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都,圣坛,午时三刻。
盛大无比的祭天仪式终于在大国师亲自敲响祭皇钟后开始了,浑厚无比,庄严神圣的钟声响彻圣坛周围内外,震得在场所有人俱是肃然生敬的同时又忍不住令他们感到一丝莫名惶恐。
萧岚之淡淡扫了一眼底下百官们的神色,冷漠如霜的脸庞上无甚表情,但看向九十九级台阶之下的某道金色身影时那双浅色的瞳中却是露出了一点笑意,微不可察,转瞬即逝。
而后他便开始念诵祷词,虽然内容半点都听不懂,但男人清冷的嗓音是真如寒冰碎裂般好听,声音不大,却能清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竟是神奇的让那丝惶恐消失得一干二净,使人只余平静。
“这小子装神弄鬼的花样儿还真不少。”
圣坛周遭一座不起眼的观景楼上,身着玄色华服的俊美男人撇了撇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语句中满满尽是嫌弃,撑着下巴的手酸了又换了一只继续保持那半死不活的慵懒样儿。
宣垏闻言执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眼他这不羁的坐姿后语气颇为无奈道:“憬廷哥,大国师人家是真有实打实的通天之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装神弄鬼了?”
项憬廷翻了个身转回来看他:“看看,我就说你还年轻吧,这点儿小场面哪儿用得上什么通天之能,萧岚之这个坏心眼子的在试法术呢,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默默喝茶的少年面上点头,内里却是一阵无语,心道那你眼里有什么是称得上大场面的吗,而且你才比我大几岁啊装什么老人家……
忽然项憬廷哎呦了一声就把斜躺着的身子猛地坐正了,宣垏听这动静还以为他是终于腿抽筋儿了呢,结果过去一看才发现只是祭天仪式的第二部分正要开始。
“您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也不改改,还有脸说我。”宣垏也学他把手撑在了下巴上看着远处。项憬廷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打娘胎里带的,这辈子改不了了,没大没小的,忍着吧。”
宣垏把他的手扔回去:“那你还目无尊卑呢。”
“行行行,太子殿下,咱不吵这个,你看那是谁。”男人难得没再耍小孩子脾气,而是指了指圣坛中央正缓缓迈上台阶的那个小小人影。
“是谁?”宣垏也看到了,汉白玉雕成的石阶上,一身淡金衣裙的女孩拾级而上,在一声声钟响中逐渐离最高处的大国师越来越近,目力极好的他甚至能看清她头上层层叠叠步摇随之晃动的流苏。
但他也确实不认识,除了隐约能辨认出这姑娘应该很漂亮之外脑子里再没有半点关于她的印象。
嗯?项憬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没料到他居然不知道,但他还是有问必答了,道:“江月烛。”
哦原来是江月烛啊,他还以为是谁呢。
嗯嗯??
宣垏也猛地坐正了,动作幅度更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到栏杆外面去了,一双明亮黑眸瞪得老大,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用手指着那女孩对着项憬廷你你你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下一句话,真是看不出半点太子的端庄。
但这倒是也不怪他,谁让宣垏半个月前见到的江月烛,是一只猫呢。
货真价实,浑身长毛会喵喵叫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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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锦朝最近实在是流年不利,甚至可以称得上倒霉到家了,百姓收成不好不说,战事上也是步步吃紧。
头年年初闹蝗,年中闹洪,年尾闹旱,被狄夷西戎合起伙儿来啃走了边疆好大一块土地,本想着第二年总不会如此惨烈了吧,一场瘟疫又死了不少人。第三年第四年,一批老将被收买导致边关七城失守,过重的徭役又差点儿激起民变。
老皇帝心脏本来就不好,重重打击之下竟就这么被气死了,当时的太子也没过几天就薨然暴毙,然后又是长达三年的皇位之争,几位竞争者皆是唯权至上主义,根本不管人民死活,差点儿把国家翻了个底儿朝天,最后还是从来就没被老皇帝在意过的六公主联合了一众老臣把那几个死玩意儿送进了天牢才控制住了局面。
皇室无能,到这一代被这么一搅和便更是式微,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推举六公主做了女皇,毕竟虽然她之前与世无争从不参与这些,但现在表现出的才能不说是鹤立鸡群,起码也得是天神下凡,实在太亮眼了,若说这大锦朝还有谁能救救这烂摊子,恐怕也就是她了吧。
六公主也没多推辞,尽管她常年征战在外更精通武学,于治国之道本无过多涉猎,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时至今日,距女皇登基已有五载,期间虽也仍有天灾**发生,但好在补救及时,便没有像之前那样酿成大错,可物质上的漏洞易补,人心的沟壑却难填,多年来的不得安稳,早已让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对官家的信任降低到了极点,实在是无计可施。
