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39--妖刀

当七十余把被诅咒的妖刀随着它们的主人陷入癫狂,自裁身陨后也一同形消崩溃的时代早已过去三百年后,千冶大陆关于妖刀的传说便也无人问津了,只有那些煅造世家还流传着一些秘辛。本以为那场动乱终究只是偶然,如今浩劫平息,时间终会抚平那些恐惧,却不曾想,近日的一则消息,就让世家们立马挥散了这个念头。

还有一把妖刀现存于世。

“妖刀不鸣……”

最早得到此消息的是五大煅造世家之首丹家,少家主丹诒正懒懒斜坐在堂中椅子上读着密信,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形状流畅好看的凤眼中满是冷冽,只有微蹙的眉头能大概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太好。

抬头招来密使让其按照他的改动将消息散布出去,丹诒自己则去了老爷子那里,得到了一致的结论之后,他便即刻去了妖刀主人的所在地。

———·———

城中最好的酒楼,小二看着面前红衣佩刀的冷漠男子,额上直冒冷汗,他害怕道:“客、客官,不透露客人**是规矩,非是我不想告诉您……”

丹诒又掏出一锭金放在柜台上,仍是无甚所谓的语气:“只需告诉我人在哪儿就好。”

小二看着那三锭金咽了咽口水,实在很想告诉他之后就卷款跑路,但他也实在害怕那位客人住店时似威胁似警告的眼神,只好继续推托:“不是我故意为难您,但我怕说了我自己就会被人为难,所以……”可话说到一半儿,小二的眼神又变了变道:“等等,客官,您要找的司姓客人好像就在您身后。”

此话一出丹诒猛地回头,果见一黑衣女子正抱着刀笑吟吟地看着他。她未施粉黛,满头青丝同他一样高高束成马尾,姿容气质俱是世间罕见的清丽无双,逸然夺目。

“哎呀,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找我。”女子开口,声音透亮清甜的同时又夹着不可忽视的寒意,叫人听着悦耳却又心生忌惮。

丹诒面色不变心底却震惊万分,自己实力已是不俗,但连他也没察觉这名女子是何时走到身后的,也感受不到半分敌意,那就是只有一个可能,瞧着不过双十年华,比自己还可能小上两岁的她,修为已高出自己许多了。

如果女子真是他要找的人,那自己这番前来可就是失算了,打草已惊蛇,还不知道这蛇是敌是友。但丹诒仍不准备退让,他沉声道:“你就是不鸣的主人司蔻?”

“我的确叫司蔻,但这个什么主人,是或不是,很重要吗?”

面对女子的调笑,丹诒不为所动,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她:“说重要也谈不上,如果不是,我给姑娘道歉,但要是,你知道这身份意味着什么。”

司蔻也不客气地扫视起他来,大致看了两眼后颇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丹诒不解,低头看了眼自己上下,好像没什么特别要人露出这种态度的地方……

嗯?又看了看司蔻,他这才发现,不仅是发型,二人的衣服甚至配饰都像得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是红黑偏红多,她是黑红偏黑多,并且,好像都不喜欢挂刀扣。

没发觉还好,悄悄对比了一下之后就连丹诒都觉得这撞得也太多了。此时正要用午饭,酒楼里人也多了起来,再加上他俩非常人能比的外貌气度,乍一看之下,实在是!实在是非常登对啊!已经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吵了架的璧人了!

连小二都觉得这两位客人莫不是来拿他寻开心的,正要悄悄把那金锭拾进自己口袋里时,司蔻却突然走上前来拿走了它们。

“姑娘这是何意?”丹诒眼瞧着司蔻把那金锭塞进荷包又好好收起来时,才出声问了一句。

女子沉吟一会儿后如数家珍道:“之前是在百炼山,现在住这里天字二号房,接下来还要去渊京城,就这样。”

“什么?”

“问题真多……”司蔻无奈地抱怨了一句,颇有些懒得解释意味道:“这是你的询人费对吧,看你们拉扯半天,我就自己出来告诉你喽,如此肥水,流给外人的话即使是我都觉得有点儿可惜啊。”

她欺近丹诒,抬首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比刚才多了些,真实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占到了便宜的原因。女子红唇轻启,幽幽兰香感觉都能吹到他脸上,道:“没错,我就是妖刀不鸣的主人,司蔻。”

丹诒从没和女孩子贴这么近过,香味窜进鼻腔,让他一时有些呼吸滞涩,但听她忽又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耳根子上的红都没褪去就下意识握住了刀柄,而后迅速劈出。

“哼,反应倒是果断。”司蔻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对这小子随意拔刀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悦,飞身避过之后便退出了三丈开外,大声道:“也别惊扰了客人啊,咱们出来比过。”

