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多月以来，洛川总是平白无故地梦到司清。

梦中，原本那个温润如玉的老师似乎变了个人，常常对她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还怂恿皇帝让她去民风彪悍的小国和亲。

但毕竟是梦，洛川想，忍忍算了。

可最近这几日，梦里那人变得越发胆大妄为，竟有好几次打着探讨诗词的由头将她绑走，关起来，拿着长鞭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等她衣衫破烂，浑身伤痕，那人便上前扼住她的手腕，弯腰低头:

“殿下又领悟错了。”

接着又是一顿欺压鞭笞……

对一个帝王血亲下此毒手，她却毫无畏惧，眼中平淡如水，执鞭的手又快又狠，一顿下来只是衣衫微微发皱，简直堪称是衣冠禽兽。

夜夜都做噩梦，洛川常常是在鞭罚中惊醒，惊起一身冷汗，回想梦中总总，她总是捏紧被褥咬牙吐出两个字:“司、清。”

司清十五岁中举人，十九岁中状元，后来入朝为官，不过四年便入了内阁，做了大学士。同年，洛川的老师因病去世。皇帝说，如今朝中放眼望去，唯有司清大学士有堪此重任的才德。

于是，一个年方二十三的衣冠禽兽做了她的老师。

看似是老师，但洛川知道，这人是她皇兄的走狗，日日打着为她好的名头对她进行各种规训，只为将她教成一枚听话的棋子。

若不是虐杀师长的罪名不好听，洛川早就将她剁碎了喂狗。

不过老天有眼，就在她前些日子的生辰宴上，司清那小人喝醉酒，不小心撕掉了自己的忠正面具，提笔写了一篇赋，将她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不过三日，那个小人就下了诏狱，如今过去了两个月，皇帝惜才，想了想，决定放她出来，好好悔过，为朝廷尽忠效力。可惜好巧不巧，就在要出狱的前一日，那人在狱中暴病而亡。

得知此事时，洛川正卧在软塌上烤火，阖上的双目慢慢睁开，顿时睡意全无:

“那人真死了？”

“死了，昨夜里死的，听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

听到这话，洛川心情大好。什么老师，什么贤臣，不过是她那个恶兄的走狗罢了!

想必此人一死，她便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想起梦中的事，洛川望向了一旁木架上放的长鞭，目光渐渐沉下来。她拿起笔，将满腔恨意化作一封密信，交与一旁的侍女:

“叫管事的将尸首运来公主府，我要好好替老师送行。”

送行?

洛川不禁咬紧牙关，扬起嘴角，她今日就拿这鞭子好好为那狗官送行。

＊

信是是侍女在三刻钟后交给邓公公的。

邓公公虽不是管事的，他的话却比管事的好使，原因无他，只因他是陵王的人。

邓公公见到密信旁摆着的那一把金瓜子，原本不大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哎呦，公主亲自写信托我办事，真是折煞老奴了。”

这么说着，他笑着将那一把金瓜子塞在了自己的钱囊中，又招呼过来一个小太监，一起进了诏狱。

诏狱中，身体凉透了的司清躺在草席上，身上穿着麻衣，脚上穿着草鞋，脸色惨白。

“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一旁，老太监看着草席上的人，摆摆头，如是说到。

对密信毫不知情的小太监:

“干爹，我们要不要将尸体送去陵王府?毕竟这司大人是陵王那边的人。”

陵王对下人向来宽厚，说不准能得些什么赏赐。司清的死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不准能狠狠捞上一笔。

他正这么想着，脑袋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小太监捂着头:“哎呦!”

一偏头，便看到了正在揉手的老太监。

“笨!司清怎么死的……”

老太监压低声，凑到他耳边:“你难道不清楚？还送去陵王府，这不是给王爷添乱吗？”

小太监揉揉脑袋，有些许委屈:

“那……那送回司大人家里去?”

“笨!如今得找个替罪羊。”

“可这上哪去找?”