直到女皇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大国师,命他占卜天时,为大锦祈福转运。
大国师说,锦朝气数仍在,只是被堵塞了,需要一位福泽绵长的对象来作定引,驱祸固运,开坛祭天,如此才可为大锦迎来一线转机。
于是,在经过国师日以继夜的周密计算之后,一只名叫江月烛的小猫咪,就这么被抬进了皇宫里。
顿时满朝上下无不震惊,纷纷诧异这据说福泽厚到可保大锦百年风调雨顺的对象,竟然是只看起来还没满月的小毛家伙,但是眼看女皇都以上宾之礼对待了,便也没有谁跳出来做这个显眼包。
百官心中五味杂陈,各不相同,艰难消化着自己竟和一只猫做了共事这个事实。
年纪轻轻就官拜右相的容绫倒是对此无甚异意,就是实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目光从淡金色小猫屁股后面那七条甩来甩去的毛尾巴上挪开,掩在宽袖子底下的右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松开,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忍住了想上手摸的冲动。
毕竟那坐在软垫上发抖的小家伙就与他隔了不到二尺,如此危险的距离,想要保持镇定真的很不容易。
异姓王项憬廷摸着下巴看了半天,他关注点实在清奇,心中想的问题竟然是,猫儿不都叫咪咪花花大白小黑之类的么,这只居然还有名有姓的,可真是太稀罕了,比应泽今天居然来上朝了还稀罕。
看似站的端端正正实则阖眼假寐的指挥使大人倒是不像其他人一样好奇,但两只耳朵可是把那小猫喉咙里轻轻的声响听了个清清楚楚。还挺乖,应泽想,怕成这样也没乱喊乱叫。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述完职便盯着那金色的小猫团儿猛瞧,半点不带遮掩的。小猫似有所觉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然后温韶灿紧接着就看到这小家伙的瞳孔立马紧张地缩成了一条线,他眯了眯眼,那双薄薄的尖耳朵也跟着拉平了,实在好玩儿。
禁军统领叶隐修站在皇帝下首默默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在看到小猫被温韶灿故意为之的小动作吓到后忍不住笑了笑,突然想起某位太子殿下好像不喜欢猫来着,偏头一看果然,本来离猫很近的宣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跑到了边边角角处,还背对站着了。
叶隐修颇有些无语,心想至于么,不就是个猫毛过敏,您这是要跑哪儿去啊。
可能是他嫌弃的眼神实在过于明显,宣垏一下子就发现了,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太子殿下郁闷啊,自己这欠债体质别说摸一摸猫了,连闻到点儿猫味儿都会呼吸困难浑身起疹子,可不得小心点儿嘛。
也不知道母皇要这小猫来做什么,要是以后天天得和它如此距离接触,他恐怕真的会英年早逝啊……
但宣垏完全是多想了,女皇只是来给这小家伙册封个名头的,好举行半月后的祭天仪式,并不是真的来让它跟着上朝,毕竟只是拉来转一圈这孩子尾巴上的毛就全炸开了,天天来这么一遭那实在有些过分。
平凡的一天就又这么结束了,金色的小猫被人醒着端进来,端出去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了,两只小爪子抱着自己的眼睛缩成了饭团大点儿,看上去好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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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圣坛祭天的消息不到两个时辰就传遍了锦都,百姓们的想法也各不相同,但不管怎么说,想看热闹的心思是共通的,因此到了正式开始的这天,本来宽阔无比的祭场竟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乌泱乌泱的,光是看一眼都让宣垏头疼。
皇族不能直接和百官一起举行仪式,他便也乐得清闲,拉了项憬廷跑到观景楼上瞧去了。虽已过了半月,但他其实还是对这只母皇亲封的“福猫”一无所知,和一下朝就找了各种借口跑去萧岚之那儿看猫的那些家伙不同,宣垏这几天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半根猫毛都没见着,又怎么可能得知其中隐秘呢。
所以太子殿下反而是最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他想破了头皮也没办法把底下端庄大气婷婷袅袅的姑娘和那天的小可怜猫儿联系在一起,精怪化人不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吗,从没想过自己还真有能亲眼见着的一天。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得项憬廷乐死了,伸手拽了一把这小子的腰带让他悠着点儿别把自己摔下去,笑道:“嘴上毕恭毕敬的,结果你才是最不听萧岚之话的那个,他暗示了你几次去国师塔说事儿,你就硬是半点都没发现啊。”
宣垏没好气道:“我本来是要去的,结果应泽他们几个也硬要拉着我去,我担心有诈才跑的。”
“那就是应泽的锅。”项憬廷得出结论。“是吧,那家伙一肚子坏心眼儿,鬼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宣垏也附和道。
太子殿下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后心又开始痒痒,对着项憬廷道:“她真的是猫吗?”
