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去,长信宫的窗台上新换了几盆茉莉花,清晨的露水还沾在花瓣上,透着沁人的香。
宋天和坐在桌边,看着青禾把一碟碟精致的糕点装进食盒,这些都是她让人精心准备的。
“公主,这些都装进去吗?”青禾数着糕点,问宋天和。“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宋天和亲手系上食盒的锦带,指尖还沾着点刚写信时染上的墨香。“师父在府中养伤,肯定吃不好。对了,信放进去了吗?”
“放了,压在芙蓉糕下面呢。”青禾笑着说,“公主,您送这么多点心,沈师父一定知道你的心意。”
宋天和抿唇,得加微微上扬。“快去快回,让她早点收到。”
她看青禾提着食盒走出宫门,心里像只雀跃的小鸟。
自从父皇松口说“可以自己找”,她心里那层厚厚的阴霾就散了一些,连带着之前和沈清辞闹的别扭,也觉得没那么要紧了。
她在信里写了很多话:说自己这几日练气从未间断,丹田的“静水”终于能稳住片刻,说演武场的月季开了新的品种,粉白相间的,像极了师父袖上的云纹,说自己夜里总梦见飞檐走壁,醒来才发现是想念师父教轻功的承诺;最后,她鼓起勇气写了句“待我学会轻功,便与师父比翼双飞,共看京城夜色”。
这句话写完,她对着信纸红了脸,却没舍得划掉。她就是像借着这种“错误”的表达方式,悄悄的将心意递出去。
沈清辞收到食盒时,正在廊下晒药草。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落在她手上,能看到手上伤处新愈的淡粉色痕迹。
“沈大人,长信宫的青禾姑娘送来一个食盒,说是公主让送过来的。”随从把食盒递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沈清辞擦了擦手,接过食盒。沉默一会儿,她提着食盒回屋,先打开看了一眼。都是她们之前一起吃过的糕点。
沈清辞松一口气,转眼看见芙蓉糕下面有个不同色的纸。
然后,她皱眉,抽出那封叠得整齐的信笺。
字迹是宋天和惯有的娟秀,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急切的笔锋,像是写得很快。沈清辞逐字看着,看到“夜里梦见飞檐走壁”时,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看到“比翼双飞”四个字时,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
这是在胡写什么?
她放下信笺,取来笔墨,像教书先生批改作业似的,在“比翼双飞”旁边画了道醒目的红圈,然后提笔在下方纠正:“先生与学生,不可用此词。”
写完又觉得不妥,这语气太严肃了,像在训斥。她犹豫片刻,又在后面添了行小字:“待你学成,可共看夜色。”
放下笔,她看着那行纠正的字,忽然笑出了声。
她让随从去取罐野蜂蜜来,打算让青禾拿回去给宋天和。
沈清辞:“就是前几日从临州带回来的那罐,山里农户自酿的。”
蜂蜜装在粗陶罐里,还带着山野的气息。沈清辞把信笺叠好,连同蜂蜜一起交给青禾。
“告诉公主,再过五日,我便进宫教她轻功。让她这几日把提气的法子再练熟些,莫要偷懒。”
青禾回去复命时,宋天和正对着食盒发呆。
但是,在听到“五日”的承诺,她瞬间蹦了起来,抢过那罐野蜂蜜,抱着罐子转了两圈。“师父说五日后就来?”
