮对她很好,夫妻也算恩爱。公爹俩也好说话,对她不差。

“谢顺兄弟对谢壮有恩。”里长媳妇心中愁苦,却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要怨就怨我好了。”是当爹娘的没用。里长媳妇说起往事。

谢行出生前,谢顺在县城谢家当长工,日子过得滋润没少救济他们三家。

当年谢壮差点病死,还是谢顺听说了,从济源县赶回来,掏钱请的郎中。

可惜,谢顺媳妇生完没几年病死他乡,谢顺被谢家赶出来。

李小花闻言,更是慌忙,连连否认:“娘,没有的事。冬月里无事,少吃点也没甚。”

“你到底是怀着身孕。好孩子,委屈你了。”

唉,里长在心头也叹了一口气。

不知当年谢顺媳妇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敢去换老爷家的孩子。

自己的兄弟自己清楚,谢顺绝对做不出此等事。

换就换,还换个心眼忒多的。可把他们一家坑惨了。

大山村贫苦,全村找不出一头大牲畜。

最后还是谢勇到周猎户家,求他到岳家借来牛车。

带着热乎的干粮,一行三人出发前往济源县。

有牛车,路好走许多,两日就到。

马大脚把谢勇父子领到回春堂。

五日已过,谢行脸色恢复了许多。

“可算来人了。”刘郎中松下一口气继续说:“这五日,没人来管他。我用药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病人反复发烧,人都烧迷糊了。没法子,又用两副人参吊着命。”

五日汤药,减去马大脚留下的银钱,倒欠医馆二两多。

刘郎中没多算,出诊费、五日粥食都没算,只算药钱。

只是这二两多依旧让马大脚与里长父子面面相觑。

马大脚不在,吴桂莲既要操持吃食,又要使力气做活,忙得团团转连来医馆的时间都没有。

只有小马牛时不时过来探望一番,着实可怜。

此次前来接谢行的是里长谢勇和他的二儿子谢实。

干瘪佝偻的老头和瘦削的年轻小伙,脸色黝黑,两人衣物补丁摞补丁。

刘郎中看出来了,三人浑身上下透着两个字:没钱。

谢勇一阵掏,铜板还没掏出几个,刘郎中生怕他先把衣裳掏破。

叮叮当当一阵响,谢勇把掏出来的铜板全放桌上。

一数,只有一百三十七文。

是出发前三家人凑的。

谢勇窘红脸,又是一阵鼓捣。

只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全身就这么多,再怎么掏也掏不出来。

刘郎中早知又要做赔本买卖,只当日行一善。听马大脚说起其与谢行的往事,刘郎中终究还是起了仁慈之心。他正想让谢勇别再掏了,再掏真怕把破袄子掏破。

“老郎中,行行好。这钱能否先记着,明年收了粮食就来还。”谢勇一脸恳求。

他继续说:“我是清溪镇下大山村的里长,不会赖账的。”

这要求着实无耻了些。

若是人人如此,医馆如何开下去?时下百姓看病哪家没点难处?

谢实也涨红着脸,不知是冻的还是窘的。他接话:“我跟工头说好了,开春到山里采石。我年轻力气大,一定很快还钱。”

“开春就还。”他强调。

采石钱谢实原打算攒着娶媳妇。现在有更重要的用处。

看着佝偻身子恳求他人的父亲,谢实心底堵得慌,难受得很,比被打一巴掌还难受。

刘郎中应下,心里没指望他们能还。

刘郎中又给谢行把脉,高烧已经退下。

“回去后若是再烧起来,用酒给他擦一擦降温。没酒就用姜,煮姜茶驱寒。”

谢家父子连连应好。

佝偻的老头,讨好的谄笑,在雪日里看起来格外刺眼。

刘郎中又又心软了,默默抓上三帖风寒药给谢勇一并带走。

谢勇和谢实问及药费,刘郎中连连摆手:“趁这会雪停,快走吧。等风雪再起路可不好走。”

一行人走完,小药童忧心忡忡摇头叹气。

刘郎中:“小小年纪唉声叹气做甚?”

小药童心里为医馆的未来发愁。

爷爷心太软,求医的穷人哭着跪着哀求,爷爷看不下去就免费给看,偶尔还要亏上几帖药。

但也没这次这般,一下亏进去二两。

大山村山高路远,他们一老一少总不能为二两跋山涉水去讨要。再说人家认不认帐还不一定。

牛车上铺满茅草,谢勇父子带来一床被子把谢行裹起来,又用茅草铺上去挡风。

两父子赶着牛车往大山村去。

大山村谢家人没见过谢行。谁也没发现,仅凭一个八岁孩童指认,他们认错了人。

能认出原主的吴桂莲,因谢行裸着身体根本不敢看,也没发现认错了人。

就这么阴差阳错,仅凭一个地点,一个玉佩,谢行被接回大山村。

路上风大,谢勇父子小心护着他,牛车赶得平稳。

两日后他们回到大山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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