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上划分了几个院,分别是风院,花院,雪院,月院,主院单独划开。
女眷们在雪院,商藤也在之内。
几个府上的下人替她搬行李,按着她指使的放好东西,便做礼告辞,接着搬其他人的东西。
雪院中的每间房,都……别有风味,比如说屋子内挂满了这样那样的花,一条条垂下,形成道道花条帘子,床铺帷幔都是粉红的纱,纸窗糊得死死的。
真是把“我要给皇帝安排一间和美人共处的专属空间”写在商藤脸上。
她不大懂为什么自己也能归类到妃子们这一列,约莫是性别问题。
好吧,忍了。
趁别人忙着,商藤关上了她这间屋的门,偷偷打开了放贴身衣物的木箱子。
木箱子被她打开,一团小黑影“咻”地一下蹿出来,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沿着商藤的裙边,爬到她肩膀上。
“喵喵喵!”
也不知雪球上辈子是个什么东西,跟着一路了,愣是一口饭没吃,藏在箱子里,竟然没死!
“一边去,弄疼我了!”商藤拽着它的后颈脖,将它硬生生拽到面前,它蜷缩着,尾巴夹紧,可怜巴巴地动了动猫耳,又喵呜了一声。
商藤瞬间软化了心,将它拢进怀里,也用头去蹭它,学着它一起喵喵叫。
一人一猫,在未点灯的屋子里一起瞎叫,猫喵呜喵呜地嚎叫,人不停蹭着猫头学她叫,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至少魏郢开门时,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魏郢打断人猫相见泪两行的悲情大剧,说:“小姐,宴会等您呢。”
魏郢突然说话,吓了商藤一跳 ,做贼心虚地扣上了木箱子,把雪球放下来,忙里慌张说:“好、好。”
魏郢环着手,目睹了她所有的小动作,然后看着她垂着脑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来,直到走到他身边停下。
似乎是做了天大的决心,她倏地抬起了头,动作太快,晃动了头饰上的小穗子。
她弯起眼,小梨涡挂在嘴角,唇畔带笑,柔着声儿说:“藤儿要您搀着走。”
边说着边伸出手。
魏郢低低笑了声,貌似在嘲笑她,他看向外边,偏头在商藤耳边轻道:“外边还有人。”
商藤蹙起眉,微瞪眼环视一圈。
屁都没有!
她哼了声,硬拉过他的手臂,把自己的手搁在他小臂上,硬气道:“要你搀你就搀,不准说话!”
魏郢左手搀着她,微弯着腰。
这个姿势,商藤能十分清楚地看到他小指上的烧伤。
被灼烧过的那一块,已无法生出新的皮肤,那一小截永远地留下了烙印,比周围颜色更深。
她并不觉得这一圈疤痕丑陋,只觉得有些压抑。
就不知道疼么?
明明那样好看的,如雪如竹的手。
“啧。”
商藤忍不住将心里那声说了出来。
她的注意力就这样落在魏郢的小指上,比起埋怨,他看到的更多是她在心疼他。
魏郢莫名觉得今日这天气也算不错,这郡守府也不是那般不堪。
这一路,魏郢不提衣裳的事,商藤自然也不提,只是一直啧啧啧,颇有在学习魏郢说话用语的意思。
接风宴办在主院的正堂。
要不说都是贪官污吏,这接风宴的规模不比皇帝办的那家宴差多少。
最高的主位依旧是皇帝,同宫里办宴时的座位差不多,主位下两排座位,只不过左侧从京城臣子变成郡守家眷。
魏郢搀着商藤落座,自己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了,正好就坐在皇帝正对面,中间空出来的地方都是表演用的。
敢和皇帝面面相坐,大永除了这位提督,怕是无人了。
郡守家眷们也对他很有意见,奈何有意见又如何?还不是只能憋着,个个都闷声沉气,有怒而不敢言。
郡守率先破了冷场,笑道:“小姐都到了,开始吧开始吧!”
