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蕴美眸微动。

暗道自己并不是寻常少妇，做甚要死缠烂打，叫萧暮秋看扁了。

何况萧暮秋有心哄她开心，自当好好享受才是。

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悠悠转身，拿起金簪，对着掌柜捧来的铜镜插进发髻，左右转了转脸，仔细端详。

问萧暮秋：“好看吗？”

不等萧暮秋张嘴，掌柜果断抢答，将古往今来所有文人骚客写下的优美诗词，一股脑的抛出嘴，唾沫横飞，直把温灵蕴吹捧成仙女下凡。

在翰林院供职的萧暮秋自叹不如，最终吐出干瘪瘪的两个字：“好看。”

温灵蕴不满意她的敷衍，话本里写过，漂亮的女人会骗人，她家驸马月貌花颜，定然爱讲反话。

好看即是不好看。

她咬了下唇：“这金簪好是好，过于富丽奢靡，难显女子的矜贵自持，掌柜，你还有别的款式吗？”

“有！”

掌柜搓搓手，隆重的请出了镇店之宝。

在她打开宝匣之前，萧暮秋询问此宝的全称，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掌柜两眼迸出精光：“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缠丝银凤簪！”

这名字的确雅致。

温灵蕴有一点点心动。

萧暮秋却愈发心疼。

她感觉……这银凤簪比之前那支还要贵。

掌柜各种胡诌，甚至引经据典，介绍是太平公主的嫁妆，安史之乱后，几番辗转流落民间，极具收藏价值。

充分利用了故事营销的套路。

温灵蕴面上有绵绵笑意，待匣盖打开，眼里是止不住的欣喜：“的确漂亮，夫君以为呢？”

萧暮秋心里苦，但她不说：“娘子还是先戴上试试吧。”

万一一试就不漂亮了呢？

这世间有许多物事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和人差不多。

温灵蕴乖巧的应下，交由夏叶来操办。

小丫鬟手巧，簪得端端正正，没有丝毫怠慢，把她打扮得丽色逼人。

“小姐真美。”夏叶道。

“夫君？”温灵蕴眼含询问，“你喜欢吗？”

这话问得挺含混，是喜欢她呢，还是喜欢这支银凤簪呢。

萧暮秋咬咬唇：“娘子……喜欢就行。”

“那夫君这回觉得好看吗？”

萧暮秋再不敢答好看了，她刚刚一答，请出了镇店之宝，再答一次，怕是要请出镇城之宝了。

所以仍旧不改口：“全凭娘子喜欢。”

温灵蕴低眉敛目，露出一小截光洁的后颈：“妾身很喜欢。”

萧暮秋眼前发黑，全凭意志强撑着：“不再……瞧瞧别的了？”

“姑爷对小姐真好！”夏叶挽上温灵蕴的胳膊道，“难得姑爷大方一回，小姐别辜负了，多挑几样吧！”

俺不是那个意思！！！

萧暮秋：“不急——”

“小姐，奴婢陪您去挑，这里可是东市最大的首饰铺子。”

萧暮秋：“……”

她目送这对主仆二人欢欢喜喜的往铺子里面走去，本就碎过一次的心，彻底碎成渣。

只恨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开除夏叶这名皇家丫鬟。

.

陪娘子逛街是个体力活，而等娘子逛街是个苦命活。

萧暮秋找了个地方暂坐。

一炷香后，温灵蕴出来了，朝她伸来一只手：“拿钱。”

萧暮秋瞅了眼她身后抱了满怀东西的夏叶，不动声色的摸摸钱袋：“你身娇肉贵，买这么多，小心提不动。”

“你提呗。”

萧暮秋绝望的闭上眼，以忐忑的心情，向掌柜询问价格。

掌柜做生意多年，开门迎客，最会察言观色，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是温灵蕴当家做主，大起胆子虚报价格：“不贵不贵，只需要——”

她竖出一根手指。

萧暮秋：“一百两？”

“一千两！”

萧暮秋瞪大了双眼，音量也不自觉的大上两分：“一千两？！”

“没错。”

“你怎么不去抢呢！”

掌柜冲她挤个眼，脸上写着一句“我不是正在抢吗”。

萧暮秋懂了，她就是个冤大头。

冷哼一声，装出一副认真相，对着银凤簪左瞧瞧右瞧瞧，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娘子，你确定喜欢这簪子？”

温灵蕴不动摇：“妾身想要。”

“其实有点……显黑。”

“……”

“还显脸大。”

“……！”

“况且你脸本就大。”

“胡说！”温灵蕴道。

她明明是巴掌脸，像极了她母妃，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然后猜出萧暮秋是在心疼钱，沉下音调道：“你真抠门儿！”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脸皮事关尊严，萧暮秋舍不得伤。

“我堂堂洛河萧氏，缺这点银两？”

“那你给我买呀！”

温灵蕴瞳仁闪着水润的光，能一下子亮进人的心窝子，重新伸手过来要钱，“妾身特别特别喜欢这支银凤簪。”