“不信的话你等会儿完事之后自己去看嘛,反正就在国师塔,离你那儿又不远。”项憬廷无语,这小孩怕不是耗子变的,心理阴影大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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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这儿聊天扯皮嘴里胡扯,站在圣坛中央的江月烛却是没有这份闲心,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甚是得体,临时苦练的体态礼仪没出半点差错,但心里已经在无声嚎叫了。
救命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女孩的牙被自己咬得嘎吱嘎吱响,脸上却依然是温柔大气的甜美微笑,被华服挡住的脚有好几次都踩上了那堆叠厚重的裙摆,多亏她灵巧才没有当场绊倒。
还有这一头的步摇,搞这么多穗子干嘛啊,晃来晃去的,好想抓,真的好想抓啊,但是不行!一定要忍住,不然那个冰块脸的大国师肯定会生气的。
江月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来到萧岚之面前递上了一直被自己攥在手里的枯枝,男人接过之后就将其插在了一只白玉瓷瓶里,念了两句什么之后那东西竟就神奇地生了新芽,嫩嫩绿绿,甚是可爱。
“预兆已现,天佑大锦!”
萧岚之缓缓吐出几个字,捏了捏身边人的手示意她跟着念。江月烛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了,清清甜甜的嗓音像小溪流似的流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咚!
男人用力敲了一下祭皇钟,比以往几次都要大的声响传了开来,女孩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尾巴都差点儿被这一遭吓出来,她赶紧悄悄捂住了屁股。
与此同时底下所有人不约而同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威压,令人不自觉就想跪下去。
站在最前头的容绫大大方方便跪了,其他人顿时有样学样,哗啦哗啦跪了一大片,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心里有些慌也全都跪了下来,嘴里齐声喊着“天佑大锦”。
这么多人一起说话对听力很好的猫耳朵确实是不小的折磨,江月烛感觉自己脑袋都被震得有点发晕,下意识看向了萧岚之。对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是不舒服了,于是趁大家都低着头无人在意,干脆伸手替女孩捂住了耳朵。
“萧岚之你干什么……”江月烛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惊了一跳,男人的手带着明显的凉,不过在这大热天底下却是刚好能让她安心下来的温度,手掌隔绝了声音,女孩明显觉得好多了。
“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明明耳朵被捂着,但萧岚之的话反而比刚刚听得还要清楚,江月烛不知怎的,忽然感觉有些脸热,她微微顿了下道:“好、好吧。”全然忘了自己昨天晚上才骂过他屁事儿真多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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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这劳什子仪式,前面退场的时候江月烛还能装装端庄,到后面实在装不下去了便找了个机会溜之大吉,变回猫咪姿态一路爬墙上树窜回了国师塔。
是的,她现在居然得和萧岚之住一起。不过这地方说是塔,其实是有好几个部分组成的,萧岚之在主院,她在次院。
像是为了照顾她的习性一样,这不算太大的小院子里竟然添设了好多秋千爬架之类的猫玩具,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没有呢,这倒是不错。
不过她现在又累又困,连上去玩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了,从窗户那儿跳进床上的蚕丝薄被里就开始打滚,一边儿滚一边儿不住蹬腿,直把那上等的布料勾出了好多线头。
“啊啊啊好后悔,我不该答应小澄给她顶包的,这真不是人,不!真不是猫干的活啊!”
金色的小猫一个劲儿地喵喵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到现在还扑通扑通的,忍不住开始回想她是为啥答应的来着?