丹诒扫了几眼顶着板凳儿的小二和被饭菜噎着的食客,少见的有些尴尬,怎么感觉和她一比,自己更像那个不安定的危险分子,只好沉默跟上。

出了门,司蔻又三两步跳上了楼顶,觉着这地方不错,这才回过头盯住丹诒,敛了笑意道:“那就,请阁下继续吧。”

丹诒静静观察着司蔻,她换了表情之后才真正是一副冰山冷美人的神态,周身气质不再掩盖,更让其实力显得深不可测。看不出来,索性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又紧了紧刀柄,丹诒只轻轻一蹬,那抹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嗯?司蔻微微挑了挑眉,如果说刚刚那一下是莽撞的话,现在她却有些摸到这小子的性格本质了,那就好,还有得救。她闭眼静等几息,一招丝毫不收力道的横劈就出现在了身后,目标直指她的脖子。司蔻仍未出刀,只用刀柄便接下了这一击,待到她接住之后定睛一看才发现,丹诒用的居然是刀背,难怪破空声有些不一样。

“想打晕我再带回去么?这算盘打得可不太妙。”司蔻戳穿他的意图,看似随意地往旁边压了压,便让丹诒觉得仿佛有千钧之势在与自己对抗,让他的刀再不能前进半分。

眼看这一着偷袭宣告失败,丹诒也不气馁,立马抽走刀之后就开始准备下一轮攻击,司蔻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如此反复多次,均是毫无进展,丹诒执着的不肯用刀刃,司蔻便也执着的不拔刀,二人就这样僵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丹诒拎着刀喘气,这几轮下来,他的体力消耗很快,呼吸也有些乱了,司蔻却一直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终于,在意识到就算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可能也未必伤到她一分之后,丹诒不便再妄图寻找她的破绽,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了司蔻面前。

气势又不一样了。司蔻看清他眼里的光亮,心中暗自赞许,此子还是挺可教的。

调好状态,摆正姿势,丹诒呼出一口气,抛弃自己的目的,也抛弃自己的顾虑,于是他挥出了自修习以来最坚定的一刀,过去近二十年的时光凝于一处,刃面直逼司蔻。

这下再不接就不礼貌了。

于是司蔻也拿出了她的十二分认真,眼中寒芒烁烁,神态冽如苍狼,抽刀出鞘,漆黑的刀身如同夜色般仿佛能吞噬一切。不鸣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也激动得不行,颤出了嗡鸣声。

她抬脚向前两步,不偏不倚迎上,墨色与焰色就这样紧紧抵在了一起,他们都倾尽全力,相撞时的铮铮声依稀传出了十几里。

丹诒此时心跳如擂鼓,各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交织着蜂涌袭来,她拔刀了,她终于拔刀了!这就是妖刀不鸣么,很漂亮,真像它的主人,说起来形制怎么和朱若如此相似,她看到不会更生气吧。

司蔻力气好大,他能感觉到虎口最初的痛过去之后只剩麻木,双臂肌肉也被震得发酸,自十五岁之后他便再也没尝过这样的滋味了。她好像还有很多余力,但自己已经到了要靠咬紧牙关才能勉强与之抗衡的地步。

她好强!

丹诒几乎尝到了他嘴里弥漫出来的血腥味。这便是妖刀持有者的实力么?从前听爷爷与父亲讲过,每一位妖刀主人都有足以影响天下的才能,随便一个名字都份量极重,受诅咒影响发狂之后更是无人能敌,更遑论七十余,因此三百年前,众世家与渊京皇族,几乎损折过半才压住了那场“妖刀之祸”,从那以后妖刀二字便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所有相关记载皆被焚毁,只许世家嫡系口口相传,足见其恐怖。

他年轻气盛,又长于和平年代,自小便是万万里挑一的奇才,世家公子中永远的第一,免不了染上些傲气,当时听只觉得他们太夸大了,再强能强到哪儿去,呵,现在看来,的确是自己坐井观天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司蔻,或许比三百年前的妖刀主人还要厉害!就像人与蚂蚁拔河,人不动蚂蚁也不动,看似势钧力敌,其实只有人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伸出手指碾死这小东西。

丹诒知道他就是那只蚂蚁。

自己体力已经见底,宛如强弩之末,这相互推力的过程,大概就要结束了。下一息果如丹诒所想,司蔻不退反进,越压越重,刀刃几乎都要压到他脸上。

将他逼到楼顶边缘后,司蔻又骤然发力,拿开刀之后便是满满挥了一记。丹诒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得凭借本能抬刀格挡。

铮——

又是一声金属闷响,只是这次他已然接不住了,刀被震脱了手,掉在了一边,腿也再不堪重负,膝盖一软就向前跪去。

已经收好刀的司蔻见状,往旁边让了一步,没让他给自己行这个大礼。

“你不杀我?”丹诒缓了好久的气才吐出一句话,脸红红的,声音也很沙,和开始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劲儿散了个干干净净。

“杀你?杀你做什么?”司蔻在一旁抱着刀道:“我虽无忧无虑,天不管地不怕,但和世家结仇这种麻烦事,还是不愿做的。你很想死在我手上?”

