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站在九难面前,心中委实有些不安,她对师父很是敬畏,平日里也很听师父的话。只是阿珂也不知自己被什么迷了心窍,一遇见郑克爽,便什么都抛在脑后。
九难看着阿珂,一时心思飘忽起来,十四年前她从云南带走阿珂时,她还只是个两岁的婴孩。如今十四年过去,阿珂也已长成少女模样,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师父?”阿珂见九难直直盯着她却不说话,心中惴惴,不由得出声提醒。
“阿珂,你的心思,你师弟已与我说过。为师虽抚养你长大,却也从未关怀过你。今日,为师便问你,你说你想同郑公子一道,是真心的吗?”
阿珂惊喜的望向九难,“弟子只是看郑公子无人照料,实在可怜。况且台湾郑氏是忠良之后,弟子想:他日若要复我大明江山,还要郑家出力,所以才……”
阿珂还记得上回郑克爽在九难面前说了一些张狂之言让九难很是生气,后来更是让阿珂不再与郑克爽接触。所以阿珂小心翼翼的整理措辞,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卫肖在一旁看的直挑眉,谁说阿珂有颜无脑,这姑娘可精得很。
九难看看卫肖,叹了口气,道:“为师看来,你这师弟倒是比郑公子强上百倍。”
阿珂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来,“郑公子此番失手被擒也不是他一人之过,众位江湖豪杰都被鞑子官兵拿了,怎的师父便只怪郑公子一人!”
九难眉头微微一皱,对阿珂的语气很是不喜,刚要开口训斥,便听卫肖道,“师父,郑公子为人如何,咱们暂且不去评判。只他身为郑森之后,台湾又向来反清复明,咱们便少不得搭救一番。”
阿珂接过卫肖的话头,道:“师弟说的极是,台湾向来奉大明正朔,郑公子今日又给鞑子官兵剃了发,想来必是悲愤。他身边又无家将亲随,万一郑公子要以死明志,那可就不好了。”
卫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阿珂得知郑克爽被剃发后竟毫无动作。
说起剃发的事,九难倒有话问卫肖,“你今日也是在场的,为何不拦下官兵,竟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郑公子剃了发。”
别多想,九难绝不是为郑克爽说话,她只是不甘心又一个汉人被剃成金钱鼠尾。
“师父可是没看到当时情景,按大清律例,官民人等一律是留头不留发。郑公子穿着大明官服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反贼,可他的帽子太大,脑袋太小,竟生生叫那帽子在众人面前掉了。”
九难长叹一声,“二十余年不见故国衣冠,不过几日便要再别了。”
卫肖安慰道:“天下之大,台湾不过东南一隅,纵使台湾奉明衣冠二十年、五十年、乃至百年,中原不复,那也是无济于事。一旦中原光复,师父还怕见不到故国衣冠吗?”
九难道:“你说的不错,他日等我大明江山光复,天下汉人便都著我大明衣冠了。”
阿珂对她二人讨论的故明衣冠没什么概念,她不过十六七岁,平日所见男子皆是金钱鼠尾,第一次见男子束发还是那日郑克爽所做明朝王公冠带,于她而言,或许金钱鼠尾更加平常。
“阿珂,你既担心郑公子,便去吧。记住,只这一次。”九难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阿珂,或许是卫肖的那一席话,或许是在阿珂身上看到了昔年的自己——那个傻傻喜欢着袁承志的阿九。
“是。”阿珂满心都沉浸在能与郑公子相见的欢喜中,并未注意到九难的反常。
卫肖在一旁看的分明,九难明明是要训斥阿珂,最后却松口答应了,那一刹那的分神似乎是在怀念什么人。卫肖有些好奇,这位九难师太之前是养在深宫的娇弱公主,明灭之后则是流落江湖的亡国孤女,按理说该不会有心上人才是,可看她方才的神色分明是回忆旧情。
卫肖起了好奇心,等阿珂出去后,不怕死的问道:“师父,看您方才神情,似乎是忆起什么故人?”
