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莳仰头看着钉金漆朱的大门，清丽漂亮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总觉得她应当是有些难过的，几缕淡淡的愁思和着雨后的水气一起裹缠在她的周身，若有似无，隐隐绰绰，让她恍然看去，就像一个跌落凡尘的仙子。

良久，她才收回目光，唇间轻轻吐出一口薄气，然后转身朝着另一扇差不多规格，但明显有些破旧败落了的门走去。

淡藕色的长裙随着苏莳的动作旋出好看的弧度，细长的鞋跟一步步敲在稍稍湿润过头的青石板上，发出了颇有节奏的哒哒响声。

从信封中取出那把长而大的古朴铜钥，苏莳还是第一次拿着它开这门，多费了些无用功才推开那门扇，再没人专门保养的轴芯吱嘎吱嘎响着，实在让人牙酸。

朝里望去，那些房檐屋脊还和八年前一样差不了多少，但活物可就不一样了，院里珍贵的花花草草挖掉了大半儿还多，余下的也都枯了个彻底，野草烂叶倒是还多着，叠在一起堆砌出了一派萧瑟衰败之象。

苏莳朝着右手边转过去，小时候记忆里那条总是垂满了红花绿蔓的花廊倒是还留着几分样子，可能是因为种的多是些不需要精心伺候的品种，只盛些雨水就能野生野长，才不至于凋枯死亡吧。

可惜，即便这花廊布置得再漂亮，苏莳对它的印象也就只有，犯错罚跪时硌得腿疼的木地板和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的棚架。

再一路向前，就能看见后山大片大片的花田了，如今这里面什么也没种着，光秃秃的实在有些难看。

空气中杂着些许草叶味儿，再闻不到半点以前甜得腻人的花香。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动静从身侧传来，苏莳扭头看去，发现是个散了架的育种木箱。

女孩看着那个方向蹙起了秀美的眉。

但苏莳看的不是木箱，而是更远处的八角琉璃瓦亭。

这亭子是当年苏老爷子为了附庸风雅执意建的，花了大价钱，样子倒是真不错，就是位置偏了点儿，藏在犄角旮旯里，平白显得小气，待客又不会领着人家跑这么深的地方来，没得炫耀，自然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可苏莳却是蛮喜欢，吃饭跑来这边就不会被人打扰，被姐姐妹妹们欺负赶出房间不让睡床时也会卷了席子来这里睡觉，倒是意外的清静舒适。

从那以后这里就成了苏莳的秘密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存在感太低，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小亭子已经大差不差成了她一个小女孩儿的地盘儿。

苏莳抬脚朝凉亭走过来，眉头皱得更深，居然不是看错了……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端端正正摆了一盆极漂亮的蝴蝶兰，叶片苍翠，花型又大又饱满，瓣是粉粉白白的，花心却是鲜浓如血的红，嫩得像是美人上了口脂的唇。

苏莳忍不住摸了摸那兰花，一双明璨璨的眸子中微微浮上了一层雾气，实在令人惊喜，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还养得这样好……

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试探性地抬头，朝那个曾经熟悉无比，如今却已有几分陌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巧，正好撞进一双漂亮的男人眼睛里。

一双沉静如墨，却又如淬过冰块般凌厉寒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