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美滋滋把钱装进兜里,扬了杨下巴道:“我听杨英说,小乔儿长高了许多,还说最近有人去提亲来着,被王氏赶走了。”
嵇无为挑了挑眉尾,卷起手指轻声道:“为什么?”
赵炎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还能为啥?王氏嫌人穷呗!她一心想把小乔嫁给乡绅富人呢。可那种人家岂是好进的?既便过了门也是给人做小。”
嵇无为低声道:“他才十七!”
“是啊,但王氏已经在张罗着议亲了。还有啊,杨英说,小乔现在可有学问了!给他念了好多景秀文章,有时候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嵇无为听罢,瞳孔里闪烁着流光。
“怎么说?”
赵炎回他:“英子说,小乔把卖药材的钱偷偷留了一份给他弟弟,让他教认字读书,他弟弟五体不勤又有钱拿,乐得很。”
其实,李耀楠没有教过李春乔任何东西,李春乔只是不想让别人察觉到他的不同之处。
嵇无为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了笑意。
“小家伙还挺上进!他是想参加科考吗?虽说启阳也有哥儿参加会试的先例,但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以小乔的出身,参加科考哪里是容易的事,而且王氏夫妇恐怕不会支持他。”
“是这个理,而且他还不是学院的学生,参加不了院试。参加乡试得有童生资格才行。但杨英说,他每日都很刻苦用功,还说到时候只要给足了束脩,求院长推荐他直接参加乡试。
嵇无为轻笑出声,小声道:“以后怕不是要变成书呆子!那个院长要多少银子?”
“什么?”赵炎觉得他怪怪的。
这家伙都二十五了还不打算成家,如今他更有钱也更成熟英俊了。
好些媒婆快把他家门槛都踏烂了,他都巍然不动如山。莫不是,,,?
赵炎直勾勾的盯住他,问:“老实说,你是不是等小乔呢?”
嵇无为靠在椅背,他眉目舒展,仰头看着赵炎笑了。
“好哇你,真够隐忍的!”
“你又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你?这几年,你但凡有个亲密关系的对象呢,关键你没有啊!”
赵炎说完又贱兮兮偷瞄他。
但嵇无为是谁?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然熟练运用各种表面功夫。
赵炎参不透他,于是闭嘴了。
次日午后,上林村背面的山上。
“春乔,你快过来,这里好些灵芝。”杨英兴高采烈地唤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时,一个穿着清凉的少年背着背篓走了过来。
李春乔的身量明显见长,虽日日往山里跑,皮肤却是白皙,应是天生的,只有些微泛红。
还好林子里阴凉,阳光并不会直接辅射在身上。
他走动间,鬓边有细细的汗珠悄悄滑落,高高的马尾缀在胸前,短一些的随微风飘散着。
饱满的额头两边也垂下几缕,衬得他清纯中又带些俊俏,是个雌雄莫辩的样子。
脸颊饱满了,淡棕色的头发也变得柔顺有光泽。
李春乔走近看见杨英脚边的灵芝,其中有三株菌伞很大,表面呈黑棕色且泛着光泽,无疑是上品灵芝!
他惊喜道:“杨英哥,这三株能卖上好价钱,我们採的时候小心点儿!”
杨英眉眼弯弯,傻笑着说:“听你的,今天都採了些什么啊?”
李春乔立刻道:“天麻,铁皮石斛,何首乌,重楼和一些野菜。最近天热了,只需两天便能晒干了,过几日我们一起去镇上卖了换钱”
杨英拉过他的手说:“好啊!卖完我们还去那家饭店吃好吃的,我想吃佛跳墙可以吗?你家无为哥哥肯定又让赵炎支付了大把的定金。”
李春乔有些不好意思,他抹掉汗珠,偏过头小声说:“应该,,可以吧!”
他说完便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採灵芝!杨英微微俯身给他扇风,今日确实热了些。
今年雨水好,草药生得多,他们不是在山上就是在镇上,半年时间,各自偷偷攒下了十多两私房钱了。
当然,卖草药的大部分收入是要上交的!
李春乔的背篓里不止有草药,野菜,还有用油皮纸仔细包好的书籍。
他时常是吃完早饭就进山了,中饭一般就带两个包子,一边轻声背诵课文,一边寻找经济作物,乐得自在!
摘了灵芝,天已经快黑了。
等他们下到山脚,附近的村子已经炊烟袅袅,远处的山峦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农户人家开始做晚饭了。
天边的夕阳也快要没入山头,火烧云铺成长长的一片,飒是好看!
炙热的空气虽稍降了温度,但两人仍是大汗淋漓。
李春乔照例将三株灵芝交给杨英保管,只等到镇上换了钱两人平分,这几年都是如此操作才存到钱的。
李春乔回到家时夕阳彻底没入了山头。
王氏夫妇已经吃过了,桌上是留给他的一碗粥,两个杂面馒头和半碟凉拌拍黄瓜。
吃完饭,李春乔在厨房刷碗。
王氏踱步过去,她细小的眼睛微眯,叉着手臂说:“今日收获倒是还行,不过我看了下,没什么珍贵药材,你是不是没走到山顶去?”
李春乔没看她,说:“娘,村长不是说山上野猪泛滥,还有豺狼,让我们不要去山顶吗?如今打猎的也少了,就是高壮的汉子,又有几个敢的?”