九难冷冷看了卫肖一眼,“你倒是机敏。”
卫肖露出一个憨笑,“师父过奖了,只是那日杀龟大会时似乎师父也记起哪位故人。”
九难想起那日杀龟大会参加人数虽多,比起数十年前的武林大会却逊色许多,遑论当初被公推为七省武林盟主的袁承志,当今武林更无一人的武功声望能比得过他。
“师父,师父。”卫肖见九难说着话便走了神,出声唤道。
九难回过神,心中有些羞恼,她自崇祯十七年国破之后便遁入空门,虽然心中仍有复国报家仇的念头,但于男女感情之事便再也没有想过。这几日也不知怎的,三番四次记起当年之事。
“我看师父自十五日后便时时晃神,莫不是当天见着了什么故人?”卫肖顿了顿,见九难面色平淡,接着道:“若是那日真有师父的故人,想必也被官兵抓了。可我看过所有被俘人犯,里面够身份又够年纪的……”
说到‘够年纪’三个字,九难双目如电直直刺向卫肖。卫肖吓得一抖,接下来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九难仿佛没听见卫肖的话,淡淡道:“你于大事之上从未错断,但齐家二字却未做到。家事虽小,却不容忽视。”
卫肖有些诧异,九难怎么这时说起来她的家事。“师父教训的是,只弟子心系天下,于家事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九难道:“权术一道无非制衡二字,我听你平日所言,那位秦先生对你忠心耿耿,从无越权之事,你何故对他的女儿如此无情?”
卫肖猛然一惊,诧异地看着九难,难道她看出来了?“师父明鉴,弟子不是对双儿无情,我已有家室,实在是不愿耽误了她。”
九难出身皇族,卫肖的敷衍之词可糊弄不了她。“以你如今的身份,三妻四妾也不为过。庄姑娘又对你有情,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我……”卫肖一时想不出托辞,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我虽没见过那位秦先生,却也知他只有庄姑娘这一位义女。”
“师父想岔了。”卫肖听不得九难这样的分析,打断道:“秦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当初我在清宫时步步危机,全赖秦先生在宫外替我绸缪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顺势而为,也好让那位秦先生更加忠心为你办事?”
“我视秦先生如父,待双儿更是如妹妹一般,不愿就这般委屈了她。何况,天下少年俊才众多,总有一个是双儿的良人。”
九难看了卫肖一会儿,似乎想起自己这个出家人与她谈论这种事不太妥当,遂道:“为师累了,你下去吧。”
卫肖被弄的一头雾水,第二日她骑在马上时还在想着九难的反常,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位超然世外的公主师太关心起凡俗。
“卫兄弟,再走一日咱们便出直隶地界了,皇上交代的差事可还没办呢!”多隆悄悄靠到卫肖身边,满脸担忧。
卫肖将思绪拉回来,睨了多隆一眼,“到京城不还有两日,多大哥急什么?”
多隆看卫肖慢悠悠的样子,心中上火,“兄弟,你之前说过江湖上反贼的同伙必定会来截囚,可昨天咱们走了一日,路上风平浪静,不见动静啊。”
卫肖目视前方,笑道:“风平浪静不好吗?要是咱们能安安稳稳的将这一干反贼押到京城,那可是大功一件。”
“我等没有办成皇上密旨吩咐的差事,只怕是有负圣恩。兄弟有皇上庇佑,自然无事。哥哥熬了十多年才到了这御前侍卫总管的位子,总不……”
“多大哥急什么!如今越是风平浪静,就越要戒备。咱们在河间时便收到江湖上的消息,如今出了河间却无消息传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多隆眼珠转了一转,“你是说那些反贼都隐在暗处等待时机?”
“若我所猜不错,咱们出了直隶的那一日便是他们动手的时机。”
等大军押着人犯出了直隶地界那一日,卫肖当即下令原地驻扎,第二日再启程。
富春在卫肖的大帐中坐立不安,他今日拉着多隆来找卫肖便是讨一个主意,哪想到多隆见了卫肖,只字不提反贼的事,反而与卫肖品起茶来。富春看着淡定喝茶的二位上官,不时扭头朝帐外看一眼。
卫肖注意到富春的动作,道:“富参领不去巡营布防,赖在我这做什么?”
富春道:“大人,明日骁骑营余下的兄弟便到了,今夜是最后一夜,卑职恐怕反贼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卫肖呷了一口茶,“那不是很好,反贼们若来截囚,富参领顺便将人捉了一齐押上京去。堂堂天子亲军总不至于敌不过一群宵小。”
富春简直要急死了,他知道皇帝有密旨要放了反贼,可反贼怎么放,放几个都是问题。可这一路走来,卫肖都是一派悠闲,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皇帝的密旨要办。
多隆笑道:“富参领且安心,你看卫大人如此气定神闲,胸中必有定计,我等下官只要听从卫大人吩咐便是。”
卫肖呵呵一笑,并不说话。
富春忙向卫肖一拜,“大人是皇上最看重的大臣,最能体会圣意,还请大人主持大局,不然卑职心中委实难安。”
“富参领久经战阵,难道看不出今日有何特别之处?”
最近有点衰,大家将就着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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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 一任风云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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