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黄册是一张褪黄色的纸,稍微厚实一点,不容易破,但故意撕还是会烂的。
正式黄册是明黄色的,林家的就是好几张装订在一起的纸。
有点像末世前的老式户口本。
周青柏的身份信息写的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然后由县令盖章,县令的官章成年人巴掌大一个,盖在了身份信息上,算是防伪章。
给衙役五十文钱,衙役数了三十文揣进兜里,板着脸叮嘱,“这个临时黄册只能用半年,半年之后若是没田没地,就得再交五十文补办了。”
“没有正式黄册的话,人头税秋末要来官府交二十文钱。”末了衙役还多说了一句:“没有黄册就是流民,是死是活官府不会管的,一旦上面下指令要求驱赶流民,我们只也能奉令行事。流民不走就是活活打死。你得藏好黄册。”
这是告诉周青柏,别因为怕交钱就不办黄册,这黄册很重要,有些流民没钱没黄册,就会去偷其他人的黄册。
离开衙门,背起竹筐坐牛车回家。
进城除了临时黄册之外还是有其他收获的,比如城里有早市,但早晚都会开关城门,没有按照规定时间进出的,就只能等第二天开城门了。
周青柏打算今天就把老屋收拾出来,明天一早就上山去。
哪怕是镇上的人,也多是麻布衣裳,补丁一层叠着一层。他身上还穿着林长山的衣服。
林家也不富裕,他不打算把这件衣服还回去,倒是买两匹料子还回去比较好,这衣服他穿过了,再还回去不好。
他不会做针线活,成衣又贵,一匹麻布能做两三套衣服,买两匹布还能麻烦林家帮他也做一套。
周青柏向来是个有计划的,每天都会规划第二天做什么。
在末世里,除了打丧尸之外,也没有什么活动能参与了。
前一天规划自己杀多少丧尸,或者获取多少晶核,第二天获取的晶核能换取多少天的食物。与其说是计划着办事,不如说是有计划才有活着的动力。
村里的人似乎听说了周青柏清醒的事情,不去下地的都在村头的杏花树下聊天。
这时间没多少人闲着,要么是刚学会跑跳的小孩子,需要有人看照着,要么是怀孕了,在家里休息,还有打猪草喂鸡喂鸭的。
总之,哪怕是在家里不去下地,也不见得是个闲着的。
“今儿个我家那口子下地早,可瞧见那个汉子了,力气大的哟,一手提一筐竹笋轻轻松松!还说租了村长家的老屋,去镇子里办临时黄册,打算在咱村子里落脚呢!”
村里的妇人夫郎说起八卦来,那是头头是道,就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另个夫郎道:“就算落脚那也只是说说啊,没屋没地的,哪家说亲敢说这样的?现下估计两个活计都没有,这日子可难着呢!”
“嘿!你们说村长家的那小哥儿今年也要成年了吧?是不是...”那夫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站在一边孙家人,“孙家的,你家小哥儿不是和林二郎说了亲吗?”
