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4-----折月

话音未落,姗姗来迟的男人伸手便抓了一把羽箭一支支掷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箭矢挟着破空声越过众人头顶,刻意设置的障碍物全都巧妙避开,没有起到半分阻拦的作用。金属箭头端端没入青铜双耳瓶中,与瓶底相撞后发出了阵阵嗡鸣。

不多不少,恰好十声。

身穿暗紫华服的俊美男人微微挑了挑眉后就转身一撩衣摆坐在了之前一直空着的那处座位上,斜斜倚着了。

见旁边计数的小太监半天都没动静儿,尘逸楼只好出声提醒道:“愣着干嘛,计筹。”

小太监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算了算后大声道:“右相大人,十矢全中,共计六十四筹!”

此话一出,周围一众官员也是跟着窃窃私语了起来,纷纷诧异不已,心道这个家伙平常下了朝就不见人,这种宴会更是能推就推,今天怎么如此反常,上赶着出这样的风头。

西曜皇帝酷爱投壶,一有闲暇便会开宴设赛,因此宫里宫外上上下下也跟着盛行起来。

规则倒是也简单:每人可投十支箭,首矢尾矢若一投即中则各计十筹;余下二至九矢,无一失误便按照箭矢顺序记筹;失误有一次重投机会,继续不中则此箭作废,但中了须得从一筹记起,连中再递加。筹数多者即为赢。

虽说皇帝确实喜爱这项游艺到了近乎痴迷的地步,但本人对输赢一事却并不怎么在乎。起初各官员妃嫔们总是刻意相让,为此皇帝不止一次地生过大气。

渐渐的,大家便不再这样做了,开始认真以待。可能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才能让投壶在西曜变成男女老少都喜爱的游戏吧。就连满朝的官员,每每在宴会上也是铆足了劲儿去争那魁首,恨不得使出全身的本领。

只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年纪轻轻便已官拜右相的尘逸楼。

说起此人,朝中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大半的人对他不满,只因这位右相能力出众至极的同时脾气却甚是古怪,丝毫不懂得谦逊二字怎写。

本来以他罪臣之子的身份是断然不可再入朝为官的,幸得当今陛下即位时大赦天下才能有重新入仕的机会,甚至仅三年就将他提上了相位。对比之下,再看看其他怕是三十年都爬不到这位置的那些人,恐怕是个人都要感慨一番,如此机遇,也不知道这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

其他人都要羡慕嫉妒恨死了,偏尘逸楼自己是半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不仅屡次在朝堂之上公然和皇帝叫板,阴阳怪气别的官员,下了朝更是谁的请帖都不接,主打一个人间蒸发,连皇上设宴都不来,喊了多少次就拒绝了多少次的那种。

有许多好事者都悄悄在皇帝面前说过尘逸楼的坏话,希望有一天能让这小子倒霉。可奈何就是做不到,皇上对他的信任,好像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多。

所以今天这一遭要是换了别人可能还不至于让他们这么惊讶,但这可是那个尘逸楼,上次只是轻飘飘对皇帝说了几句话就让十几位高官一同被拖去斩首的尘逸楼!他来这儿准没好事!

众人心中皆是如此想法,但正主却仍是一派懒懒散散的表情,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其他人后便对着端坐于高处的皇帝颔了颔首道:“满筹啊,陛下。”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尘逸楼又接着道:“所以陛下刚才说的头彩是……”

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本来也不太明白他来干嘛,但听了这话却是破天荒露出了一个笑来:“好小子,原是冲这个来的。”

尘逸楼也笑了笑,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了些:“也不全是,上次陛下说再不应宴就要削我的官,可是让我狠狠惶恐了一阵子,所以这不是刚练出点儿起色就来献丑了么。陛下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

皇帝可心知肚明这家伙肚子里都装着什么黑水,才不吃这一套,别说削个官,就是要他的命应该都不带半点怕的,他今天这般做派,铁定是为了那个。

“难得尘爱卿有兴致一次,那孤这头彩也就不藏着掩着了。”皇帝朝身侧候着的总管太监招了招手,后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大声道:“宣月氏国使者觐见。”

语毕,诸位官员就见到掌事宫女领着人进来了。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月氏国派来的使者,竟会是一位妙龄少女。

她身上只着了件域外传统的纱幔舞裙,轻盈的布料一举一动间便将女子曼丽的身材勾勒了个清清楚楚,而白皙的臂膀与一小片腰肢更是就那样显露在外,引人遐想无限。

这样的打扮在中原人看来本有些不够端庄,可少女的步姿不疾不徐,落落大方,竟是硬生生走出了几分优雅大气。

目光再往上看,便是一截修长如天鹅般的颈子和被面纱遮住的小巧脸庞,尽管看不真切,但只凭那双未被遮挡的美丽双眸,也能想到这是怎样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长长的月金色头发和浅紫色的瞳仁都在彰示着她域外人的血统,前者比之上等的绸缎丝织还要顺滑闪耀三分,后者则是最为珍贵的宝石水晶都比不上其万分之一的光彩流转。

