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二公主从黄盖銮舆上下来,她才缓过神,后知后觉感应到这场夏收礼有多隆重。
礼部和司农司的各级官员已经在此恭候了半个时辰,周围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大家都想一睹传说中倾城倾国的蓼国公主风采,更想见识她如何拿起镰刀割麦子。
“哎哟,皇家的镰刀,怕不是金子打的吧?他们那麦子,会不会跟咱家的不一样,会自个儿趴着挨割。”
“哈哈,你瞎说八道啥呢,我去年还来看过那驸马国尉耕地,她拿锄头刨地的样子跟咱一样一样的,汗流浃背,费老大劲了。”
“她还真下地干活啊?”
“那还能有假,就连女皇都要下地耕种,何况是她。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是真的能上马收服四疆,下马打理麦田的。”
“那接下来有好戏看了,女皇的妹妹应该也不差。”
就在万众瞩目中,二公主施施然下了銮舆。她头戴帷帽,身穿华服,虽然身处田间,却依然难掩那身高贵气质。
随行的还有大小宗室、外戚、命妇等。他们的宗田也在旁边,也要来亲耕农事,为百姓做表率。
“欸?这蓼国公主怎么回事,怎么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面都不露,可真娇贵啊,哪像个会种地的样子,不会是摆样子给人看的吧?”
听到底下的议论声,李靖樨就摘下了帷帽,解下披风,动作优雅地甩给身旁的宫人,然后沿着田埂款款走向御田中心。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惊艳啧啧声。
“哎哟,长得真漂亮啊,跟天仙似的,真不愧是皇家公主。刚才谁说她摆样子来着?快,自己掌嘴!”
“听说这蓼国公主是陛下的嫡亲胞妹,打小就被父母兄姐千娇万宠着长大,京城里独一份儿,她能亲自下地耕田,可真是给咱面子哈。”
微风拂过,二公主的裙带轻盈飘舞,宛如神鸟张开的华美羽翼。她的心情看起来很愉悦,双手自在地抚摸着及腰高的麦穗,手过处,金黄麦浪如河流翻涌,若裙下臣,似在响应她的垂青。
所有人几乎都看呆了。其人姿容真是美到了极处,飘飘若仙。日光照之,若被金辉,与远山青墨相映,几乎可以入画。
周晓川看着这幅养眼的画面,也不禁有些失神。
虽然,她对这位二公主的态度一向是敬而远之,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出于某种目的所展示出的温柔一面,是非常美丽且吸引人的,像一株带刺的玫瑰,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乃至许多痴人,明知她预设了陷阱,还会奋不顾身地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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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一下,这位蓼国公主,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康德公主,备受女皇荣宠的那位?”
“你连这都不知道?外地的?也难怪。康德公主去年刚晋封的蓼国长公主,京城谁人不知。看到她旁边的公子没?就是她的驸马都尉,西北侯周家的小世子,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样啊,长得还挺俊的,就是人看着精瘦,能拿得起镰刀吗?”
“怎么说话呢,人家堂堂军侯家的世子,战场上都杀过人,还能拿不动镰刀?”
这段对话湮没在一众喧哗中。
与此同时,对话中的主角之一,驸马都尉周晓川,却在第一次尝试使用镰刀时遇到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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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她生生削劈叉的麦穗,负责教引的农官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麦子竖着削出丝来?
经过一番检查,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她使的那把镰刀,是典礼上用的礼刀,根本就没有开刃。这也难怪她费了老大劲,差点把麦子连根拔起了,这杆还没削断。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哈哈哈哈哈……”
有起哄的大声喊:“驸马爷拿钝刀子割麦,这是给麦子刮痧来了?”
“假把式露馅了吧,到底会不会割啊?不会割就边上歇着去吧!”
周晓川听到耳边的哄闹,脸颊噌的灼热,手心紧张得冒出了汗,第一次感到有力无处使的窘迫。
接着,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蓼国公主。瞧她那抓镰刀的手势,还不如驸马都尉标准呢,八成也得出洋相。
但二公主非常不给面儿地丢下镰刀,反手在头顶搭了个凉棚,轻飘飘地说:“外面太阳太晒了,我先回车上喝口水去。”
刚来就走,这鞋底估计还没脏呢。
众人都有些无语。等她从车上下来时,已经重新戴上了帷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是不打算下地了的意思?
失望的情绪迅速在周遭蔓延,甚至发出了鄙夷的嘘声。
侍卫呵斥了那几个带头的,礼部官员赶紧上前劝道:“二公主,您好歹举着镰刀比划一下,不用亲手割,接下来会有人帮您完成。”
“不必了~”公主不屑一顾地回应。
接着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光中,卷起袖子,接过镰刀,调整了角度,从容地弯下腰来,左手握住一把麦穗,右手将镰刀高高举起。
干净利落的“歘!”