“眼下就有一个，也唯独这个替罪羊，朝中大臣们才不会起疑。”

说着，老太监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小太监手上，小太监打开信，上边落的永宁公主的款。

老太监:“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儿子我……”小太监一脸愁容，对此多有为难。

这永宁公主洛川如今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从前她还算乖顺，对陵王言听计从，可两个月前忽然性情大变，暗暗里与陵王作对。

这也就算了，一直对下人十分温和的公主，竟在这两个月来打死了不少太监。

小太监不敢去，怕就此丢了小命。

老太监自然也不敢去，他料想去的人怕是九死一生。

所以，只能让自己的干儿子去为自己卖命了。

老太监拍拍他发颤的双手，好心宽慰道:

“小顺子，你想啊，如今圣上的龙体欠安，几个王爷中，唯独陵王最得圣心，入主东宫也是迟早的事，若是陵王妃日后生个小皇孙，你就是小皇孙的大伴。”

皇孙的大伴那可是个重要角色，说不准等皇孙做了皇帝后，他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那时，他便咸鱼翻身，成了众多太监的主子了!

小太监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信得送。

于是他将信塞到怀中，赶紧应下，还朝着老太监拜了一拜:

“多谢干爹提携。”

趁着天黑，小太监叫了两个人，用草席卷着尸首上了路。

路上下了好大的雪，小太监揣着手抬头看雪，觉得十分舒心。

瑞雪兆丰年，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等他出来的时候下，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看来，这公主府他是去对了。说不准公主体谅他雪夜送“礼”的辛苦，待会儿会给他点什么赏赐。

小太监:“走快些，快走快些!”

两个笨手笨脚贱民，可别耽误他得赏。

那两人在他的催促下，原本近一个时辰的路，在这雪夜里半个多时辰就走到了。

到了公主府，交接完尸体，他本该回去复命，谁知公主却命人请他进去坐坐。

他说什么来着，这信果真还送对了。

于是乎，小太监咧着嘴角地跟着两位侍女，同那尸首一起进了公主府。

见到公主，他心里惦记着赏赐，嘴上自然像抹了蜜一般甜:“奴才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人我按照您的吩咐送来了。”

洛川坐在檀木椅上，垂眸盯着朝她跪安的小太监:

“我叫管事的将尸首送来，你是管事的？”

等着赏赐的小太监听着这话心一惊，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像是兴师问罪。

小太监诚惶诚恐，将额头贴紧地面:

“本来是不该奴才管，但陵王殿下有令，命邓公公前去牢狱中看看司清是真死假死，奴才也是临时奉命，将这尸首替殿下运来了。”

洛川:“奉谁的命?是邓公公的命还是陵王的命?”

小太监:“自然是奉陵王的命。”

洛川听着这一番话，对他心中所想是心如明镜。

从前也是这般，这些奴才总是拿着陵王来压她，府里陵王的眼线又多，弄得个个奴才都敢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对此，洛川早已忍了许久。如今这小太监虽然跪着，但心里只觉得她是陵王的一枚棋子，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他。

“那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洛川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紧捏着椅子的把手:“你跟我说说，你是何人?”

闻言，小太监抬起头，鞠躬行礼，多有得意:

“小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公公的干孙子、邓秉笔的干儿子……”

不等他说完，洛川便掩面而笑:

“原来是个奴才啊。”

小太监一怔，他如今虽只是个小太监，未来可是司礼监掌印的大太监!怎能如此瞧不起人?

正气闷着，又听公主道:

“像你这么有本事的太监，应该去学学魏忠贤。”

魏忠贤是何许人也，学他不是要了他的狗命吗？

小太监吓得腿一软，伏地不起。他虽有些野心，可从未想过去做魏忠贤啊!

他朝着洛川连连叩首:

“殿下恕罪，是……是小的多嘴了。”

“父皇还没死呢，一个太监就敢另认新主?”

