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樨见她沉默不语,越发肯定,她就是周晓川。难怪阿香最近一直表现得很古怪,经常黏着“周小山”,如果这个人是周晓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呵,亏她还以为自家忠犬吃里扒外,原来人家都欺诈到她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不承认是吧?那好,来人!”
殿里只有留风一个,应声出列,“在!”
“把她衣服扒下来,她既不肯承认,那咱就好好验证验证!”
“啊?”留风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周晓川,迟疑站住,稍微有点底气不足。
李靖樨等了半天没见行动,瞧她那怂样,给了个“真没用”的眼神,亲自撸了袖子,气势汹汹地要来扒周晓川的衣服。
周晓川见事已败露,赶紧退后一步,紧急求饶:“我承认,但我绝非有意欺瞒,还望公主见谅!”
李靖樨不依不饶地冷笑:“谁会信?你们周家忽然派你来顶包,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我现在突然怀疑,那晚,你为什么会莫名出现在湖中央。”
这些事一串联,就更不得了了。
二公主脑中忽然警铃大作,“让我想想,玉清湖、不争水榭、陛下书房……如果是周小山,他绝无本事潜进陛下书房,但如果换成是你,啊,这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二公主一拍巴掌,好像解开了所有谜团,“原来是你,你才是那幕后的真凶,那名女史是做了你的替死鬼!”
周晓川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面对李靖樨的指责,她竟说不出半句为自己开脱的话来。
如果一切都情有可原的话,那女史的死,就是她身上唯一的罪。她无法逃避。
李靖樨似乎窥探到了重大机密,整个人汗毛乍起,步步紧逼:“你潜入我姐姐的书房,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想窃取皇家机密?难道你们周家想谋反?快说!不然,我绝不饶你!”
她从案上抽出一把利剑来,直抵着周晓川的胸口,眼中的决绝与狠辣,绝非虚张声势,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周晓川晓得她动了杀心,在涉及到李靖梣安危这件事上,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干掉所有人,不管对方是何等身份。
如果今日不给她个交代,这位把亲情看得无比重要的蓼国公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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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她必须做出决断。
因为,就算今日李靖樨把她给杀了,李靖梣也不会动她分毫,反而更有可能先发制人派兵灭了西北,以免他们将来报复自己妹妹。
这便是这位康德公主的分量。与她相比,自己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她跪了下来,直挺挺地膝立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周小山与敌国郡主成婚的事。她深知,如果不交代清楚,李靖樨绝不会轻易采信。
李靖樨听完,只觉得刷新了三观,“什么什么?周小山娶了敌国公主?”怎么听起来如此诡异?哦,忘了,他现在还是自己的驸马,她就说怎么听来怪怪的。
周晓川纠正:“是敌国的银镜郡主,不过,她的地位也与公主无异了。”
“哦?怎么讲?”二公主突然起了八卦兴致,拄剑侧耳聆听。
周晓川认真解释:“那银镜郡主是金镶公主的长女,屋屿国王的嫡亲外孙女,在屋屿国内很有势力。
屋屿国王没有儿子,侄子们为争王位斗得不可开交。但据我所知,他们国内也有‘效仿玉瑞大位无子传女’的声音,想让金镶公主登基成为女王,而且这股力量还不小,似乎背后还有国王的支持。一旦成真,这银镜郡主就会成为真正的公主,甚至是未来的屋屿女王。”
李靖樨越听越精神,还帮忙理了下思路:“也就是说,周小山娶的银镜公主,将来有可能登基为王,他这是去别国攀高枝了是吗?”
啊这……
周晓川沉默。她们一家人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反应和李靖樨如出一辙,都以为周小山是厌倦了朝廷联姻,想去别国寻找新鲜感。所以,一直不敢跟女皇坦白。
但是后来听了吴靖柴透露的消息,周晓川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周小山或许真的有难言之隐。
她决定替弟弟解释,“小山不一定是喜欢那银镜郡主,他可能是为了刺探情报,才潜伏在屋屿国内。此事吴小侯爷也略知一二,二公主可找他来与我对质,我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原来是这样。”李靖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就算他去别国攀高枝也没啥啊,大不了与本公主和离呗,本公主成全他。但你们这是既不想和离,又想安排他另娶是吧?”
周晓川连忙摇头道:“这绝非我们周家的本意。西北非常看重和朝廷的联姻,怎么可能同意周小山入赘敌国,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我父亲母亲得知消息后都非常生气,已经想和他断绝关系。但是,您对我们周家来说非常重要,我们不想失去您这位靠山。正因如此,我才会来此寻求解决之道。”
这话李靖樨倒是相信。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周晓川忙道:“只要二公主能够给周家一些时间,给周小山一些时间,让他完成该干的事,我相信,他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李靖樨不置可否。她倒巴不得周小山入赘敌国,这样和离的话,问题就不在她了。
然而,她话锋一转,严厉地说道:“即便如此,但你潜入书房、逼死女史这件事,也是确凿无疑的事实,这是万万说不过去的,你戕害的可是一条人命,此事天理难容。”
“我愿意偿命!给女史一个交代。公主可以随时取我项上人头,只要,给周家一些时间……”
她这么义正词严,李靖樨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相比于玩世不恭的周小山,其实,她打心眼里更讨厌这位接近完美的周晓川。她至今还记恨,她向李靖梣告发她杀叛徒那件事,害她被姐姐撵去西北荒漠里整整憋屈了七年,差点丢了半条命。
此仇不报,那她还是李靖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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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风忽然发现周晓川的后背渗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已经染红了身后的大片衣裳,忍不住上前,小声提醒:“公主,驸马,不,周小姐的肩膀好像受伤了。”
李靖樨一愣,突然就想到傍晚,那只凶猛的黑雕。
果然她的耳朵没出问题,她的的确确受伤了,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请太医而已。
呵,真是自作自受!
