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一大早,李谦谦被饿醒。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觉得有些对不起它。

桌旁的蜡烛已经燃尽,留下一滩的蜡烛油。

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才早上6点。

想着打开微信看一下李乾有没有回复的时候,手机却黑了屏。

此刻肚子又响了起来,不合时宜地提醒着她是时候做该做的事情了。

李谦谦起身下床,鞋子旁边落满了昨天被风刮掉的碎玻璃,她小心翼翼地倒了倒鞋子,然后穿上。

她走到行李旁,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然后记下今日一天必须得干好的事情。

写好之后,她将小本子揣在兜里。

走到外面,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她在城市里,从未闻到过的,还夹带着泥土和芳草的香味。

抬眼,远处绿色的庄稼地里已经有了忙碌的身影,他们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李谦谦正看得出神,昨天借她蜡烛的那位奶奶挎着竹篮,佝偻着脊背从她面前经过。

见到她时,热情地停住脚步张嘴说了点什么。

李谦谦听不懂,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听不懂当地方言,寸步难行,关键时刻手机还不给力,不然至少还有度娘可以帮忙。

不过失望之后,她又马上见到了希望。

昨天可以跟她对话的大叔像一束光般出现在了眼前,李谦谦激动地跑了过去,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然后在本子上写下:可以借我桶打一点水吗?

“好饿。”男人爽快地答应,并回头指了指屋内墙角的水桶。

“谢谢。”李谦谦飞快地跑过去拿起桶,然后直奔老宅。

这两个简短的字,她算是听懂了,应该是“好的”的意思,她内心不禁为这一小小的成就感而感到窃喜。

这几天的奔波与挫折,几乎将她按在地上使劲摩擦。

回到老宅后,用了昨天的方法,李谦谦已经非常熟练地打水了。

洗漱完毕,她就又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大叔家,然后掏出小本子,在纸上写上谢谢,又在要采购的物资后面加上了一个水桶。

大叔看了看纸上的字,咧了咧嘴角。

他拿起一旁的锄头,准备离开,李谦谦看到纸上要做的事情后,想到还要询问水电工的地址。

情急之下,拉住了大叔的衣角。

大叔不明所以地回头,一脸疑惑地望着李谦谦。

“还欲束使替?”

李谦谦急忙在本子上写上:水电工去哪里找?

大叔低头看了看,因为急着去拔水田里的杂草,夺过李谦谦手里的本子和笔,将地址写在了纸上。

再次谢过之后,李谦谦马不停蹄地准备往镇上走。

乡间的路一段高低不平,一段泥泞不堪,李谦谦多次险些崴脚。

被道路隔得四四方方的稻田里,都有1到2个人影,无一不弯着腰,将一个又一个的绿色植物拔出来往外丢。

李谦谦知道,这是稻田,但是疑惑的是——为什么种下去的水稻还要重新拔出来。

但是她的十几年教育告诉她,这是在控制水稻种植的疏密。

她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也就不再多想。

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到一个路口,见到了一间房子外墙上挂着一个木板做的牌子,上面写着“小卖部”几个字。

她像是找到了新大陆,内心熄灭的希望之光再度慢慢重燃。

门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暗,李谦谦在门口驻足,低头就看到了门口的货物柜沾满污渍的玻璃柜里成列着一些商品,是一些零食还有香烟。

后面的破旧木架子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是烧饭用的油盐酱醋以及种类单一的二锅头和青岛啤酒。

再里面是一张黑色的四四方方的吃饭的桌子。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这并不是小卖部,而是人家家里。

退出去又看了看那个挂着的牌子,是“小卖部”三个字无疑。

“有人吗?”她试着喊了一句。

“来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很快,一个戴着围裙,皮肤黝黑又泛着些许油光的女人内堂里走了出来。

见到陌生面孔,女人的脸上显示出惊讶之色,村里的人就这么几个,每张面孔她都认得出来。

“你是老板吗?”

“是啊?”女人疑惑地打量着李谦谦。

“你这里只有这些东西吗?”

“对,都在这里了。”

虽然对方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是能够辨别出来,这对李谦谦来说是意外之喜。

看了一圈,李谦谦没有找到她想要买的东西,除了一些泡面之外。

沉默半晌,女人将酝酿了很久的疑惑讲了出来,“你从哪里来,好像不是这里的?”