……
“好阿烛,看在咱俩姐妹多年,每次我都让你先吃鱼肚子的份儿上,你不会不帮我的对吧?”天蓝色稍大一点儿的猫猫翘着她的七条尾巴用鼻子蹭着另一只金色小猫的头撒娇道。
江月烛仰面朝天躺着,刚刚吃饱的毛肚皮圆滚滚的,随着呼吸的频率一下一下微微起伏,一大堆尾巴在她身下给自己的主人喵当着垫子,仔细数数竟然有九条之多。
她好像有些为难,喵了两声说道:“我倒是想帮你啦,但那些人类又不是傻子,咱俩长得可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不被认出来啊?”
小澄让她放心:“没事儿,长老婆婆只给他们说了是七条尾巴的,别的特征统统没有,所以我才来找你呀,你知道的,这尾巴只能藏起来不能变多,咱族里除了你最多的也只有六条,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真的没辙了。”
“那……那我替你去了,你干嘛呀?”江月烛问完这一句之后小澄的声音却是明显娇羞了许多道:“私奔。”
“啊?私奔?”小猫翻身而起:“和谁,不会是上次来找你的那只黄鼠狼吧?”小澄点了点头。
江月烛的眼神里顿时掺杂了点儿恨铁不成钢:“那家伙长得贼眉鼠眼的,你倒真是不挑。”“但他抓鱼很厉害的,你刚刚吃的那些就是他送来的啊。”
“……”好吧,俗话说吃人嘴短,换成猫也不例外,江月烛嫌弃的语气一下子就没有底气了:“……这点还算不错,至少饿不着你。”
小澄轻笑着蹭了蹭她的脸颊:“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那还有什么?”“还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啊。”
“爱?爱是什么,比在猫猫山修炼成仙还重要吗?”江月烛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过这个东西,但她也确实是不懂半点。
“……应当是不一样的重要吧,不在猫猫山也可以为了成仙而努力修炼,但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家伙却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小澄在她身边坐下甩甩尾巴:“和他聊过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东西,虽然猫猫山很好,但我果然还是更想和他去别的地方涨涨见识。阿烛还小,这些东西说多了你也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但我可不想和黄鼠狼私奔,江月烛心里默默回答道。
“没事的阿烛,只是去人类的皇宫玩儿一段时间而已,等你待腻了还是可以想走就走的。而且听说那个什么福猫的地位还挺高的,会有很多人类听你的话给你当奴隶,上供数不清的小鱼干,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长老婆婆训话啦。”
小鱼干……江月烛吸了吸口水,听她说完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鱼山鱼海淹没的景象,明明才吃饱呢又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粉嫩的小鼻头。
小澄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稳了,用爪子拍了拍她道:“怎么样阿烛,最后再问你一遍哦,你答应替我去吗?”
“哼,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阿烛你真好!”小澄重重舔了舔阿烛的小脸蛋,把那软软的脸毛都给舔翻了:“注意事项我都和你讲过一遍了,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吧?”
“哎呀放心,我的脑子你还信不过嘛。”“信信信,当然信,阿烛可是咱族里最聪明的小猫,那些愚蠢的人类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肯定是一去就会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啦。”
这话听着真舒坦,但江月烛还是很舍不得这个非亲非故但对她很好的姐姐的,有些闷闷道:“那你……唉,想说的太多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头,不说了。和你那黄鼠狼奔去吧,记得写信回来哦,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帮你打他。”
小澄也鼻子酸酸:“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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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
江月烛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猫猫拳:“坏小澄!大骗子!事情根本和你说的不一样!”
这里的家伙没有一个是听她话的,倒是她自己,见了这个被逼着行礼,见了那个也被逼着行礼。她根本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那个冷冰冰的大国师偏要拽着她往人堆儿里凑,之前上朝的时候只有百来个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有那么多,江月烛这辈子见过的人加起来翻十番也没有今天多啊,接下来一段日子恐怕看见人脑袋就想吐吧。
最最重要的是,万一她顶包的事情露馅儿了,居然是要被杀头的啊!