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十六个女人,上挑眼、飞扬眉,随奏乐起舞,乐响舞蹈便开始。
十六个人都扮演者不同角色,垂发辫数根,戴象牙冠,身戴璎珞,肩披云肩,白纱短裙若隐若现身形。
数十只手臂上下翻舞,带起大袖,袖上细闪浮动,晃着人眼,旋转跳跃轻盈妖娆,动人心魂。
商藤一看。
真淫舞。
坐她左边的商承舜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凑过来。
商承舜这次说话不再是那副拽得二万八万的样子了,而是带着些乞求语气,小声说:“商藤,你能不能给我剥两只蟹?我好饿。”
商藤点了点头,伸手拿了只蟹开始剥。
你是新帝你说了算。
其实桌盘上有刀具的,但她使不惯,还不如她手剥来得快,粗鲁是粗鲁了些,奈何效率高呀。
没多久就给商承舜剥好了。
难得他不噎她,她也不噎他的日子,商藤很满意,笑着看他吃完两只蟹,还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魏郢就这么看着她二人,幽深的眸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皇帝摸着下巴揣测了一下。
莫非,他想扶持商承舜?
十六人的舞完了,郡守对着皇帝会心一笑,说:“带那女人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红衣系腰珠链的女人,她以高木屐做舞鞋,裙边缀满了小铃铛,一步一响,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她伴着乐曲,舞姿轻柔,一颦一笑勾人心魂。
舞女身材高挑,身形有致,只见她旋转着,一点点靠近一个面色看起来不大好的人。
正是魏郢。
方才紧巴巴恨不得把眼凑到舞女身上的人,顿时移开眼光。
原来,是送他的女人。
只是可笑,送阉人一个女人,不是天大的羞辱吗?
舞女伸出手,做出唤他的姿势,本就穿得少,略弯腰时,一大片肌肤都浮现。
她张扬的美,不必故作姿态,眨一次眼便是万般风情萦绕,妩媚多姿。
可她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她第一次遇到这种都在眼前了,可一点作为都没的人,且她不知道面前这人到底看没看她。
他目光虚置。
或许是在看吧,只是不好意思。
顺着这个想法,舞女挑逗地抬眼,眼尾染着红晕,上身往前,更靠近魏郢。
她身上浓重的脂香气迎面而来,魏郢终于落定了目光,犀利地瞥了她一眼,忽笑:“这是什么意思?”
正堂鸦雀无声,众人紧张兮兮地盯着他。
魏郢却懒散地倚着,面对近在咫尺的美人,一点怜香惜玉之意都没有。
皇帝忽然不大懂他了,也其实从来就没懂过。
不是他自己说的在外边厮混么?那不就是喜欢女人,和他一样么?
给他安排美人了,都不乐意?
皇帝干笑,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似地说:“不喜欢这样的?那再重新为你安排一个。”
沉迷剥蟹的商藤压根就没管,直到右边的陈弦拍了拍她的肩。
“嗯?”商藤还盯着蟹,连头都没转,“怎么啦?”
她说话声儿不大,却因正堂太安静,显得格外突出。
魏郢冷哼一声,随之抬手,掐住舞女的脖子,逐渐用力,舞女恐惧地瞪大了眼,眼眶都在颤抖,呼吸不上而涨红了脸。
商藤这才看过去,轻飘飘地与他对视一眼,又啧了一声,“本小姐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这就生气啦?”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传闻中跋扈的十三公主果然够直,什么人都敢呛。
魏郢冷不然笑了,松开了手,舞女跪坐在地,缓不上神。
他拿起雪绢细细擦手,只说:“咱家已有内人了,内人心小,喜欢拈酸吃醋。”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刻意藏身份。
说完,就要转身走了,留了句自便。
待他走远,正堂才恢复热闹,一阵唏嘘一阵惊叹。
这阉人何时来的内人!?
陈弦拧紧了眉,可她却没看见公主恼怒的模样。
她个公主,为了个太监,甘愿当妾!?甚至现在连妾都不是,两个人跟偷腥似的!
商藤擦了擦手,清理了手上蟹的残渣,捻起桌上的花花青团吃了一口。
青团糯叽叽的,入口即化,吃得很满足。
嚼了许久,她才发现这群人都在看她,她茫然:“继续啊。”
众人才连忙笑说好。
美人环绕,臣子伏膝,皇帝喝得尽兴,不知不觉又醉晕了头。
萧赋爱吃甜食,特别是青团,宴会这么久了,公主只吃了一样,便是青团。
他喜欢吃,她也喜欢吃,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吗?萧赋想道。
他走到中间空地,单膝下跪,双手拱礼,坚定看着皇帝,“萧赋有个不情之请。”
又含情脉脉地望向吃青团吃得正欢的商藤,“萧赋想求娶小姐。”
皇帝眼前眩晕,听是听见了,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见商藤擦嘴,傲气凛然地半抬下巴,一抹娇纵扮到了极致。
“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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