“是的,公主。,”青禾笑着递过信笺,“还说让您好好练提气呢。对了,这是沈师父给您带的信。”
宋天和开心的展开信笺,看到那道红圈和“先生与学生不可用此词”时,脸颊微微发烫,不可用,她已经用了。看到后面“可共看夜色”时,心里又甜滋滋的,就跟那送来的蜂蜜一样甜。
她把信笺小心翼翼地夹进练气心法里,然后说道:“青禾,我们去演武场练提气。”
接下来的五日,成了宋天和最忙碌也最期待的日子。她每日卯时就去演武场练气,申时加练剑式,傍晚还会让青禾代笔写封信,说说每日的进展:
“今日提气能稳一刻钟了。”
“剑式比昨日快了半分。”
“演武场的茉莉开得更盛了。”
信里的话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却句句透着直白的想念。几日下来,她们似乎都忘记了前些日子的不愉快。
沈清辞每日收到信,都会认真回复:
“提气需循序渐进,不可贪快。”
“剑式重质不重量。”
没什么话要说的时候,她就只是画个简单的笑脸,代表收到了。
她看着那些信,总觉得字里行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宋天和的想念太直白,像夏日的阳光,热烈得让人无法忽视。这到底是学生对先生的依赖,还是……她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第五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清辞就起身了。她打开妆奁,沉默了一小会儿,拿了宋天和送的那一只簪子。
她对着镜子簪好发,又检查了一遍袖中带的轻功入门图谱,才提着剑匣出门。她今天比以前提前一些时间去。
可到了演武场,却见晨光里早已站着一道身影。
宋天和穿着月白劲装,发束得高高的,手里正握着木剑比划着提气的姿势。听到脚步声,她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薄汗,看到沈清辞时,眼睛瞬间亮了。
两人对视片刻,竟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来这么早?”
说完都愣住了,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晨风吹过演武场,带着茉莉的清香,把之前所有的隔阂都吹散了。
“我以为我来得够早了。”沈清辞走近些,看到她额角的汗,从袖中取出帕子递过去给她。“练多久了?”
“刚练了半个时辰。”宋天和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汗,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沈清辞往偏殿走。“对了师父,我让人备了早膳,一起吃吧?”
“……”沈清辞抿唇,想说自己已经用过早膳,但是看着宋天和牵自己手拉着走的期待样子,她又不忍心拒绝,又或者说她心里有着一份私心……
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秒。
偏殿的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吃食:小米粥、素包、腌黄瓜。
宋天和拉着沈清辞坐下,给沈清辞盛了碗粥,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现在坐在沈清辞的旁边,宋天和在心里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师父,之前在临州,是我不好。不该拿公主身份压你。”
沈清辞正端起粥碗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她没想到宋天和会提起这事,更没想到她会道歉。
“我当时……”
宋天和咬着唇,声音小小的。“我当时只是太担心你了,怕你不让我留下,才说了那样的话。”
说完之后回来,自己就很后悔了。
沈清辞轻轻的咳了一下,放下粥碗,认真地看着她。“公主言重了,该道歉的是我。”
“?”宋天和愣住了。心里面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不安,她害怕沈清辞又说出什么样拉开彼此之间距离的话来。
“你是公主,我是臣子,听你的吩咐本是应当。”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那日我坚持让公主回京,并非不敬,只是临州局势未稳,我受着伤,你留在那里太危险。我只怕……护不住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风吹过一样,经过,又好像没来过。
宋天和的心猛地一颤,看着沈清辞眼底的认真,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们之间确实有距离,但是沈清辞想保护自己却是真的。
现在话已经说开了。
“那……师父,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她眨巴着眼睛,像个期待别人给糖果的孩子。
沈清辞皱了皱眉,有些无语。
于她而言,她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不和”,只是身份和担忧横亘在中间,让彼此都生了些闷气。如今话说开了,心里自然是舒坦了。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一个素包,递给宋天和,像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嗯,和好了。”
热气腾腾的素包带着面香,宋天和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张嘴咬了一大口,塞在嘴里,脸颊鼓鼓的,看上去有点好笑。
沈清辞忍不住笑了。
宋天和这才拿过素包来自己吃,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三皇兄的话,眨眨眼,看着沈清辞,轻声问她:“师父,那个……以后可不可以只教我一个人习武?”
沈清辞正喝着粥,闻言抬眸看她,见她眼底藏着的小紧张。沈清辞想起林大人跟她所说的关于公主和三皇子的事情,忍不住笑了。
“公主担心我带不了两个徒弟?”
“不是。”宋天和皱眉,有些焦急的解释道:“就是……就是觉得,师父的剑法这么好,只能教我一个人。女生的剑法,教女生就可以了。”
其实,她不想让别人分享沈清辞的时间,不想看到她对别人也那么耐心,不想听到别人叫她“师父”。这种心思很小气,却很真实。特别是起了“纳妃”心思的皇兄,那更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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