“歘!歘!”
三声横削过后,一把金黄的麦穗已经握在手里了。
她直起腰来,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成果,只见那麦秆末端削得齐齐整整,麦茬不高不低,均匀分布,连那位有着三十年助农经验的老农官都自叹不如。
短暂的震惊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割得好!真不愧是皇家公主!连镰刀都使得这么利索!干什么都在行!蓼国公主千岁!”
二公主举着镰刀,甚是得意,接着手起刀落,又是一茬新鲜的麦穗,被削了下来,技术之精湛,动作之潇洒,令两旁的宗室亲戚们都羡慕不已!
礼官们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他们真没想到,娇生惯养的二公主,务起农来竟然如此天赋异禀,刚才还担心她不配合,现在看,简直就是神农下凡,女皇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欣慰。
只周晓川察觉到一丝诡异,这真是她认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靖樨吗?
她会割麦子?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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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掌声鼓舞,接下来,蓼国公主像打了鸡血似的,迅速挥舞镰刀开始了收割小麦,动作麻利得让人瞠目。
没过多久,她就顺利地割完了一垄。然后,麦杆在手里绕了几圈,熟练地将小麦捆扎起来,系了个完美的结。
掌声由一开始的热血沸腾,逐渐变得稀稀拉拉。
不为什么,蓼国公主的割麦手法实在太过老道,完全不像一个初次尝试的新手,反而像是积攒了十年之功。
在场不少官场老油条,很快就琢磨出怎么回事。宗亲命妇们面面相觑,礼部官员们则噤若寒蝉,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只有百姓们还在大声叫好,为公主的精湛技艺欢呼喝彩。
于是众人又默契地捡起掌声,随大流一起拍巴掌。只有随行的几个都察院御史,头铁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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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已经很累了,请到车中稍作休息。”
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周晓川,赶忙扶着公主,实则半强制地将她带回銮舆。
一进入车厢,她就拉好车帘,随即揭开公主的帷帽。不出所料,底下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那半边脸上还蒙着一层面纱。属于双重防护了。
她又试图去揭面纱,然而“公主”却急忙捂住自己的脸,紧张地喝道:“你想干什么?放肆!”
声音奸细如蚊蝇,明显底气不足。
周晓川直接开门见山:“别再装了,你把麦子都捆成花了,我知道你不是康德公主。告诉我,康德公主溜去哪儿了?”
留风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无奈地揭下了面纱,露出真容。为了假扮李靖樨,她特地画了浓妆,没想到还是被认了出来。
但她打死也不肯出卖李靖樨,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周晓川只得威胁:“现在,宗室亲眷、都察院御史都在外边巴巴等着,你要是不给个交代,一旦这件事泄露出去,你知道你家公主会面临怎样的口诛笔伐吗?”
留风的心开始动摇了。
周晓川继续施压:“还有,宫外这么乱,如果她遭遇了什么不测,你指望谁来保护她?”
“不不,公主只是回宫了。”留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为时已晚。周晓川的眉心已经拧了起来。
“回宫?做什么?”
留风无法掩饰内心的慌乱,只能低声下气地恳求:“驸马,这件事是我错了,但求您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当下就把李靖樨的暗度陈仓计划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周晓川听得瞠目结舌,心情极为复杂。如果她是这起案子的旁观者,她肯定会为李靖樨的正义之举叫好,但可惜,她就是那个被她追查的“真凶”。这让她心乱不已,惊恐万分,真怕她查出什么来。
“驸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我在家割了十年小麦,刚才一时手痒,忍不住就割了起来。我忘了自己现在是公主了。会不会露馅啊?”
周晓川回过神来,说:“你现在才知道害怕吗?”
留风眼眶含泪,显得非常委屈。
周晓川百思不得其解,你要说李靖樨粗枝大叶吧,她还知道声东击西,但你要说她心思缜密吧,她又派了一个草包侍女来冒充自己。这真的是她见过最聪明又最离谱的矛盾体。
冷静下来,她又说:“不过,我也理解你,一身绝技,无人欣赏,技痒也算情有可原。”
留风:“……”
这算什么绝技,这不是割麦子吗?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说话,就在旁边看着,麦子由我来割。切记你是公主,要拿出公主的架子来,无论如何,得先把这场面圆过去。”
留风忙不迭地点头,旬又担忧地问:“那你会割吗?”
“你把这绝技教给我,我实践一下,应该能学到八成。”
“……好吧。辛苦驸马了,公主知道了,也一定会感激驸马的。”留风讨好道。
周晓川不求她感激,只求她以后别再作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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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梣在宫里听说李靖樨割小麦,割得全城皆知,人人都夸她割得好,割得快,仿佛神农降世。她正喝水呢,差点没喷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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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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