如此种种,叠加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几乎是立刻便叫在场所有人都忘了讲话。

其余人全都在用或贪婪或露骨或警惕或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名女子,但尘逸楼看在眼里却只是轻轻皱了皱好看的眉头,长睫微垂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女站定之后款款行了个中原的礼,轻声道:“陛下万安,我代表月氏大汗及众臣民向您致以真挚的敬意。”声音清润甜美,听在耳中仿佛环佩作响般悦人。

好些人仍不知道这女子来此是何意,又为什么不在朝堂上宣见而是要在这里,但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为他们解答了这个疑问,他说:“听闻月氏国此次前来西曜借兵,为表诚意献来了举国无双的珍宝,就请使者呈上一观吧。”

原来如此,刚刚陛下说投壶赛第一个满筹的人会赏一件特别的头彩,说的恐怕就是这月氏国的珍宝吧。

王公大臣们不由得开始猜测这珍宝到底是何物,据说这段时日月氏国老大汗突发恶疾,又面临内忧外患才不得已前来借兵的,但想来以那弹丸小国的底蕴应当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吧……

可就在所有人都对这宝贝不屑一顾的时候,少女又说话了,她道:“所呈之宝,便是月氏国现任圣女,月氏七公主,月氏檀铃。”

“也就是我。”

语毕,少女便揭下了之前一直蒙着的面纱,露出了那张摄人心魄的美人面,真真是比之天上的圆月还要圣洁昳丽三分的存在,双耳上坠着的小银铃耳饰更是平白增添了几分神秘魅惑,简直称得上神女在世。

檀铃说完了这些又重新归于沉默,皇帝眯了眯眼并不急于接话,而是看了看尘逸楼,果见他也望向了自己,面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便心道果然如此。

反倒是底下一众官员,尤其是一些好色之徒,听了之后却是当即便露出了悔恨不已的表情,想着要是早知道头彩竟是此等美人,说什么也要拼了命投个满筹。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啦,又让那个尘逸楼抢了先机。

“好好好,听闻七公主不仅容色冠绝,文韬武略也是十分精通,想必大汗一定是思虑了许久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只是我不太喜域外女子,恐怕不能许以七公主后妃之位了。”

“不过孤这右相也是才貌俱兼,应当也不算怠慢了你。尘爱卿,孤这头彩,你可还满意?”

将那些便宜同僚们愤恨嫉妒的目光忽视了个彻底,紫衣男人朝着上首的皇帝拱了拱手道:“自然是十分满意,微臣谢陛下厚爱。”

他们俩搁这儿一唱一和和谐得诡异,檀铃却是浅浅皱了下眉,没忍住上前走了半步道:“陛下……”

“七公主还有事?”眼尖的皇帝立刻道:“放心,借兵的事孤会好好考虑的,不必担忧。去和尘爱卿坐一起吧。”

“……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檀铃就算是心中再急也没有办法,只好看了眼尘逸楼,默默走过去跪坐在了他身侧,漂亮的脸蛋肉眼可见地有些蔫儿了。

在女孩挨近自己的那一瞬,尘逸楼的手突然攥紧了片刻,表情也似是有些许不自然,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喉咙里噎得慌,只好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就这样挨到了宴会结束。

王公宾客尽散,尘逸楼欠了欠身也准备离开,但皇帝经过他身边时却是很突兀地压低了些声音道:“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但往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逸楼,你心里应当有数。”

“微臣……谨记于心。”

待男人走后,尘逸楼才回头看了眼檀铃。

女孩一见到那双较旁人颜色稍浅的栗色眼瞳望向自己就偏过了头,颇有些伤人的反应,但尘逸楼却反而被逗乐了,他笑道:“还不走吗,公主殿下?”

“去哪儿?”檀铃不解道。

“刚才陛下已经将你许给我了,自然是我家。”先前紧张的样子被藏了下去,男人的语气又变得轻佻起来:“且随我来吧,夫人?”

檀铃闻言随即便瞪大了眼,心道中原人不是都很讲究礼节的吗,怎么这家伙说话如此孟浪,对他的不喜顿时又添了几分。

无视男人朝自己伸出的手,女孩深深吸了两口气后面露得体微笑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大人就不要开我玩笑了,直唤我名檀铃即可。”

尘逸楼心中暗爽,不动声色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他说完这话又不死心地想去抓女孩的手,却反被檀铃灵巧避开,只让他撩到了几缕发丝。

“烦请大人带路吧。”

檀铃嘴上这么说,自己却是早就走到了好几步开外。尘逸楼看着那曼丽背影无奈扶了扶额角,轻叹了口气道:“……也别走这么快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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