和林漠说亲的是孙家的蓝哥儿,全名孙蓝草。小时候大家都叫他草哥儿,但长大和林漠说亲之后,就不让别人叫他草哥儿了,有个秀才郎君,那个草字就显得格外不好听。
他娘张翠芳虽然有个听起来泼辣的名字,但实际上是个性子软的,听到别人这么说,也只能尴尬的笑两声,打算带着蓝哥儿回家去。
原本他们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等村长回来,去他家问问两家孩子的婚事。万一村长家打算拖着老二,先给洛哥儿找个上门女婿,他们孙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好的亲事,孙家是不可能放弃的,有个秀才郎君,而且还是村长家的孩子,俩孩子青梅竹马互相喜欢,怎么看都是顶顶好的姻缘。
孙家想把亲事定下,光说亲没定亲,怎么都说不过去。
说亲是两家交换信物,不需要媒婆,而定亲相当于事儿就差临门一脚了。
在北夏国,两家结契分为说亲,定亲,成亲三个步骤。定亲是要办定婚宴的,一般是由媒婆牵头,两家最亲近的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行,不拘是好酒好肉,还是粗茶淡饭。
成亲时才需要宴请四方。
定亲宴和成亲宴两个必不可少,而且两个宴会之间必须相隔一个月以上。说亲则是可有可无,一般是两家互相信任,哪怕孩子还没成年,只要两个孩子看对眼,父母也同意,就能私下定亲。
孩子未成年时,这事一般不会说出来,如今孙蓝草年前刚成年,村里也都知道了两个孩子说亲的事了。
“这不是林家二郎打算今年参加会试嘛,蓝哥儿才刚成年,也不着急那一时半刻的,再等等也无妨,等等也无妨呵呵。”
孙蓝草的性子随了他娘,他娘一拽,他就跟着回家去了。听到几个妇人夫郎说他性子太软了,以后林家二郎若是考中举人找个小妾,他肯定压不住时,默默红了眼圈,只能低着头走快点,拉的张翠芳差点一个趔趄。
“蓝哥儿你慢点,哎呦差点绊我一下。”
等周青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场景,几个妇人夫郎翘首以盼,一见到牛车,纷纷笑眯了眼睛,打量着牛车上未曾见过的汉子。
“这就是村长家救回来那个汉子吧?看上去也没多少肉啊,真的能一下提起两背篓竹笋?”
牛车上放着三个半人高的竹筐,林老汉停在了村头的位置,他家就在村头这里。
“正打算在咱村落脚啊?咱村房基地也不便宜啊!”
“你净瞎说,这不是还能租房住嘛,大小伙子的,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着啥急啊!”
“我这不是担心这孩子落在这儿找不到亲事嘛!”
“行了行了,又不是让你家姑娘夫郎嫁过去,走走走,赶紧回家做饭去,我也走了,不说了。”见到人就行了,瞧着也不是个壮实汉子,估计是村长在中间当和事佬呢,以前也听说过别的村子排外,欺负外来人。
村长也真是的,杏花村的人可都好着呢!
今天打眼一瞧,身板瘦高,没多少肉,还磕着脑袋了,自己孩子可不能说个这样的当郎君。
周青柏跟几人打了招呼,村长给他介绍了几人,大多是她们家在哪,又是谁家的婆娘夫郎。
周青柏不管记没记住,反正是点头打招呼。
将手中的竹筐放回村长家的院子,拿着木盆抹布又去老屋收拾他未来一段时间的住所。
早上的饼子没吃完,告诉林长山,他中午不来吃饭,今天就能收拾好住过去。
幸好是春天,林家有多余的铺盖被褥,给周青柏凑出来了一套,周青柏收拾出东屋又将院子打扫了一下,主屋的门开都没开过,就这样挺好的。
赵鱼给他又塞了两个糙面饼子,叮嘱他傍晚记得过来吃饭。
临走时,林洛悄咪咪的跟在他身后,刚跨过后门的门槛,袖子被林洛轻轻拽住。
他回头,看到林洛勾腰弯背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朝后看,见没人发现他跟了过来,顿时支起了身子,说话也有底气了些,但还是抿嘴侧着脸,两只黑宝石般闪耀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怎么了?”周青柏问。
林洛故作正经的轻咳一声:“那个,你昨天说今天还能吃到鱼,是真的吗?”问完还不相信似的,又皱眉将脑袋凑得离周青柏更近些,近的周青柏都能清晰的看到林洛脸上的细绒毛,“你真的还能抓到鱼吗?昨天该不会是你运气好吧?”
圆润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语句末尾的音调稍微高一点,怎么听都像是撒娇一般,“我也不是非要吃,只是你说了,你能抓到的...”林洛说道最后越来越没底气,他还从来没向一个外人要过什么东西呢,对方还是个汉子。但他打心里又觉得救命之恩就该涌泉相报,心里坚定自己的要求是合理的!
这可是话本子上说的!
他也不求周青柏以身相许,什么十里红妆,但一两条鱼又不是难事!
