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雪亮,如梨花乱滚。虚实动静间,轻灵翩然。
云希音要看她练武,贺疏弦便耍得好看。武师傅叫她的是上阵杀敌的枪法,轻巧时如穿花蝶,可锐意一起,动如震雷,威声赫赫。
云希音鼓掌喝彩,她见过禁军演武,可闹哄哄的,都是熏人的气息。见贺疏弦动作停了,她眉开眼笑地朝着贺疏弦走去。
武师傅严厉,贺疏弦还没被人鼓励过,听了云希音的话,顿时面露赧然之色。忽然间,她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神色倏地一变,忙大步向前,将云希音拢在怀中。屋檐上的积雪被劲气冲动,松松垮垮的,在云希音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滑落。
云希音眼前一闪,思绪还没转过来,整个人便栽在贺疏弦温软的怀抱中。一丝凉意没入脖颈,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微微仰起头,只看到贺疏弦紧抿的唇角以及一团团细碎的雪。“你没事吧?”云希音关切地问。
贺疏弦摇头,甩去身上的雪团。她松开云希音,见雪团没砸到她身上才放心。原本想演武给云希音看,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一想到雪团险些砸到云希音,她便心有余悸。
云希音看明白她的神色,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没那么脆弱。”
贺疏弦也知道这点,若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哪可能带伤倒在雪地里,次日便能精气十足的?只是瞧着云希音的脸,她就觉得跟她阿娘一样,需要好好呵护。
云希音凝视窘迫的贺疏弦,不吝言辞地夸她:“矫矫如龙,卓然不群。”
贺疏弦越发不好意思,面色绯红,小声地催促着云希音入屋中去。
大大小小的雪下了数日方停。
等天一放晴,贺疏弦便收拾东西准备去县城里了。
云希音对县城很好奇,想跟着贺疏弦出门,可又怕被旁人瞧出来惹了麻烦。她还在犹豫中,贺疏弦便看穿她的念头,毫不留情地掐灭了。贺疏弦也没直白地说不带人去,只是很含蓄地瞥着她的伤手,又道家中需要人看顾。
大门一拴,也没贼会来,云希音暗暗嘀咕。
贺疏弦假装没听见,细细叮嘱云希音一番,便脚步匆匆地出门了。她过去并不会这般惶急,可现在想着云希音独自在她家中,心中便藏着点不安。明明相识的时间很短,但那种亲切感萦绕不散。云希音身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气质,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她。
贺疏弦在借驴车的时候碰到一个熟面孔。
她依稀听到一个“贺”字,便回头冲着熟面孔一笑,赶着驴车走了。
熟面孔正是这户人家的小娘子,名唤崔桃花。
贺疏弦跟她打过几次照面,甚少有言语交流。她想不起来小娘子的名字,也懒得去思索,车轮在雪地中吱呀响,将院子中的对话抛到后头去。
“姐姐你还在惦记贺大郎啊?你没听咱娘说吗?贺大郎她已经定亲了,那娘子已经住进她家里了。”
“那小娘子也不知道从哪出来的,以前都没听贺郎提过。”
“得了吧,姐姐,你跟贺大郎说过几句话啊?她怎么会跟你提。”崔桃花的妹妹说起话来压根不知道客气,把崔桃花气得够呛。
但是没多久,崔家小妹又给崔桃花出馊主意:“要不咱过去看看呢?提点蔬菜和鸡蛋过去,先前贺大郎救过咱阿耶呢。”
崔小妹嘀嘀咕咕,崔桃花被她说得心动。她爷娘对她管得松,她寻了个借口便带上小妹一起往半山腰的贺家走。两人走得不快,路上碰到几张熟面孔,看她们走的方向顿时了然。可人群中恰好有人见了贺疏弦出去,一语点破崔桃花的心思。
“贺大郎不在家,你们不会去看她的娘子吧!”
