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云希音能帮上的忙只有端菜。

对乡里的村民而言,这顿饭算是丰厚。贺疏弦炒了盘葱花炒蛋,又做了锅冬笋炖肉,热腾腾的香气逸出,十分馋人。

晚膳后。

贺疏弦收拾碗筷,云希音依旧想要帮忙,可贺疏弦拦着她,不让她碰冷水。

冬日的夜来得快。

云希音闲着无聊,又取出贺疏弦的书卷,点了灯慢悠悠地看。书卷是手抄的,是很端正的小楷。不过让云希音感兴趣的是一旁的备注,好一手飞白,一看就是练过几年的。她越发觉得贺疏弦她阿娘不同寻常。

“旁边的注释是你写的么?”在贺疏弦擦干净手出来时,她好奇地询问。

贺疏弦点了点头。

云希音:“书法也是跟你娘学的?”

贺疏弦“嗯”了一声,她阿娘真是无所不能。

云希音:“闲着无事,我们来对诗?”

贺疏弦:“……”她望了眼天色,哪里还算“闲”?该入眠了。可看着云希音兴致勃勃的模样,贺疏弦也不想扫她的兴,没迟疑太久就应了下来。

村子里别说是小娘子,就连郎君们也甚少读书的,只识几个大字就够了。贺疏弦跟着她阿娘学文,随着武师傅学武,可不管文还是武,在阿娘和师傅相继逝世后,就没人再与她切磋交流了。她就着灯火,凝视着云希音的眉眼,不由得怀念起往昔来。

云希音屈起手指在贺疏弦额上一弹:“你出神了。”

贺疏弦“哎哟”一声,忙跟云希音道歉。

云希音又问:“困了?”就这几天看,贺疏弦生活规律得很,睡得早起得也早。

贺疏弦顺势点头。

云希音吹灭烛火。

就着如水的月光掀开布帘,朝着她的屋中走。

贺疏弦就着夜色看朦胧的身影,抬起手在脸颊上揉了一圈。正准备回屋,忽地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贺疏弦霎时间警觉起来,猫着腰悄悄地从屋中走出。就着月色一瞧,正好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闲汉翻过院墙,蹑手蹑脚地走。贺疏弦面色一寒,眸中戾气横生。这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儿竟敢摸到她家来了!

贺疏弦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那闲汉正贼笑着呢,可下一刻,整个人就腾空飞起,被贺疏弦一脚踹到院角的柴火堆里。另一个人见事情不好,正准备开溜。但扭头一看贺疏弦瘦削的身影,又觉得可以冒险。他没理会内心的警兆,任由贪.欲盖过一切。他一拳朝着贺疏弦打出。

贺疏弦冷冷笑了一声,猛地攥住贼人的手腕,咔擦一声响,贼人的手腕硬生生被贺疏弦扭断。贼人冷汗涔涔,哀嚎声尚未挤出,就被贺疏弦卸掉下巴。虽然半山腰的住户离得远,可万一呢?贺疏弦不想冒这个险。

贺疏弦身手利索,下手也不留情,很快贼人就没声了。

屋中的云希音也听到动静,等到贺疏弦入屋后,她才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贺疏弦扯了扯嘴角,说:“没事。”她准备将那两贼人丢到山中,可将云希音留下她不放心,万一贼人还有同伙再上来就不妙了。思忖片刻,她朝着云希音歉疚道,“得麻烦你跟我一起往外跑。”

云希音挑眉,不让贺疏弦避开话题:“这叫没事?”

贺疏弦只得坦白说:“是附近浪荡子,不知怎么来我家了。”其实过去也有贼人来,不过被收拾一通后,便歇了贼胆,哪知最近又有人上门了。看面容,不是本村的,那就是邻村的懒汉。

云希音又问:“怎么处置?”

贺疏弦淡声道:“扔到山中,生死福祸看天意。”

云希音打量着贺疏弦,眸中掠过一抹惊异,像是此刻才真正认识眼前的“面团”。贺疏弦说话的时候神色无异,处置一个人就像解决剩饭一样简单。这至少说明她是见惯此事的,直至此时,她才流露出生死间游走过的残酷和血腥。

贺疏弦又问:“怎么了?”

短暂的对视后,云希音抚了抚鬓发,掩唇打了个呵欠,忙催促道:“出发吧。”

云希音没瞧过贺疏弦打猎,只看了她舞枪。她其实看得出来,贺疏弦是刻意舞给她看的,就像宫中禁卫演武的时候,多了观赏性,落到边关驻军的眼中,就是“花架子”。这会儿见贺疏弦拖着两个成年男子也轻轻松松,总算是对她的力量有直观的认知。

山间的道路不太好走,尤其是雪半化不化的。云希音踩在泥泞的雪道上,脚下吱呀吱呀。贺疏弦腾出左手,朝着云希音伸去:“我背着你,好吗?”