周青柏发现林洛的嘴唇比常人要苍白一点,一见风就小声咳嗽,应该是从小体弱的缘故。
如果在末世,这种娇气少爷的做派,周青柏连白眼都懒得翻,娇气就得挨饿,这是末世默认的。
但这种娇气出现在林洛身上,周青柏不觉得厌烦,还觉得林洛就该是这样的,也可能是他没见过别的哥儿吧,所以觉得哥儿都是这样的。
周青柏向来聪慧的脑子,完全忽略了他早上刚见过一个哥儿,也可能是早上那个哥儿从没说过话,周青柏也没有注意到他吧。
林洛抬起低垂的眼眸,发觉周青柏的视线盯着他的脸,并不是生气的那种盯着,而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让林洛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吧好吧,抓不到就算了!”林洛站直身子,扭头要走。周青柏回过神来,小哥儿用力的一甩马尾,三根小辫子差点抽到他的脸,忙道:“我说话算话,傍晚我带鱼回来!”
小哥儿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只是一昂脑袋,轻哼了一声。
似乎这个小哥儿很喜欢用轻哼代表喜悦,而且每次轻哼都会歪头,还有时候会扭身子,幅度很小,显得更傲娇。
跟刚断奶的小猫儿一样。
傍晚十分,周青柏果然带着两条大鱼回来,收获了三双亮闪闪的眼睛,林洛和两个小孩子激动的提着两条大鱼进了灶房。
“娘!周大哥又抓鱼回来了!好大两条!”林洛立马分配了两条鱼的吃法,一条明早炖汤,一条再做一次竹笋炖鱼!
“娘,你说周大哥是不是把河里的‘鱼爷爷’捞回来了啊!这么大!”林洛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比镇上卖的鱼还大,“你说这要是提去镇上卖,是不是能卖个几十文钱啊!”
周青柏听到灶房里闹腾的动静,嘴角微微上扬,那条河不算宽,只能勉强算个小河,里面的鱼最大也只有三斤多一点点。林洛那些话完全是太高兴了才说的,小哥儿难道都这样吗?因为一点点开心的事就能将喜悦放大很多很多倍。
只是可惜了,这两条已经是河里最大的鱼了,不然他还能多捞点回来。
赵鱼提着两条鱼出来了,后面跟着不高兴的小哥儿,周青柏不解,刚才进去的时候不还挺高兴的吗,怎么现在有噘着嘴了,都能挂油壶了。
赵鱼不好意思道:“昨天洛哥儿和俩孩子就是说着玩的,这两条鱼算大的了,而且多少算是肉,明早拿去镇上卖,多少也能卖个二三十文钱呢,你刚来这边,可能不了解物价,这两条鱼能买将近三四斤糙米呢!”
他身后的赵鱼似乎是刚被赵鱼说过,现在板着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小可怜。
“赵叔,这两条是抓来今天吃的,放久了已经不跳了,最近天热了,放到明天再拿去镇上,不新鲜的话估计更卖不出,臭了就可惜了,不如今天做了吧。”
周青柏:“我有抓鱼的手艺,什么时候抓都能抓得到,您不用担心我饿着。昨天做的竹笋炖鱼特别好吃,可惜我不会做饭,之后我抓了鱼还得麻烦您做一下呢。”
最后多补了一句:“我本来就是在这里白吃的,若是您连鱼都不收下,我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赵鱼还是被说动了,带着两条鱼去灶房了,“哎呦,你可别说这种话,连着两天吃鱼,这可是过年才有的好日子啊哈哈哈,行,你先做着,我跟洛哥儿做饭去。”
这下小哥儿高兴了,背过身时还给周青柏比了个大拇指,摇头晃脑的一步一蹦,跟着赵鱼进了厨房。
没想到一进去就被自家小爹捏住了耳朵,耳提面命:“是不是你让他去捞鱼了?我还说他今天去老屋的时候没见着你,是不是你跟他提要求了?你还是个没说亲的小哥儿呢,得注意形象。”
林洛被揪耳朵,立马讨饶:“不是我不是我,他不是昨天就说了要捞鱼回来嘛,不是我,我还是个没说亲的哥儿我怎么敢啊!”我就敢!下次还敢!哼哼!
他对周青柏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没把自己供出来,是个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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