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打斗声从门内传出，周晓川的猜想得到了验证，霎时间，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然而，令她胆寒的并非周镇漠的胆大包天，而是那个女子对于局势的惊人把控力。她比她更早一步探知了驸马府中的隐秘，这种先知先觉的能力，已经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

仿佛所有人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任由她支配来去。这种无所不能的操纵力，令她第一次对皇权产生深刻而又具体的敬畏与惊恐。

就像头顶上悬了一双洞察一切眼睛，无声无息地监控着所有人的命运。在毫不知情时或许还能心存侥幸，然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再难回到最初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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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镇漠挨了几下闷棍后，彻底癫狂了。他也是有武艺在身的，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抓住那胳膊粗的棍子，一脚精准地踹向周荣的胸口，将他踢得向后仰倒，撞翻了身后的茶几。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周镇漠咆哮着，满脸狰狞。

床上的女子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捂紧被子，惊恐地尖叫起来。周镇漠嫌她聒噪，猛然回头，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刮子，“给我闭嘴！”

他现在已然怒火中烧，光着脊梁骨就蹿到周荣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你不过是周家的一条狗，竟然骑到我的头上来。你以为你是谁？”

周荣面部遭受重击，疼痛难忍，但他死命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反而事前把所有人支开了。他深知此事不能闹大，否则败坏的就是驸马的声誉。

看着周荣被自己掐得面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鼻子里也冒出了血，糊了半张脸。周镇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畅快的笑来。

他鄙视道：“瞧瞧，狗就是狗，我一只巴掌就能捏死你。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呸！”他啐了一口痰，满脸不屑。

周荣拼尽全力撞向周镇漠的额头，终于挣脱了他的控制。他凭借体重的优势，猛然将周镇漠推回到床上，后退到门口，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双眼狠狠地盯着周镇漠，

“我知道你存的什么心，你自己名声已经败坏了，就想玷污驸马爷的名声，玷污整个周家的声誉，我看你痴心妄想！

你和你小娘是什么货色，我可再清楚不过了，你们从小就嫉妒侯爷对夫人和公子小姐的宠爱，下黑手使绊子，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又嫉妒公子成了驸马爷，被撵走了还不安生，还敢回来败坏门风，难道你还妄想做回归周家的美梦。我告诉你，只要有侯爷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还不收拾收拾，马上给我滚出去！！”

他这些话句句都扎在周镇漠的痛点上。

周镇漠咬牙切齿，突然暴起，以迅雷之势抡起棍子，重重地朝他头上砸去，“狗娘养的，我看你找死！”

“呼”的一声风响，这一下实在太快，周荣竟被吓得忘记了闪躲。

眼看着一棍子下去，必然会闹出人命，那棍子愣是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倒不是周镇漠好心，悬崖勒马。而是被人生生地攥住了。

周镇漠咬着牙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棍子抽回来，反而被对方使了个巧劲，将棍子压在桌上作了个杠杆，尾端瞬间弹起，如投石车一般甩向他。他被震得双手剧痛，把控不住，不得不松开了手，往后趔趄几步，才稳住身形。

周晓川顺势夺过棍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床上那位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女子，冷冷地命令：“把人送出去，我不希望再看到她。”

“是。”周荣捂着肿胀的眼睛，塞给那女子一件衣服，看她系衣扣的动作磨磨唧唧，不耐烦地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下，并扯下床褥等物品，准备拿出去焚烧。

周晓川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

周镇漠脸上青筋暴露，却对眼下状况束手无策，他望着对面的周晓川，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寒意。

想到上月，他收到的那封古怪的告密信。

他现在有八分确定，眼前人不是周小山了，周小山绝没有这气势。周家有这气势的只有他老爹，还有那个不像女人的女人。

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她割掉敌人首级，当时她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决绝狠辣、冷酷无情，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杀神。从小她就是这样的，与周小山的温吞性格几乎截然相反。

见她不说话，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我的好弟弟，你听我慢慢解释……”

“滚！”简明扼要的一个字，瞬间打破了周镇漠的伪装。

这件事已经触及了周晓川的底线，她冰冷决绝地警告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毫不犹豫地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周镇漠脸上笑意全无，装作不屑地捡起衣服穿好，出门前，凑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地挑衅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本事，可以一直瞒天过海下去。珍惜你们还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周家男丁吧，也许将来，我还会给你们母女留几块田产。”

周晓川拳头不由地攥紧，冷冷地瞪视着他，唯独没有回应他的话。

周镇漠嘴角笑意更甚，仿佛打了胜仗似的，洋洋得意地走出大门。

然而乐极生悲，他刚走出门去，一桶混杂着各种燕窝鱼翅的馊饭剩菜就迎面泼向了他，汤汁顺着他的发丝流进了衣领，他闻到身上的恶臭，险些呕吐出来。

但那些杂役却还在哄堂大笑，“这些都是您昨晚吃剩的饭菜，好吃吗？伪公子？”

“混账！你们这帮狗奴才！”他知道如果没人指示，这帮奴才是断不敢这么做的。

然而，争执下去，他也讨不了什么好。当下忍住这股怒气，摔下身上的赃物，狼狈地离开了后院。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这雕梁画栋的驸马府邸，眼中腾起刻骨铭心的仇恨。随后，那仇恨又静静消化为志在必得的算计。