丹诒不说话了,他刚刚才堪堪摸到刀术真谛的门槛儿,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死,他抬头看向司蔻闷闷道:“你知道我是谁。”

司蔻现在心情好像很不错,又收起了冰块脸,甚至冲他弯了弯眼睛:“不知道啊,猜的。”

那笑容实在明媚得晃眼,丹诒看得认真一时不察,心魂被摄去了大半,呼吸的调子乱得更彻底,本来就红着的脸也更烫了。

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生怕自己变得更丢人。然后丹诒才看到旁边可怜巴巴发着抖的朱若,见他终于想起看过来后抖得更厉害了。不知怎的,丹诒有些心虚。

他想伸手把朱若捡起来,却发现离得稍有些远了。另一只手拿起了它,是司蔻。女子将之递给了他,丹诒接过,她却依然没有收回手。

“……”犹豫再三,丹诒还是回握住了司蔻,被后者一把拽了起来,几乎让他一个踉跄。

再看朱若,被司蔻一握后像是害怕过头还是怎的,突然又不抖了,焰红色的刀身上多了一道分外刺目明显的白色划痕。他动动喉结,心道这下回去该怎么解释才能不把爹气死呢。

见他盯得实在出神,司蔻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就当是一点小教训,容我说一句,修习刀术者,最忌急躁莽撞,随意挥刀,会有损武意,以后可注意着些。”

丹诒听得一愣一愣的,语气好长辈,简直比爷爷还爷爷,以至于他听完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指点他,呆呆地接了个好字。

唉,司蔻无奈地眯了眯眼,她这一刀有这么狠吗?还是这一看就养尊处优没经历过毒打的少爷抗压能力太弱了?怎么变得有些傻了叭唧的。

看了两眼丹诒手中的小红刀,她也瞧出了它的不凡与相似之处,便开口问道:“刀煅得不错,有名字吗?”

丹诒答道:“有的,叫朱若。”

“还行,比不鸣好听多了。”

原本在司蔻看过来时狠狠瑟缩了一下的朱若听见她居然夸它,顿时神气起来,发出了一声清响,也变回了之前正常的大小,现在听见司蔻还夸它名字,更不得了,如果是鸟的话恐怕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当即就想飞到不鸣旁边多叫上几声。丹诒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它捏回来,真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的家伙。

反观不鸣呢,听不得司蔻说自己一点儿不好,愣是从她卡得奇紧无比的臂弯里把自己抽了出来飞到半空中嗡嗡个不停,刀身颤动的幅度好大,看起来真的被气坏了。丹诒忍不住想,如果刀会说话,不鸣怕是把舌头嚼烂也要让司蔻承认还是它的名字好听。

就在丹诒想着要不要也夸不鸣两句的时候,它的主人出手了,司蔻一巴掌把不鸣直接拍歪了四五寸:“吵死了,老实点儿!”

一下拍安静了两把刀。还有丹诒。

“它……它的名字也不错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丹诒还是选择了给不鸣说两句:“取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意思吧,很适合它,也很适合你的刀术风格。”

“别给它说话,这东西贱得很,你夸它也不会被领情的。”果然,司蔻刚说完,不鸣就飞到了他眼前,然后让他看着自己的刀背,很欠地扭了两下。换成人的话,大概就和用屁股对着他差不多吧。

贱吗,好像确实很贱,但丹诒觉得还蛮可爱。

“我得走了。”司蔻轻声说,丹诒眨眨眼:“这么快?那再见。”

女子挑了挑眉,举起还被他死握着不放的手:“谁让你说这个,打算什么时候放开我啊这位小哥?”

然后丹诒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立马松了开来。

司蔻转身就走,待人家都要从楼顶跳下去的时候他才想起什么似地道:“你!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女子的身形好像滞了一息,但仍走得干脆,只留了一句话。

“不必了!有缘自会再见。”

丹诒紧了紧被司蔻握过半晌的那只手,柔软的感觉似有残留,她的手很白很小,掌心的温度偏低,凉凉的,这就是女孩子的手吗?但她的茧却比自己还要厚上几分。

会再见么?对了,她说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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