“哼!自己没本事还学会顶嘴了!如今你父亲瘸着腿,乡绅都不雇他了,你不多挣点钱给家里用我养你干什么?再说,耀楠马上要参加秋闱了,到处都得打点,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王氏见他不说话,又道:“明日卖了草药,记得带一匹月白的苎麻布回来,我给你弟弟做一身衣服,上次在学堂看别的学子都这么穿,好看得紧。”
王氏说完见他还是木愣的样子,骂了一声:“榆木脑袋,”便回院里纳凉去了。
李春乔抬眼看着王氏的背影,在心里盘算了下,一匹月白的苎麻布也不便宜了,够他大哥做一身衣服的话,需要四百钱。
他这半月采摘的草药加上三株还需同杨英平分银子的灵芝,除去买布匹与例行上交给王氏的钱,自己留下的可能不到一两银子。
李春乔扯了扯嘴角,把碗筷仔细放进柜子里,便回了房间看书。
他已经过了委屈就哭鼻子的年岁!只是会在深夜时分,抱着已经洗得有些发邹的白衫,然后将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早已没了的气息。
第二日,天微亮。
杨英背着装了满满干货的背篓走过来,他喘着气喊道:“小乔,起了吗?”
“来了,来了。”李春乔快步从院子里出来,反手关上了门。
二人走出蜿蜒的乡间小路,往镇上去。
虽说附近村子有赶牛车和驴车的车夫,但他们是年轻小伙子,不想额外花钱。
徒步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时辰。
此时,赵炎正在进行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他把坛装的桂花酒,桃花酿,梨花白通通摆在最醒目的位置。
嵇无为精神抖擞的从后门进来。
赵炎抖了抖擦拭酒坛的抹布,瞟了他一眼,立马惊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穿成这副浪荡样子!”
嵇无为懒洋洋的回他:“呵!你会不会说话?”
赵炎扔了手里的活计,啧啧称奇道:“转个身儿给本大爷看看!”
嵇无为依言转了一圈儿,他双手一摊,无言道,你看吧。
只见他乌黑油亮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鬓边的发丝束在脑后,小小的发髻里插了根吊了两条银链子的簪子,银链子的尾端是两颗鲜红的珠子。
额前几缕黑丝柔顺垂下来,淡蓝色的发带随他动作间飘在后腰。
中衣是淡蓝色祥云暗纹交领长衫,外罩半袖月白薄纱衣,环同色点翠皮革腰带,左边垂吊一块色泽明亮可拆分的白色鸳鸯玉佩。
赵炎看得目瞪口呆,说:“你这是要去提亲?哪家小娘子得了您的青眼?”
嵇无为没有与人分享心事的爱好,他走过去打开门,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支颐着看向街上。
此时,天空还是青茶色,街上也只有零星几个过往行人。
他转回头看了眼赵炎,见他实在想听的样子,于是说:“哪有什么小娘子,本公子我天姿风流,爱这么穿行不行?这边的事已办好,我下午就回启阳了,酒楼定了二十六日开业,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忙!”
赵炎知道他说的话真假参半,嫌弃道:“那你赶紧回吧!这般花枝招展的,别在这招蜂引蝶了,等下影响我做生意。”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恨不得把我扔街上揽客了吧!”
“嘿嘿,这么好看的脸,不用白不用嘛,反正是为你自己挣钱。”
嵇无为不想再搭理他,只阖眼靠在椅子背。
眼瞧着太阳升起,行人越来越多,今日又是赶集的日子,街头巷尾都塞满了。
一眼望去全是人,从,众。
赵炎酒也卖了几茬儿,银子都快塞满了钱篓子。
嵇无为有些遗憾的想,今日怕是见不着人了,枉费了他这一身打扮。
辰时末。
杨英同李春乔刚在西街药店卖完所有的货物,卖的灵芝钱各自分了三百五十钱。
药店老板看到这品相的灵芝,顿时喜笑颜开,甚至多给了二十钱,连连说下次再有记得拿过来。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杨英突然停下欢快的脚步,他用手肘碰了碰李春乔,支支吾吾道:
“那个,小乔啊,我和赵炎快成了,到时候请你喝酒啊,啊不,你还未成年,不能饮酒,反正到时候过来玩儿吧。”
李春乔见他脸色红润,是好事将近的样子,开心道:“恭喜你啊,杨英哥,我到时一定去吃你成亲喜宴。”
杨英又说:“等会儿买了布匹,你同我去一趟东街嵇氏酒记行吗?我和赵炎好久没见了。”
李春乔捂嘴偷笑道:“好呀。”
赵炎又忙了一阵,实在累得够呛,余光见嵇无为竟然在打瞌睡。
他走过去敲了敲柜台,怒道:“哎,我说你别睡着了啊!影响多不好!作为老板,你应该以身作则!要睡,麻烦回后屋睡去。”
嵇无为正闭目养神呢,闻言,他只是晃了晃二郎腿,权当做回话了。
眼见着已过了午时,他准备再等半个时辰,还见不到人就回了。
注:本章提及的“束脩xiū”是古代一种最基础的拜师礼,象征学生对老师的尊重。最初指学生向老师敬献的拜师礼,例如:粮食、布匹,银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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