笑吧，笑吧，你们现在尽管得意，没了周小山，这一切，迟早是属于我的。

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们尝尝，被赶出家门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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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川回宫后，就去拜见女皇。打算把这一切如实招供，毕竟以她那手眼通天的情报网，连自己家里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那晚夜闯书房一事，迟早会被发现，与其日后被揭穿，不如现在主动坦白，或许还能得到谅解。

然而，在去无为宫的路上，她又意外碰到了一个人。一见面就和她称兄道弟的，周晓川迅速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安国大长公主的独子吴靖柴。

安国大长公主是女皇和二公主的亲姑姑，已于多年前薨逝，她的独子吴靖柴继承了安国侯爵位，与女皇姐妹关系亲厚，在整个皇室中地位超然。

而他更是和李靖樨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跟亲兄妹一般，在京城中算是周小山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搭伴，走马涉猎，斗鸡逐犬，堪称一对富贵闲人。

“哎哟，小山，这么久不见了，你咋不来找我玩呢？”

周晓川伪装成周小山的样子，轻松回应道：“陛下留我在宫中暂住，所以一直没能出宫。”

“你不是刚从宫外回来吗？”吴靖柴纳闷。

周晓川正欲解释，却被吴靖柴揽住脖子，他低声问道：“欸，怎么样？回去抓到奸了吗？”

周晓川顿时心生疑惑，“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吴靖柴拍了拍她，“别跟我装了。我昨天可是亲眼看见了，你家的一个小厮跑到觅芳馆里点名要花魁。我当时还想，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还有闲工夫来妓馆里要人。我觉得这事儿蹊跷，就跟着去看了。没想到这花魁还真被请到你府上去了，还是换了小厮的衣服混进去的。我赶紧就进宫找你来了。”

周晓川一听当场愣住，反应了好半天，脑海中仿佛经历了天翻地覆一般，手虚指着他：

“原来是你，是你把这事告诉陛下的？”

吴靖柴理所当然地点头，“啊，是我啊！多亏了我，当时在觅芳馆里小酌，见过你家小厮。不然，你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

说着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在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皇姐都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都住在宫里，根本没有时间回驸马府寻欢作乐。肯定是有人想陷害你。”

“欸，到底是谁啊？你有没有抓到奸？快跟我说说，我想听。”

看着那双八卦的眼睛，周晓川心情十分复杂。总算弄清了事情原委。

原来，女皇并没有在驸马府安插眼线，事件起因全是这位小侯爷。他在喝花酒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他家小厮，以他和李靖樨的感情，看到驸马府招妓，定然是要替二公主打抱不平的。

说什么担心他被陷害，到宫里确认一下，其实就是硬邦邦地跑女皇这里告状来了。估计是女皇替她说了几句好话，他这才打消了疑虑，重新和她称兄道弟起来。

难怪，女皇昨晚会特意提醒她，也许真是听了吴靖柴的话，担心驸马府传出不好的流言，带坏她妹妹的名声。

是她自己过于惊惧而多想了。

周晓川不觉间已经汗流浃背。不禁同情起弟弟的处境。这些贵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这才短短几天，她就经历了好几次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而他却要长久地面对这些。

这场没有感情的联姻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

是人身不得自由，还是感情上永远被绑定的绝望。也许从始至终，他才是为家族牺牲最大的那一个。

只有远离驸马身份，他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哎哎，发什么呆啊？到底抓没抓到啊。”

周晓川回神，只好说：“哦，抓到了，是一个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敢这么招摇？该不会是你那个被逐出家门的亲哥吧？”

周晓川一愣，没想到他竟这么直接，思来想去，估计是小山告诉他的，看来两人关系的确很好，什么话都敢跟他讲。

吴靖柴不出所料道：“那就解释得通了。哎哟，家门不幸啊！好竹出歹笋，我要是西北侯，我也得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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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想了，陪我看看二姐去，她现在正在冷宫练习割小麦呢。”吴靖柴揽着她就往西北边走。

“冷宫割小麦？”周晓川不解。

吴靖柴一下子笑咧了嘴，“对啊，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今天早朝，都察院那帮御史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二姐愚弄老百姓，找人代割小麦，当众欺诈。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皇姐为了平息舆论，已经下旨，七天后，让二姐再去南郊割一次小麦，让全京城人都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欺骗百姓。”

周晓川：“……”

她有点听明白了，这是给李靖樨争取了七天时间，让她学会割小麦，然后在臣民面前当场演示，以证明之前确实没有找人代割。

虽然仍是一种欺骗，但舆论上会好看很多。

“但为什么要去冷宫？”

“因为冷宫里有小麦啊！你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二姐被打入冷宫了吧？哈哈，我告诉你，就算天塌了都不可能。皇姐只是让她在那里割小麦而已。”

周晓川心虚地挠了挠副耳，“冷宫里为什么会有小麦？”

“这我哪儿也知道，也许是哪位废妃种的，正好可以给二姐练手。皇姐就给征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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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好竹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