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已恢复平静,但那股令人不喜的鱼腥气却愈发浓烈。
他望着那些怪物消失的方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总觉得自己应当是在哪里见过它们的,可在脑海中搜寻许久也找不到半分痕迹,这不免让他起疑。
男人原本俊雅斐然的面庞因他无意识的敛息凝神变得有些危险,橙火双瞳中也浮出一抹冷色,旁人瞧着只觉甚是可怕。
“阿焚?”
少女略带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步焚这才陡然从自己的思虑中回过神来,他转头,篱嫣正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袖,一双漂亮的淡金青色眼睛温柔如水。
“你又在发呆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步焚浅浅笑了笑道,“只是看刚刚那些怪鱼个头实在是大,抓一只来应该够全村的人吃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话实在和他平时的风格不符,篱嫣听了愣了两晌才反应过来步焚是在开玩笑,于是也有些忍俊不禁:“应该不怎么样,死了三天的草鱼可能都比它好吃。”
“这样啊,那就算了。”步焚话中竟还真的略带了些可惜。
篱嫣没再追问,心里却对步焚在意的事隐隐约约有个答案,毕竟他每次脸上露出这种稍微带着点儿狠戾气的表情,脑子里想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
女孩也学他的样子靠在了墙边,双手抱臂,眉头微皱。
只是这动作由篱嫣做出来一点都不像步焚那样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反而带着三分违和七分可爱。
步焚低头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笑了笑,伸手把女孩的手从她自己的臂弯里掏了出来握在了掌心,牵着她走到了不远的石亭中坐下。
篱嫣本想坐在步焚对面的,但他好像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女孩走了走神,身体就被他很自然地圈进了怀中。
男人拽她时是稍稍用了些力的,篱嫣根本没想过抵抗,因此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的动作明目张胆到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侧脸也传来温温凉凉又柔软的触感,那是步焚用自己的颊贴上了她的。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会如此自然地做出这种亲密行为,可能是因为两人都不是会大胆直白示爱的那种类型,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一直很模糊。
模糊到分不清朋友与恋人的边界,模糊到分不清他们现在还在一起,靠的究竟是爱还是习惯。
毕竟距离初识,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这样漫长的时光,足以改变任何人的生活思维。
你会无限习惯于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寡言但不失真诚,冷漠却又心地善良,当你任何一次去看时,他都会在身旁那个熟悉的位置,永远。
而自己也早已无法忍受见不到他的时刻,听到有趣的事情会想着和他分享,吃到美味的东西也会记着给他留一份,甚至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忍不住想他今天会做些什么,现在又在干嘛 。
想见他的心情,甚至超越了趋利避害的本能。
尽管问题的答案无非就是那些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但就是光想到都会让人心里暖暖热热的,很安心。
篱嫣偏头静静看了步焚一小会儿,发现他正闭着眼睛,气息轻轻的,长而黑软的睫毛也安安静静,掩住了平常眸子里总是盛着的锐利目光,居然平白生出了几分乖巧。
他没说多余的话,但篱嫣知道,他在等。
等她主动开口。
抬手用自己还要再凉上两分的掌心摸了摸步焚的脸,篱嫣小声唤了唤他的名字:“阿焚。”
“嗯。”对方有问必应,没有睁眼,环住篱嫣的手却是不安分地缠玩着女孩嫣粉色的长发,将之绕满了自己的指间。
“……可以再多留两天吗?我想帮渔民们解决掉这些食腐鱼。”
篱嫣询问的语气温柔,但她根本不担心步焚会有其他回答。
果不其然,男人闻言只是淡淡回了声好,仿佛早料到她会说这个。
然后依旧没有撒手,抱得还更紧了些。
“你就不能……”他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让篱嫣有一点点点点不开心,下意识嘟囔抱怨出了声,步焚却在这时候猝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色本就是极为罕见的漂亮,这样近的距离瞧来更是摄人心魄,惊得篱嫣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就不能多讲几个字嘛,每次都这样惜字如金,猜来猜去也是很累的……”
难得篱嫣在他面前袒露这样的小脾气,步焚怎么会不如她的愿呢,只是硬找话头也不是他的擅长,抿着唇想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药还够吗?”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笨拙。
篱嫣失笑,她这番抱怨确实有点无理取闹的嫌疑,毕竟步焚在她面前心口一致到都有些离谱了,能用一个字概括的事情就连心里也绝不多想第二个字。
她明明还挺喜欢这一点的。
只是随着相识的年月增加,他俩的默契增长飞速,那些不用说也懂的东西,就很少再有解释的必要与机会了。
偶尔会有些许烦躁,却又不知道在烦躁什么。做贼心虚的感觉,的确不怎么好。
“没事儿,我带的还挺多的。”篱嫣冲他扬了扬脸蛋,“当饭都能吃好久了。”
还真是现学现用,步焚弯了弯眼睛继续道:“有什么要紧的直接差我去买就好,或者下次换药时让我来也行,我练过了,手下会有分寸的。”
“真的?你上次可是把人家两条胳膊都治脱臼了,还好正骨什么的我多少也会一点,不然那荒山野岭上哪儿去找正经大夫……”
篱嫣自顾自说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会儿,你这个练过指的是……”
她脸上表情微妙,步焚的目光竟在此时躲闪了开来。
“我说为什么家里的鸡有段时间瘸瘸拐拐遍体鳞伤,见了你还一个劲儿地打颤,原来……你就是那会游泳的黄鼠狼啊……”
当初她居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现在想来,什么黄鼠狼可以一游八百里不带停的,还能准确无误找到迷阵里的海岛,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自家的鸡。
她从没想过步焚会说谎,还是这么扯的谎,到底是他那时接话接得实在过于流畅还是自己被信任冲昏了头啊,这家伙,太坏了吧。
“好可怜,被你折腾得几个月没下蛋,我还以为生病了,不仅吃了好多只临宰前还狠狠骂了它们一顿。”
篱嫣叹了口气,心想这么一看她和步焚脑子都挺有病的。
但鸡确实好吃。
女孩惩罚似地捏了捏步焚的脸,还没怎么用力呢那白净的皮肤就红了一片:“下次再想做这种奇怪的事,不许不告诉我。”
步焚比起刚刚也肉眼可见的有些蔫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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