闻言，小太监扬起手，当着她的面扇起了自己巴掌:“殿下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巴掌越打越响，洛川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本公主也不是什么恶人，今日的事我不会同他人讲，按理说，你在雪夜里替我将老师送来，我还得赏赐些什么给你。”

闻言，小太监停了手，朝她磕头:“谢殿下恩赐，但无功无德，奴才……奴才不敢平白无故受赏。”

洛川道:“本来想赐你一死，但本公主觉得你心怀大志，但居心叵测，就赏你去……净心净身。”

听到“净身”二字，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可奴才……奴才已经是太监了呀……”

这样一来，他就算是想活也挺不下去啊，还不如赐他一死，不用遭活罪!

不容小太监多做解释，洛川便挥手招来了两个侍卫，将他架走了。

“殿下……殿下饶命!饶命!饶命啊……”

小太监的喊声越来越远，直到慢慢消失在风雪中，洛川才起身，走到那张草席边上，蹲下，慢慢掀开。

看着露出来的那张熟悉又惨白的脸，洛川不禁扬起了嘴角。

这个令人生厌的狗官，终于死了。

只是据她所知，狗官下了诏狱，却从未用过刑，况且狗官身体不错，连风寒也不怎么感染，怎么会突然就暴病而亡？

这是真死，还是诈死，洛川不禁怀疑。

于是，她伸手探了探狗官的鼻息，又摸了摸狗关的脉搏，最后，将手放在了她的心口处，想要探一探可有心跳。

只是麻衣太厚，她摸不到。

思前想后，她强忍下恶心，将手伸进了狗官的衣襟……

狗官的身躯冰冷，胸口还缠了一层纱布，摸着像是有伤。

等她将手从纱布的边沿伸进去，却摸到了一处柔软……

这应该是女子之物!

她再次捏一捏，握一握，细细品味感悟，竟发觉她的想得没错!

狗官竟是个女子!

她看向狗官，狗官虽身高七尺，但面容清冷，乍一看上去有几分女子的清秀可人。

狗官竟真是个女子!

洛川怔住了，手也忘了收回来。

狗官虽可恨，但那处的手感……

震惊之余，洛川再次捏握，用五指拢出形状，好好品味了一番。

手感……手感竟很不错。

虽然小了点，但也算小巧别致，一掌便能拢住。隐隐约约中，还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不像某些香的过头的熏香，而恰似一种佳酿，摸着摸着就醉了。

洛川没想到，这个衣冠禽兽，那处手感竟如此清新淡雅，令人心旷神怡，念念不忘!

她一定是中了邪术，才会这样想!

洛川忘了摸摸狗官有没有心跳，就将手抽了出来。她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洛川:“来人……打水，净手!”

侍女闻声打来一盆水，水上还飘着几朵菊花。菊花高洁淡雅，定能洗去这污秽之物。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死人，如今只能将其鞭尸一顿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可她突然发现，那死人忽然动了，竟还大口喘气，颤颤巍巍地爬起了身。

四目相对，洛川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个狗官，她竟然活过来了!

莫非她的手有什么神力?

放心阅读吧，应该没啥大的雷点[狗头][狗头]

以下是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需要仔细看看:[合十]

(1)人设不完美，司清有点贪财，公主手段有点残忍，最后会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哥亲爹，当上皇帝。[菜狗]

(2)权谋线篇幅不会少，可能会导致读的时候有些乏味，但是我尽量可以写有趣一些，要是友友们觉得我叙述太过繁杂什么的，可以给我讲，我超听劝。[撒花][撒花]

(3)攻受问题，其实我感觉这个不重要，毕竟都是清水文。互攻，司清偏攻。[菜狗]

(4)爽文，应该挺爽的，该死的都都死了。应该也挺甜的，我写的文都挺甜的[害羞][害羞]

(5)大写的he，请放心。[比心][比心]

谢谢观阅，喜欢别忘了收藏[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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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起死回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