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迎自睡梦中强行睁眼,梦中的一切随即散开。他只觉心中不安,却记不起梦中事。
谢迎转头看向谢子涵。谢子涵装死没成功,眼珠子还在滴溜溜转。
谢迎担忧弟弟数日,见这人贼眉鼠眼,又不知其与弟弟是何关系,心中生气却又有求于人。
谢行小时候做了坏事就这般装鸵鸟,实则耳朵恨不得立起来。谢迎若是轻轻放过,谢行不消两秒立马从床上蹦起来。
每次,谢迎都舍不得骂谢行,总是轻轻放下。
可这人不是自己弟弟。
谢行对外人忍耐力有限。他冷哼一声。
若是这人识趣,好处少不了他。若是不识趣,那休怪他不客气……
听到冷哼声,谢子涵抖了抖。谢子涵暗想,这汉子莫不是江湖高手?他哼一声,自己觉得后背发凉。
糟糕,莫不是中了内伤?
好强的杀气!
害怕!
谢迎被气笑,这是在学谢行不成?
“你是谁?”
“你手里的玉佩是怎么来的?”
谢子涵知道自己装睡不成功,战战兢兢睁开眼。看到谢迎一脸阴沉,他更是害怕。
正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鬼,谢子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礼貌道:“兄台,有礼了。”
谢迎的脸色更加阴沉,透出一股风雨欲来的低压,谢子涵倏地背后又一凉。
我已经是个死鬼了,怎么还会怕?
莫非我要尸变了?
啊啊啊,不好,要变厉鬼了。
呜呜呜,好吓鬼。
救命!!!
哦,他已经没命了。这么一想,谢子涵反而有被安慰到,神色顿时安详许多。
恍惚间好像回到娘亲的怀抱,温暖的,幸福的。
姜明想抬头看一眼娘亲。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姜明如坠冰窟,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他从未见过娘亲,自然想象不出对方的模样。只听爹爹讲过,娘亲是个温柔的女子。那娘亲的怀抱该多温暖啊。
朱家婆婆总看着姜明叹气,说姜明长得像他娘亲。可惜,好人不长命。
寒风从破窗中涌入,吹得窗户呜呜咽咽地响。
屋内,空空如也。
连一张床也没有,姜明躺在角落里,身下仅有一张破草席,寒气不断从各个角落侵袭而来。
寒风在屋内乱卷一圈,又从四面八方的破洞中逃逸。
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姜明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姜明像被戳中肺管子咳出一口血来。他难受地喘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咳。
没想到,大伯竟如何狠心,竟是连一床破被都不舍得给他。
他知大伯心狠,却还是低估了对方。
昏睡前,听到大伯一家要把他扔老屋自生自灭。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这荒废多年的破房中。
这是真要他死在这里。
姜明的攥紧破草席,艰难地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空荡要倒不倒的破茅屋,他的眼中带上了些许恨意。
你们都说我命硬,那我便命不该绝!
一定还有办法。
屋外的脚步声在听到咳嗽声后停住。
“还没断气呢?”
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
姜明认出这是王桂花的声音。他的好婶娘。
“时辰快到了。”
王桂花的声音停顿片刻,犹犹豫豫地再次响起:“当家的,要不?”
王桂花越想越心惊,想归想,要她动手她不够胆。
怪就怪这姜明八字可真硬。
“银两已收,急甚?这天气耐放,找个理由推迟几日便是。”是大伯姜富的声音。
王桂花支支吾吾应了声。
窗户边响起一阵扒拉的声音,姜明观望片刻没见有人冒头。猜测是王桂花在扒拉窗户。
王桂花身材矮小不到五尺。老屋长久以来无人居住,长年累月雨水冲刷把院子冲塌一块,正好在窗户下。
果不其然,窗边响起王桂花的声音。
“当家的,没声了。你过来瞧瞧,可是断了气?”
姜富啐一声,没理会王桂花,兀自转身离去。
这蠢婆娘,靠那么近,万一被过病气可不得了。姜明命硬,他可不敢赌。
虽然害怕被过病气,但姜富没有丝毫提醒王桂花的意思。
“当家的。”王桂花连叫数声,姜富头也不回。
风吹得窗户呜呜响,王桂花吓得赶紧跑了。
到底没敢进屋去瞧上一眼。
窗外安静下来,只余寒风的呜咽声。
时辰、断气、银子、八字......
大伯一家真是好算计。不但把他一家吃干抹净,现在连他的尸体也不打算放过。
姜明还未想出对策,外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以为大伯一家去而复返,姜明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手里抓着一块碎石块。
有车轮声在外面响起,而后越过老屋,去往隔壁。
姜明眼神一亮,有了。
隔壁是谢家。正是与他定亲的谢家。
自谢宝走后,隔壁屋就空下来。
难不成是谢宝回来了?
