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房屋里,肃长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声恨和一声杀,就像铁锥一般击打凿穿着他的胸膛,使他的心扉血泪横流,面容极其苍白难看。
安静很久后,他吸了一下鼻子,用轻快嘲讽的口吻道:“我看你还是把伤养好,再想报仇的事吧,一个双眼失明的废人,谈什么报仇,哼。”
“你....!我不和你争。”这刺耳的话让诸骁有些恼火,他直起身,正想回怼过去,却发现自己有点昏了头。
一个人类而已,他和他较什么劲?想到这儿,狼王又沉着脸躺了回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寂寥的月光倾撒而下,朦胧地照进肃长琴纤细的眼睫间,为他鎏金色的美眸勾上一缕执拗的孤然,半晌,他忽而露出平静又包容的笑意。
小狼,朕等着你来报仇....
山风呼啸着穿过林荫,被放生的蜘蛛慢慢爬出茅草屋,躲进了茂密的草丛里,几道幽绿色的光芒结束后,一名身穿绿裙的少女从草堆爬出来,眼含泪光望向小小的村庄,继而飞快地转身离去。
第二日,诸骁醒来后已经到了晌午,茅草屋内却没有昨晚那熟悉的烧饭声,于是他就摸索着床边、桌椅缓步走出门,四下寻找着琴天的身影。
“诶,怎么着?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
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声,紧接着,就是琴天粗粝喑哑的嗓音:
“你究竟要多少?”
“多少?嘿,我瞧你胸前挂的这小玩意不错,你把它给我,换几袋米都行,老子要是心情好的话,还能给你换一块儿肉呢....”
“我看你是活腻了。”看着面前背着布袋的男子,肃长琴脸色微寒,暗恨自己如今灵力法力尽失,不能把其捏个粉碎,更无法变出充足的粮食....想到重伤的诸骁,他的心情又愈发急迫。
今日清晨,肃长琴是被了了惊慌的叫声喊醒的。
“陛下,陛下不好啦....我方才出去玩,听村民们说,连夜大雨引了山洪,已经把山下的镇子淹啦!”
山洪?肃长琴心底一沉,顾不上和小灯灵算昨晚蜘蛛的账,就起身穿衣出门查看情况。
外面的天黑压压的,泛着令人头昏作呕的褐色,走到山崖旁,遥遥一望,只见镇上的房屋、庄稼粮食都陷进了泥沙里,幸存的百姓们挣扎着从血泊和黄泥中爬起来,争抢着商铺流出的米粮。
“陛下这可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儿了。”了了贴近天帝的脸庞,担忧的问。
它说的不错,肃长琴原本打算在村子暂住两日,再到镇上找药医治诸骁的腿伤,然而突如其来的山洪,把一切都打乱了,此时他们没有伤药不说,连吃饭饮水都成了问题。
狼是食肉的族群,没有血肉,该如何养伤?
就在肃长琴烦闷之际,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赶山人。
听闻这些赶山人来自富庶的地方,他们每次前来都带着大量的粮食,专找一些受洪灾旱灾的村落,仗着手中有粮,逼迫饥肠辘辘的村民拿家中值钱的东西交换,若遇上一穷二白的人家,他们便威逼利诱,让其拿出女儿儿子来换,为保全家老小不被活生生饿死,大多数村民只能“认命”。
这伙人看似是在救济百姓,实则是趁火打劫的强盗,可恶至极。
经过作夜蜘蛛的事,肃长琴便随身带着了了,以防它再带回来什么“丑东西”,此刻小灯灵窝在他胸前,泛着莹白色的光,看上去好似一块儿璞玉,难怪会被这赶山人盯上。
然而天帝的东西,岂能容许他人觊觎?肃长琴冷着脸,已然起了杀心。
但想到屋里的诸骁,他又忍了下来。
“怎么,想好了没呐?那宝贝你到底给不给?不给老子可就走了!”赶山人等的不耐烦了,背起行囊就要走。
“站住。”肃长琴立即扬声道。
他的嗓音粗粝喑哑,却又一种震慑心魄的冷厉傲然,让赶山人僵住了两条腿。
“怎么着?改主意了?”他回过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村夫。
这人声音虽是难听些,但样貌却俊美清冷,与他见过的人相比,对方就像谪仙下凡似的。
肃长琴点点头,淡然道:“东西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把所有的粮食留下。”
“了了,你随此人前去,探探他们的底细。”与此同时,他又用密音对小灯灵道。
“唔,那陛下要奖励了了....!”了了笑嘻嘻的撒娇。
肃长琴有点无奈,只好答应会给它做漂亮的小衣服,小灯灵这才乖乖答应前去。
“啥——?!凭这玩意就想换老子全部的粮?”赶山人听罢,立刻露出不满的神色。
“可不止这一件。”肃长琴鎏金色的眸闪动两下,沙哑的音色间浮上一丝蛊惑:“这小玩意是我在山上挖来的,难道你不想要其他宝物么?我可以带你的人挖。”
“明日午后,你再带些伤药来,我们就进山。”
他此话说的含糊,不足以骗到头清醒的人,可赶山人早就被财宝冲了昏头,想到能拿更多宝物回去立功,他双眼一亮,连忙答应下来。
“好,就听你的。”赶山人欣喜地接过变成玉石的小灯灵,留下身后的行囊,便欢天喜地的回去报信。
望着他的背影,肃长琴握住手掌,已经在内心盘算找到对方的老巢后,该怎么掐死这帮强盗....