二公主心里冷笑一声,她倒要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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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的时候,“驸马都尉”已经晕了过去,李靖樨谎称是留风受伤了,让他帮忙诊治,还警告他,不准往外泄露分毫。
然而,年轻的太医刚揭开“留风”的后背,就被那密密麻麻的旧疤痕惊住了,诧异:“这侍女是滚过刀山吗?这可不像是一般的伤口,倒像是战场上厮杀过的。”
李靖樨也很震惊,女儿家的后背竟然可以糙得像被锯子啃过的树皮,这也太难看了,这得是受过多少伤?
反应过来,一拍小太医的脑袋,“多什么嘴啊?让你治你就治,废话那么多。”
年轻太医惧于她的淫威,连忙闭嘴,开始穿针引线,替周晓川缝合伤口。
完了,李靖樨拿起针线来,捏住他无毛的嘴皮,作势要给他把嘴缝上,小太医吓得连连求饶。二公主见恐吓的目的达成,就丢掉银针,“哼,这是给你的警告,今日之事,如有泄露,我拿你是问!”
可怜的太医被她这一吓,出门时,就跟被鬼缠上了似的,连手脚都是酸软的,真是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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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樨倒也不是出于好心才替周晓川隐瞒。她觉得周晓川好歹算一员边关大将,站在她姐姐的角度,她也得替朝廷保护人才不是?嗯,这样做完全是顾全大局。
“公主,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抬回去?”
“你没听太医说,不要轻易动她吗?算了,让她歇在这儿吧。好困,我先去睡了。”
留风生怕周晓川出什么意外,就留在房间小心看着。她始终记得“驸马”的好,虽然,她骗了二公主,但是替公主摆平割麦舆论,又替公主挡下黑雕袭击,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很难让人生出讨厌的情绪。
她一向了解二公主的脾气,她也就嘴上说说,其实,心里并不讨厌周小姐,不然也不会给她请太医了。
“对了!”李靖樨都迈出门了,又想起来,打着哈欠问留风,“她刚才好像说,有人想对本公主下药是吗?”
“好像是的。”
李靖樨扭扭细腰,忍不住四下观望:“怎么没见着人啊,也没瞧见半点动静?”
留风:“没见着人还不好吗?说明咱们康德宫守卫森严,任何妖魔鬼怪都混不进来!”
李靖樨觉得有道理,猛点头,“不错,多亏我平日明察秋毫,手下又个个忠心耿耿。康德宫才能这般无懈可击!”
主仆二人互相吹捧完,都觉得意,“我再去睡了,有事叫我~~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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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一水相隔的太平书阁里,她那纸糊的防线,早就被戳得千疮百孔了。
两个重叠的人影,接连撞错了几道门,才来到隐秘幽静的地下书室。
岑杙鼻尖上渗出了汗,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放心,这里很安全,书架倒了也没人管~”
怕她心里不踏实,岑杙故意让她感觉到与方才的不同。
女皇抓她更疼,却更受用,连喉咙深处都颤动着沙哑的破碎音。
半个时辰后,她的体温终于降了一些。
偃旗收工的驸马国尉,扭着酸疼的胳膊,还在为自己方才的表现沾沾自喜。然而此时的她,并不晓得,这一夜远比她预想的要漫长、漫长、漫长的多。
先将酣睡的女皇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靠窗的榻上,然后从地下书室出来,岑杙看着满室的狼藉,顿时惊愕不已。虽然这多半是女皇无意间弄翻的,但她深知,如若不及时收拾干净,明天铁定会成为自己的罪证。
她迅速弯腰,挨个过道的收拾。把跌落的书重新捧上木架,也不求恢复原样了,能看的过去就行。
居然还有大部头的书?岑杙不可思议地往中间层看,仔细回忆它跌落的过程,脑子里一团浆糊。算了,放回去再说。
突然,又在旁边捡到了一根断裂的横栏。
啊这,这也是吗?看那崭新的豁口,似乎是被活生生掰断的。
岑杙耳腮赤红一片,想着如何瞒天过海。
豁口做旧已经来不及了,咏春拳可以这样打吗?好像也不是一个路数。
正苦思无计时,一双手从身后将她紧紧搂住,靠着她的脊梁骨轻轻磨蹭。
岑杙“咝”了一声,忽然感到一丝不同寻常。李靖梣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筋疲力尽了,至多闹着要洗身。现在居然还能站起来,向她婉转求欢。
岑杙不确定地转过头,带着些许卑微问:“你……还想要?”
谁知,李靖梣咬着唇,更过分地说:“我想去枕霞宫~”
“现在?”
“现在。立刻。”语气中带了一丝急切,态度坚定,不容回绝。
岑杙惊愕,“这可是后半夜。”
“后半夜不会扰民。”
“好吧。那我去……”
“不用收拾,随我去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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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纸糊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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