姜明的眼神一亮,心中生出一丝热切。不是对谢宝,是对谢宝可能带来的衣食无忧的期盼。
谢宝是被调包的倒霉真少爷,也是姜明前十八年的期盼。
姜明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娘亲生他难产而死。记忆里,爹爹是个木匠,时常爱打些小玩具给他。
姜明小时候很受附近村落小孩的喜欢。毕竟,他有很有多玩具。
一切的变化要从五岁时说起。
那是一个涝年,雨水从年头下到年尾。姜明也在那一年流干了眼泪。
庄稼汉们愁眉苦脸,就连爹爹的木工活也少了。
爹爹有时去主家做活,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一回。现在每天都能见到,姜明不用去大伯家遭嫌弃。
姜明每天都很开心。
小孩体弱,汉子养娃不精细,姜明贪玩耍过两回雨水,半夜突发高热。
记忆里,是爹爹托姜富照顾他含糊不清的余音,是他想要留住爹爹却发不出声音的焦急,是爹爹走进大雨里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是姜富丧门星的唾骂声。
此后,姜明再未见过爹爹。
他死于回村的泥石乱流中。
等到天亮,姜富唤来村民前去寻找,爹爹早已断气,手里攥紧给他买来的退烧药。
只是早已被雨水泥水淋透浸透,不能用了。
姜明病了很长一段时间,等他病好,家没了。他成了无父无母寄居在大伯家的可怜虫。
大山村村民的口风开始改变。
姜明不再是最受小孩欢迎的孩子,变成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村民们不许家中小孩与他玩耍。小孩最会见风使舵,知他无人庇护,爹爹打给他的玩具一件件被抢走。
王桂花时常说,都怪他命硬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五岁的姜明不懂什么是命,他只知道那些都是爹爹打给他的。姜云不能抢,谁也不能抢。
可惜,他终究没能护住玩具,没能护住爹爹留下的东西,以及他自己。
爹爹故去后的几个月里,他时常一身伤。
有小孩拿石头砸的,有打架留下的,也有自己摔的。
直到谢顺叔从县城回来,他姜明的日子才重新好起来。
谢顺与爹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怜姜明命运多舛,对他多加照顾。
姜富王桂花顾忌谢顺,明面上不敢做什么。姜明总算能在大伯家吃上热饭菜。
只是没多久,谢顺也病死了。
村民说又是被姜明克死的。
这下,不止亲人,就连稍微亲近些的人都会被姜明克到。
没人敢接近姜明,好在也没人敢再欺负他。
谢顺死前说,两家定过娃娃亲,托里长谢勇照顾两个孤儿。谢家族人本来不同意,不知谢顺临死前做了什么,里长竟是答应下来。
就这样,姜富顾忌里长及谢氏一族,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至少在大山村村民面前,姜富心地仁慈,顾念兄弟之情,养大了亡兄孤儿。
姜富一家现在住的瓦房原本是他家。这个家的每个角落都有姜明孩童时的影子。有他躲在柜子里捉弄爹爹的回忆,有他爬到床底下找小虫子的留下的划痕,有他在门后胡写乱画的痕迹......
可是,它却变成了姜富的家,王桂花的家,姜云的家。
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姜明不被允许进屋,他被安置在门口的杂物房里,一住就是十三年。
姜明想喊出来,这不是杂物房。这是爹爹答应开春后给他买一头小驴,是小驴的房子。
长大后,想想也没错。在姜富一家眼中,他确实与驴子没有区别。
他就这样,长到十八岁。
这一年,谢宝十七岁。
对姜明来说,谢宝和其他人不一样。
谢宝是自姜明订过亲的未婚夫,但依旧平平安安长到十七岁,还考上秀才。
什么克亲八字硬,不过是姜富一家为霸占田产编排给他的罪名罢了。
王桂花说他心比天高,克父克母竟敢妄想嫁给村里唯一的秀才。
可为什么不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秀才夫郎他当定了。
女子哥儿出嫁从夫,谁不想嫁个好人家。婆媳和谐,夫君疼爱,过上好日子。尤其是姜明,苦着长大。他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房子不用很大,是自己的家就好,没人能把他从自己的家里赶走。
姜明沉得住气,他耐心等着,只要再过两月,谢宝便会如约迎娶自己。
姜明憋着气,他要告诉所有人,爹爹不是自己害死的。还有谢顺也不是他害死的。
你们看,谢宝不是就没事吗?
不是他的错。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只是依旧没能如愿。
命运无常,待他总是无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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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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