她不知道什么是欺君之罪,但这掉脑袋的事肯定不是好玩儿的,那个浑身黑漆漆讲话懒懒散散的家伙偏偏和她说起这个的时候那么认真,尤其是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让她紧张地捏了一手心的汗。
虽然……虽然这里的小鱼干确实很好吃,是从来没尝过的味道,但她可不想因为贪嘴丢了小命儿,说出去怕不是会被刻在猫猫山的耻辱柱嘲笑几百年……
越想越觉得这里危险的江月烛都生出了逃跑的心思,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拍拍屁股走猫了长老婆婆那边怎么办呢,唉,思来想去,居然还是得在这皇宫里待着,而且还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她在修炼法术上进步是挺快的没错,但在演戏上好像没什么天赋,毕竟以前大家一起撒谎,永远只有她会被第一个揪出来……
胡思乱想的小猫终究是没能抵得过汹涌的困意,滚着滚着,就把自己柔软的小身体缩成一团睡着了,喉咙里也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一边呼噜一边无意识踩着奶。
过了许久,处理完后续事务的此地主人才回到了住处,照例先来了猫这边,才发现这小家伙睡得正香,四仰八叉地躺成了一个大字。
萧岚之伸出莹白如玉的食指点了点那被阿烛自己舔得水水润润的鼻尖,清冷漂亮的脸上久违地浮现出一抹柔色,让他周身的气质都融化了许多。
小猫感觉到了痒意,打了两个小喷嚏发现还是有东西在碰自己后便伸出两只前爪抱住了正在做恶的手指,咬了两口还舔了舔,萧岚之脸上的笑顿时更明显了。
“找你半天不见,原来是在这……”施珞屿转遍了整个国师塔没瞧见半点儿人影,推门一看这家伙居然在这里玩猫,平常基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还破天荒露出了笑来。
萧岚之瞪了一眼他示意小声一点,少师大人虽然有点无语但还是乖乖放轻了声音:“你想的这法子好像真有点儿用处,虽说这神怪信仰一开头再想压下去就难了,但如今情况特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有办法总比没有的好。”
施珞屿说着说着眼睛就瞟到了睡得沉沉的猫身上,正想摸摸那小脑袋时伸出去的手却是被萧岚之又挡了回来:“去我那儿说。”然后就把阿烛抱起来抬在手上出去了。
捏了一手空气的施珞屿眼皮都跳了两下,心道小气不死你,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摸,等着吧,总有被他逮到机会的时候,你还能把她拴脖子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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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江月烛的心情总算恢复了一些,伸伸懒腰舔舔毛,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坐着的这条白绒毯子好像不是她房间里的。
震惊回头,果见萧岚之那个大坏蛋正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看着书,他旁边又是个不认识的男人,但看那面相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见她醒来还冲她摆了摆手。
有别的雄性在场,江月烛便把舔屁股毛的冲动按了下去,紧张兮兮地坐正了,悄悄数了数自己现在的尾巴是不是七条。
“醒了?”萧岚之也看了过来,放下书走到了她面前示意她变成人。
一道淡光闪过,男人巴掌大点儿的猫便化做了一位美丽少女,眼睛大大的,脸小小的,瞧着不过人类十七八岁年龄的样子。
刚刚有毛挡着看不出来,变成人之后才发现她原本白净的颊上竟是被自己的肉垫儿压出了一个红彤彤的猫爪印,配上一头软乎乎的淡金长发,说不出的憨态可爱。
不小心笑出声的施珞屿当即便被女孩甩了一记眼刀子,但见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挑衅似地望回来之后,江月烛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是怎么样一个状态。
因着睡觉之前就把那一身麻烦玩意儿脱掉了,所以她现在身上只有一条自己毛毛变的奶金小衫裙,她变成人的那一瞬间没忍住伸了个懒腰,一边细细的带子就从她肩膀上滑了下来,眼看就要露出来不妙的地方了。
江月烛赶紧手忙脚乱整理好,还不忘冲着施珞屿呲了呲小尖牙。
等这两个家伙在这边打完眼神架,萧岚之也拿着几个手摇银铃铛和一个精致小盒子过来了。
铃铛好像没什么特别,但那盒子里的东西却是有些不一样,女孩探头去看,发现竟是一条粉玉吊坠,晶莹剔透的玉雕成了圆润猫爪的样式,分外可爱。
阿烛几乎是立刻便被这小玩意儿吸引了,等萧岚之把它解开往她脖子上比了比后才意识到这居然是给她的:“这、这是什么呀?”