崔桃花面色赧然,惊得魂飞魄散,忙不迭捂住同伴的嘴。同伴眼睛滴溜溜转,掰开崔桃花的手,小声说:“我也要去。”之前从贺疏弦家中回来的长辈将那娘子夸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她也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
贺疏弦不知道同村的小娘子们惦记上了云希音。
她这回到县城里置办粮谷事小,主要是到保和堂一趟,她想买一罐去疤痕的药膏。金疮药她能自己配,但是其他的膏药没有方子,便做不成。
县城比往日要清寂些,来往的百姓中有些身上煞气极浓,不像寻常百姓。贺疏弦意识到不对,心中暗暗提高警惕。她低着头小步快走,到了保和堂外,刷的一声,一道银光映衬着雪色照亮她的眼眸。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两个鹰鼻鹞眼的带刀侍卫。对方取出一张画像,照着她的脸对比一二,才放行。
刀虽然收回去了,可锐利的视线如影随形,尤其是贺疏弦要抓药的时候,对方直勾勾地看来。
贺疏弦心漏跳了一拍,她不欲惹事,只报了几味不重要的草药名,之后又小声地问掌柜买祛除疤痕的药膏。掌柜的从贺疏弦手中买过山珍,一边给她取药膏,一边用眼神暗示她快些离开。贺疏弦悄悄地点头,拿了药膏便快步离开保和堂。
直到远离保和堂,那阴鸷的视线才消失,贺疏弦暗松一口气,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县城里在大张旗鼓地找人,是找云希音吗?那官吏要报复她?贺疏弦心中乱糟糟的,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云希音带来的可能是什么。不过她依旧没有将云希音送走的想法,而是找了几个眼熟的乞丐跟他们打听消息。几枚铜钱下去,贺疏弦才知道,安阳县乱了好些天了,听说是有个大人物在安阳县附近失踪了,是魏王亲自下令找寻他!
魏王是传言中的凶暴人,但也远在天边。
贺疏弦被这个消息骇了一跳,不过很快地放宽心,云希音总不能是得罪魏王吧?魏王是当今天子的同母弟,就算是县中大户人家也见不到他的面。如果云希音得罪的是魏王,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贺疏弦安慰自己几句,又多打探了点情况,确认真与云希音无关。但是回去的时候,她的脸色仍旧阴沉冷峻。
还了驴车回家时,恰好遇到一串从她家回来的少女。
对方被她凛若冰霜的脸色吓住,呆愣愣地看着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崔桃花被同伴一推,提着空篮子站了出来,半晌才挤出一句:“我阿娘要我给你送点东西,你娘子收下了。”
贺疏弦眉心微蹙,心中纳闷,什么娘子?再者,她才从崔家回来呢,婶子要送东西何必多此一举?她不说话,那双黯黯明黑的眼中,流出如万顷之波般难以测量的威严。
村中的小娘子们没跟贺疏弦相处过,只遥遥地望见过她,中意她神仙般的姿容。这回真的拉近距离,一个个慌得不行。
贺疏弦神色缓了缓,叉手道:“多谢。”没等小娘子们搭话,她便迈着长腿往家中走了。只是还没走远,依稀听见小娘子们的议论声。
“姐姐,我看算了吧,贺大郎的娘子好漂亮。比隔壁村的李娘子还好看。”
“郎才女貌,他们好相配。”
……
贺疏弦一听,走得越发快了。
院子拴上了门。
云希音在屋中,还以为是贺家村的那帮热心人去而复返,等听到贺疏弦声音才蓦地回神,忙不迭去给她开门。
“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贺疏弦没答,她掩上门问:“有人来找你了?”
云希音掐算着时间,知道贺疏弦大约正好瞧见她们。她笑盈盈地凝视着贺疏弦:“我原本想着你没在家,谁来我都不应。但是她们来的时候,喊的是‘贺家娘子’诶。”
贺疏弦面皮薄,被云希音三言两语逗弄成大红脸。她讷讷道:“她们心思不坏。”
云希音点头:“我知道,跟她们闲聊了一会儿,很有趣。”
贺疏弦直觉“有趣”是冲着她来的,她低着头不接腔。
可她不说话,云希音却背着手绕她打转,莞尔笑道:“我们阿贺果然是侠肝义胆,是古道热肠的仁义君子。”贺家村承贺疏弦恩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
贺疏弦道:“只是举手之劳。”她怕从云希音口中听到自己的那点事情,忙不迭将买来的药膏取出,“这是消除疤痕的,效果很是不错。”
“你用过?”云希音挑眉,从贺疏弦手中接过药膏地时候,指尖无意间从她手掌拂过。
贺疏弦缩回手,轻声说:“用过。”打猎的时候免不了受伤,猎物锋利的爪牙能将人开膛破肚。
云希音柔声问:“疼吗?”
贺疏弦:“还好。”她后来武艺学成,便很少在跟猎物的交锋中吃亏了,那些疼痛都早已经远去。她对谈论自己的过去没多大兴致,在云希音开口前,又说,“安阳县很乱,似乎在找什么人。”
云希音眸色微凝,但她很快便藏起异样,没让贺疏弦发觉。她佯装随意道:“找什么人啊?”
贺疏弦摇了摇头,又说:“京中来的贵人吧,跟魏王有关。”具体是谁,便不是她能够打探到的了。忽然间,她盯着云希音仔细地看,“云娘子,你也是长安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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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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