李谦谦抬头,思索片刻,“我爷爷原来是住在这里的。”她不想引起对方的任何敌意。

“你家住哪里?”

“桃花巷8号。”

女人沉思片刻,实在是不知道8号住的是什么人。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说名字我一定知道?”

“李松年。”

这可把老板娘给弄不好意思了,刚刚说出口的话就被打脸了,赶忙喊着自己的丈夫过来。

很快,里面又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一条黑色的汗衫,左边嘴角上有一颗豆大的黑痣格外显眼,头发是自然卷发。

“什么事情?”

开口嗓门就非常大,话里夹杂着些许不耐烦。

“李松年是哪家人家?这个小姑娘看着面生,我问她,她说她爷爷是李松年,我倒是好奇了,我嫁过来都二十几年了,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他瞅了瞅李谦谦,李谦谦心里有些发毛。

“你爷爷是阿松吧!”男人瞪大眼睛说着。

李谦谦摇了摇头。

“是不是靠山那边的那个大房子的那家。”他又问。

李谦谦想了想老宅的地理位置后,点了点头。

见到李谦谦反应,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女人刚还要说些什么,就被男人噤了声。

“你买些什么?”女人言归正传。

看了一圈后,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转眼却见女人的手机正好在充电,“能不能充下电?”

“充电?你自己家里没有电吗?”女人断然拒绝,神情中也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我刚来这里,家里还没通电,对了,你知道这个地址怎么走吗?”李谦谦想起来正事,掏出兜里的纸条递给沈花花。

女人看了一会儿后,“你走到村口的公交站,然后坐公交车到镇上,再找到门牌号为4号的一家水电厂,有一个办公室的,人就在里面。”

“好的,我知道了。”李谦谦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女人叫住她,“你不是要充电吗,那里还有个插孔。”

李谦谦欣喜若狂,赶忙表示感谢!

“看样子,你还在读书,你一个人来的?”男人掏出一支烟,将脚架在凳子上,吸了一口,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情。

经过上次黑店的事情后,李谦谦心有余悸,沉思片刻,“不是,我爸跟我一起来的,他晚几天。”

“你爸叫……”

男人仰起头,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来,记忆对这个年过40的人来说有些久远。

片刻之后,他吐出一个名字“李乾”。

“嗯。”

男人龇牙一笑,牙齿参差不齐,常年吸烟的原因黑黄黑黄的,“小时候一起玩过,阿松老爷那时候对你老爸严格得很。”

他记得,一次找李乾偷偷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正好被阿松老爷看见,那个看向自己儿子凶狠的眼神他至今都有些害怕。阿松老爷将李乾带进去后就是一顿打,打得皮开肉绽,几天都下不来床。

对于爷爷,李谦谦极为陌生,自打出生起,她连一面都没见过,然而当她开始记事时,爷爷也已经过世了。

所以对于男人讲的,她也只能笑笑,不置可否。

或许,父亲对于自己的溺爱更源于来自小时候爷爷的苛责。

“对了,你们过来做什么?”男人打破沉寂,继续问。

女人见没什么事情了,转身就进里面去忙活了。

李谦谦想了想,说“躲债”似乎并不合适,也太丢面子,“落叶归根”。

“到底是城里人,讲的话我们乡下人都听不懂了。”男人自嘲似的又吸了一口烟。

“你普通话讲得很好。”相较于李谦谦之前碰到的奶奶和大叔,小卖部夫妇的普通话算是好的了。

“哦。”男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孙子在镇上读书,回来就打着普通话跟我们讲,还有村里的小孩子来我们这里买东西,也是一口普通话,听着听着就学了些。”

“你那哪是听小孩子听来的,分明就是从我这里听来的,还夹带着我们那里的口音。”女人端着一盆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往外面的河边走去。

“你瞎说!”男人反驳道。

女人外面穷地方嫁过来的,她们那儿的方言跟普通话差不太多。

那个时候的嫁娶,女人在夫家的地位还非常低,尤其是外地的,要是碰上一个脾气不好一点的丈夫,稍有一点不顺心就非打即骂。

坐了一会儿,男人出门去了,李谦谦看了看手机,已经回了一半的电了。

这时,女人从外面洗衣服回来了。

李谦谦觉得也差不多了,“老板娘,我充好了,你们这里哪里有扫码的,我付你钱。”