萧暮秋的心脏不争气的漏跳一拍。

这样的体会从未有过，她惊了一惊，捧住心口老半天，却没有旁的想法，全当做是心疼钱财而惹出的心悸。

鼓鼓腮帮子，与温灵蕴对望，盼望她能高抬贵手。

“娘子，我说错话了，逗你玩呢。”

“除了银凤簪，其余的妾身也要～”

温灵蕴嗓音娇软成刚出母亲怀抱的幼猫，尾音长长的拖着，末了往上一勾，变成一只小爪子，挠着人的心尖尖。

这谁受得住啊。

萧暮秋的心脏再度漏了一拍。

完了，心悸愈发严重了。

“夫君~”

又是一声娇软。

萧暮秋慌张地摘下腰间的钱袋，掏出数张银票丟给掌柜：“买……买吧。”

复又想起什么似的，要求掌柜打个八折。

掌柜：“嘿嘿，已经是友情价，不打折。”

“谁跟你有友情？”

“一回生二回熟嘛。”

萧暮秋冷笑，没有二回了！

掌柜舔了下指腹，笑眯眯地埋头数银票：“公子，少了二百两。”

萧沐秋瞪她：“剩下的，你去丁字街的米店结账，再不够的话，就去丙子街的金银铺子结。”

作为洛河萧氏的独苗苗，她总有些私产。

比如东市这几家生意惨淡的铺子

温灵蕴达到目的，喜滋滋的绕去另一处货架看新鲜，在最边角的地方顿住脚步。

她自一不起眼的小匣中，捏起一枚玉簪子。

玉身白净，透出温润的光，在满屋的珠光宝气中，平凡到不像话，偏偏得了她的注意。

话本子里常有很俗套的情节，假若喜欢一个人，就送她簪子。

寓意是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算作定情信物。

那银凤簪看着璀璨夺目，对于她和萧暮秋来说，皆是金银能买到的普通首饰，不过尔尔，落进她的妆匣里，会在顷刻间埋没在能工巧匠打造的百宝中。

而这枚玉簪不同。

粗制滥造。

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她鬼使神差的将玉簪举过发顶，嗓音是清泉流过，平缓无波，眼底却是深藏纷乱：“夫君，这枚玉簪……妾身也喜欢。”

“买呗，不值几个钱。”萧暮秋豁出去了。

她的反应在温灵蕴的预料之中，却在期待之外，失落的情绪蔓延而上，萦绕在心口，融化成苦楚，落在心底。

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要了吧？”

萧暮秋不知何时凑上来，听了个一清二楚，拿过玉簪抛给掌柜：“统统包好。”

扭头见温灵蕴失了方才的活泼气，关怀道：“累了？”

“没有。”

“那跟我客气什么，真打算帮我省钱呢？”

温灵蕴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调整发闷的心跳：“想得美。”

言罢，带着夏叶出了店门。

萧暮秋望着她袅娜的背影，瘪瘪嘴，只道再多的家产也不够这败家娘们儿祸祸。

她的嘴许是开过光。

“败家娘们儿”真就去祸祸她的家产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名下的金银铺子。

铺名叫聚宝盆。

做工的全是老伙计。

他们不单认识温灵蕴，还奉她为东家，真要论起来，他们对温灵蕴比对萧暮秋熟悉。

因着温灵蕴的嫁妆丰厚，有许多铺面，都是亲自打理，论起生意经来，能让他们打心眼里佩服。

她也时常帮萧暮秋管一管生意，成功把萧暮秋的懒毛病惯出了瘾，总是一两个月见不着人。

伙计们对待温灵蕴热情得紧，又是上茶，又是请她过目本月的账本。

“今日本宫闲来逛逛，不看账。”温灵蕴推开捧来的算盘，直直上二楼。

她时常看顾这家铺子，晓得好东西在哪里。

四面墙有四面货架，每一格都摆着盛京城内最上乘的货品。

鎏金画银香宝、双狮纹金铛、金嵌宝石炉……

谁见谁喜欢！

温灵蕴话不多说，熟门熟路的管萧暮秋要钱。

萧暮秋有理由怀疑公主殿下在泄愤。

是在泄被她看光身子的愤，还是在泄被她烧毁话本的愤？

这是个难度系数颇大的思考题。

好像……前者更严重。

的确应该怀恨在心，变着法的折腾她，拿她撒气。

萧暮秋扯扯温灵蕴的袖子，将人拉到一边，难得低下高贵的头颅道：“微臣偷看您的身子是微臣的不对。”

“夫君不是认过错了吗？”

“再认一次嘛……”萧暮秋揖了半个礼，端的无比虔诚。

“夫君有话不妨直说。”

直说不就暴露她是真抠门儿了嘛！

萧暮秋委婉道：“快要和离了，微臣……”

一听和离二字，温灵蕴就生了郁闷：“怎了？”

“微臣浪迹天涯……其实很费银子。”

“穷浪呗。”

萧暮秋：“！”

原来大家都很想念老丈人哈哈哈哈~

今晚二十个小红包随机掉落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