“见面礼。”萧岚之没让女孩转过去,而是就这么面对面给她系着,因此他偏头说话时的呼吸全都打在了小猫的侧脸上,让她有些痒。
靠得太近了!江月烛耳朵烫烫的,等东西一系好她便推开了萧岚之的脸跳到了远处,捏了捏那小玉猫爪,入手冰冰凉凉,真想一口吃进嘴里。
这好像是不错的好东西欸,长老婆婆说收了礼物要好好和人说谢谢的,江月烛看了看吊坠又看了看萧岚之,答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又看到这大国师摇了摇那银铃铛,道:“阿烛,叫一声。”
做什么?她有点疑惑,正要拒绝,可随即却感到喉咙里有一股很莫名的冲动,让她忍不住想……
“喵~”
一声柔柔嗲嗲的猫叫从女孩的嘴里吐了出来。
江月烛猛然用双手死死捂住了嘴,等等等等,这什么情况?她没要叫出来的啊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了?
“握手。”萧岚之又说话了。
不要不要,这是把她当狗驯吗,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江月烛与那股冲动僵持着不想如他的意,但一双小手还是慢慢抬高,然后自己乖乖放在了男人摊开的手心里,被一把握住了。
“啊啊啊萧岚之!你给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女孩被这两道命令搞得有点炸毛,忍不住大声喊道,想弹爪子出来挠他也做不到,反而被萧岚之捏了捏掌肉:“一点小禁制,这样你就不会不听话了。”
一旁的施珞屿看得两眼放光,走过来拍了拍手道:“神奇啊岚之兄,我收回之前质疑你的话,你这些个法术还是有点儿用的。”然后悄悄塞了个铃铛进自己袖子。
萧岚之还未回话,大门边便传来了一声重响,项憬廷人未至声先到:“萧岚之!你这铃铛给我来一打!”
宣垏死死抓着这货的腰带都没能让他停下半步:“憬廷哥你冷静点儿!”哥俩儿本来在窗户外面偷窥呢,谁知道项憬廷一看见这铃铛的效果跟喝了鸡血似的突然就亢奋起来了,宣垏拉都拉不住。
于是干脆手一放,随他去吧。
项憬廷大步走过来唰唰唰就往手里捞了三个铃铛,又被萧岚之劈手夺过去两个:“要那么多当饭吃。”
“你管呢,我给宣垏拿个,宣垏?”项憬廷回头没见着他的人影儿,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怂包太子在门板后面躲着呢:“你这家伙……”
阿烛早在他过来之前就躲到萧岚之身后了,比起坏蛋大国师,还是这个家伙更讨厌一些,又揪她耳朵又捏她尾巴,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会上猫猫追杀榜的!
但项憬廷不手贱他就不叫项憬廷了,只关心了宣垏一瞬就对着阿烛坏笑了起来:“小猫咪……”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铃铛。
江月烛一阵恶寒,咬了咬嘴唇猛然回头就变成了小猫从窗户那儿跳了出去,边跑边大声叫:“喵喵喵!喵!”
翻译一下就是,讨厌鬼,别跟过来!但是项憬廷听不懂,所以他还是死皮赖脸地追上去了,用很怪异的音调一个劲儿地喊“咪咪,咪咪”,吓得阿烛的小腿儿倒腾得更快了。
等他们俩跑远了,宣垏才面带嫌弃地走了过来,实在很不想承认这个身高八尺心智却堪比三岁幼稚小孩的家伙是他义兄。
“殿下还是这么怕猫啊?”施珞屿随意问道,宣垏面色微红:“您就别开我玩笑了,老师。”
不正经的少师大人笑了笑,没有半点儿长辈的样儿:“不是和你说过嘛,阿烛和那些凡猫不一样,可以不用这么小心,想看就凑近看呗,大半夜去掀猫窗户,萧岚之还以为遭贼了。”
想了想刚刚看见的可爱少女,宣垏的脸更红了一些,心道你也不说清楚点儿,他怎么知道是这么个不一样法,但嘴上还是乖乖说着:“确,确实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变猫的时候会如何。”
“有时间自己去验证验证不就行了。”萧岚之递给他一个铃铛,道:“别学项憬廷,会被讨厌的。”宣垏接过:“……我试试。”
大国师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东西有次数限制,切勿滥用,若是可以的话,尽量哄着她些。”
宣垏听话点头,施珞屿见他还盯着自己,有些疑惑:“我也是?”
“不然呢?”
施珞屿面露难色,他这性子天生不是哄人的料啊,更别说这看起来就脾气很大的小猫了,回味了一下阿烛刚才瞪过来的那眼神,他无奈道:“行行行,我哄我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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