“我们这里扫码的没有的,没事,不用付了。”

这里还没有城里先进的数字支付,李谦谦也没有带现金,只好先行离开。

还得去城里兑一点现金,出了门她就在小本子又写下一笔。

沿着小路走到村口,观望许久,也没找到站牌。

太阳一点点地上升,热气也一点点地往人身体里面钻。

环顾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她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等了十分钟左右,她还是没有等到一辆车,就在犹豫要不要回去重新找个人再问一问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老伯。

他走到一处空地上,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扇,不停地扇着风。

李谦谦想起来,昨天碰到过这位老伯,他标准的普通话让她记忆深刻。

她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伯伯,你是在这里等公交车吗?”

老人缓缓抬起头,抬了抬他的老花眼镜,“是啊。”

态度一如既往地不耐烦。

“这里公交车是不是不多?”

“就一辆。”

“啊?”李谦谦惊呆了,“怎么只有一辆,那什么时候来?”

“七点到。”他看了看手上的表,然后目视远方。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5分钟就到七点了。

“你哪里过来这边的?”半晌,老伯开口说话。

“我Y城来的。”

“年纪轻轻的,从Y城来这里干什么,支教?”

“不是。”听得出来,老伯也是一个有些知识背景的人,“老家在这边。”

“哦。”

“那老伯你来这里做什么?”半晌,李谦谦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老伴在这边。”

“哦。”

很快,一阵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过了一会儿,远处转角处驶来一辆公交车的身影。

停下来后,上面下来一大群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从车上跑下来。

等他们下完后,老伯起身走了上去,李谦谦也跟着走了上去。

关上门,汽车在颠簸的小路上缓缓前进着。

李谦谦难受极了,早上本来就没吃什么,被这么一颠簸,胃里不断地涌上酸水,想要呕吐。

“你也吃一点吧!”老伯从旁边递过来一片酸话梅。

李谦谦摆了摆手,不想吃。

她也不是没坐过公交车,前几次坐的时候,也没有这次这么大的反应。

半个小时后,她忍着极大的难受,从车上下来,一到路边,就开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由于前几天也没怎么吃饭,吐出来的尽是酸水。

吐完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

镇上,人很多,大家来来往往的,手上都拎着红色塑料袋。

走了一会儿,李谦谦找到一家超市,买了本子上记下来的必用品。

循着地址边走边问地找到水电厂地址。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低矮的两层小楼,外墙被石灰粉刷得粉白,墙上醒目地写着“水电厂”三个黑色大字。

周围被一道道铁栅栏围了起来,一扇生锈的铁门半开着,里面有几间小屋子。

李谦谦走进其中一间屋子,门开着,敲了敲门,坐在桌前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找谁?”

“我找水电工。”

“你找阿水他们啊,在东边那间屋子。”

“谢谢。”

李谦谦走到东边那间屋子,门开着,里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刚才跟自己一起坐车的老伯。

原来他家的电灯坏了,来找电工帮忙。

李谦谦简单表明来意之后,水电工答应一起前往桃花村。

正好,水工阿水有一辆三轮电动车,于是载上两人。

电工老王骑着自己的摩托车独自前往。

李谦谦和老伯坐在车后面,敞篷的车子相较于公交车十分的凉块,风呼呼地吹在脸上,格外地舒服。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旅游头的农田。

“这里的交通一直都是这样吗?”李谦谦不禁问道。

阿水坐在前面回了一句,“现在好多了,至少是石子路,以前我小的时候,都是泥路,一下大雨,都是赤脚走路的。”

“啊?”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李谦谦怎么也想像不到阿水口中的场景,她从小到大见的都是干干净净的柏油路,路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

听着两人的对话,老伯失了神,半晌缓缓开口,“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路上铺的也不是石子,是泥土,那时候连公交车都没有,坐的是拖拉机,也像你这样,想吐。”

李谦谦看向老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天。

“后来有了公交车,坐了也吐,老伴给我了一片酸梅,好了很多。”他继续说着,说完,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片用塑料袋包裹的酸梅,含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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