云希音忙摇头,稳稳地扶着贺疏弦。就算贺疏弦行有余力,她也不想让贺疏弦再增加负担。

山中摸黑走了段路,贺疏弦将那两个早已经昏迷的贼人丢了下去。那边山林荆棘多,北面都是荒地,根本不会有人往来。冬日里山里的狼、熊、豺狗都缺食物,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贺疏弦不会主动招惹事,但是阿娘说了,若是别人上门挑衅,她也不必惧怕,立身于世,不是为了让人欺凌的。你退一寸,别人就敢进一尺。

贺疏弦说:“你入山的时候,应该没往山背面走吧?”

云希音觑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贺疏弦压低声音:“那边都是荒冢,脚下吱呀响,踩到的可能不是枯枝,而是累累尸骸。你听,呜呜的风里,像不像孤魂野鬼在哭泣哀嚎?”

云希音朝着贺疏弦凑了凑。

贺疏弦见她难得的害怕,又故意逗她:“你看脚下——”

云希音立马弹跳起来,借着月光看地面的一截枯枝。她恼恨地瞋了贺疏弦一眼,抿着唇喊道:“贺疏弦!”

贺疏弦笑了起来,她垂眸凝视着云希音,柔声说:“劳你陪我走一趟了,我背你回去。这样就不怕踩到什么了?”

云希音愤愤地瞪着贺疏弦,挣开她的手跑了两步。没一会儿,她便扭头看慢吞吞走着的贺疏弦。“你怎地现在不困了?”云希音质问道。

贺疏弦连连点头:“困的困的。”她还刻意眯着眼装出一副困乏的模样。见云希音不动,她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倏然将云希音横抱起。

云希音眼前景物颠倒,身体蓦地一空。她下意识地揽住贺疏弦的脖颈,牢牢地抱住她。距离极近,温热的吐息在面颊上盘桓,云希音搭着眼帘,耳垂发烫。

贺疏弦先前背着的只是昏迷的云希音,现在却是将清醒的小娘子横抱在怀中,着实是唐突。她心中暗恼,骂自己太冲动,可再将云希音放下去也觉得不太合适。她眨了眨眼,刻意找个话题:“怕吗?”

云希音摇头。

贺疏弦嘀咕道:“也是,你都从山贼手底下逃出来了,必定有过人的勇气。”

云希音笑了笑:“你怎么不详细问我的往事。”哪是“山贼”啊,是她那好叔父的“赠礼”呢。相州的确是他的封地,可真以为他能一手遮天不成?再者就算太子没了,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啊。阿耶是病又不是死。比起几位不省心的皇叔,还是让她那窝囊废弟弟继续当太子才合适。

贺疏弦看得很明白:“你不愿意说。”

云希音的确是不愿意。魏王以为太子仍旧在相州,派出的人搜捕得是形似太子的人,他绝对想不到太子跟她换了身份,怕是快出相州地界了。在贺家村她能得几分安稳,她没理由将贺疏弦扯入漩涡里。毕竟除了徒增忧虑,贺疏弦什么都做不了。

沉默一会儿,云希音笑道:“万一你问我就说了呢?”

贺疏弦回答:“我为什么要去揭你伤疤满足我的好奇心呢?”

云希音幽幽道:“你真是个好人啊。”夜深了,她渐渐困乏,埋在贺疏弦的怀抱中,阖着眼眸小憩。

贺疏弦见她累了,便不再说话,只抱着她踏着月色回家。

屋中没有人动过的痕迹,那两闲汉没同伙。贺疏弦微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睡着的云希音放下。

云希音还是醒来了,睁着一双惺忪的含情目,直勾勾地看贺疏弦。

贺疏弦轻轻道:“睡吧,我守着。”

云希音含糊地应答。

等到云希音睡下了,贺疏弦才从她的屋中出去。心中暗暗盘算着,得去牵一条守门的大狗。往常她自恃武艺,不怕有贼人上门。但云希音在呢,她这心重新悬了起来。

她这几日在村中听到妇人们谈云希音的美貌,怕是那些闲汉听去了,这才动了念摸黑到她家来。

贺疏弦眼中掠过几分厌恶之色,胸中盘桓着一股不平之气,很想提一杆枪将那帮豪华奸恶的败类都送走。可一两个混进来的能处置,主动挑事就抹不平了。贺疏弦只得压下那股怒意,将魏王到相州刺史乃至县衙白直都骂了个遍。

贺疏弦行动快,第二天一早便去牵了条大黑狗回来。

虽没有打小养得亲厚,可这狗被调.教得好,颇具灵性。

不过云希音没想到贺疏弦会去牵狗。

出门的时候,被突然间冒出的黑狗吓得不轻。

脚下一崴,险些跌倒在地。

也是贺疏弦来得及时,一把揽住云希音的腰,将她接住。

贺疏弦问:“吓着你了?”

云希音故作镇定:“没有。”只是从贺疏弦怀中起身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臂上掐了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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