想了片刻,天帝随手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便返回茅草屋。
回来时,他恰巧撞上站在门旁边的诸骁。
“你....都听见了?”肃长琴停下脚步,神色微僵。
“你给了他什么?”狼王面容严肃的问。
“一件贴身的东西而已。”肃长琴绕开他,走进房屋里坐了下来。
诸骁紧跟在他身后:“你的日子过得很清贫。”
看着他疏朗英气的面容,肃长琴脸色微红,有些羞恼道:“不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你是不是给了他值钱的东西?”诸骁继续追问道。
肃长琴低下头不语,眼底却有盈盈流光,潜藏着温柔之色。
他的沉默让诸骁很不是滋味,便哑声道:“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肃长琴刚在旁人那里受了气,此刻听见这话,又觉得十分委屈,便冷下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诸骁站在原地,淡声道:“你是人,我是妖,我们注定有分别之日,你在我身上耗费精力,得不到什么。”
听着他冷硬的话,肃长琴的心口微微发苦。
人妖殊途,仙和妖又何尝不是?
他不由得想起在天庭时,不论自己使出什么招数,威、逼、利、诱都用上了,诸骁还是不为所动,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救那个女人,为此甚至不惜舍掉自尊,跪在自己膝下....肃长琴越想越恼,忍不住哑声骂他:“狼就是狼,果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混账!”
一听见这骂声,诸骁内心的火也上来了,他突遭偷袭,又失去了妖力,本就心绪郁结,一直隐忍着没有发泄出来,而此时嘴皮儿毒辣的小村夫就如同炮仗,猛地点燃了狼王的怒火。
“你骂谁狼心狗肺....?”诸骁欺身而上,双拳重重地砸向桌面,把肃长琴困在两臂之间。
就算没有妖力,狼王还有一身凶猛骁勇的力量,他的拳落下的瞬间,似乎整个房屋都抖了抖。
肃长琴抬眸看他,感受着小狼喷在自己身上的旺盛气焰,忽然之间,他觉得心驰神荡,对方的鼻息、喘息和热意,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他紧扣的心弦。
“骂的就是白眼狼,你想怎么样,想吃了我么?”天帝暗暗缩了一下双腿,冷哼道。
诸骁捏紧手掌,皱眉道:“你别以为我不敢。”
肃长琴仰视着他,眼含粼粼水汽、面颊绯红,脸上的神色既羞恼又狡黠,静默片刻,他突然挺起身子靠近狼王,飞快的在对方眼前的黑布巾上吻了一下。
“你连眼睛都没了,怎么吃我?”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后,天帝低声问。
诸骁两眼一片黑,哪知道自己已经被亲了,只当是被琴天用手指摸了眼睛。
听着小村夫低迷的问话声,他以为是把人吓到了,就憋住昂扬的火气,默然松开了手。
看到他冷静下来的表情,肃长琴抿起唇角:“我要来了米面、地瓜,足够支撑这几日。”
“方才,是我说话重了点,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诸骁背过身,脸有点发烫。
如今他是寄人篱下,哪来的颜面冲主人发火?
肃长琴倒像没事人一样,把米面倒进铁锅里,烧上木柴,开始把白米搅成黑的。
“我偏要你欠我的。”望见狼王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兀自低喃道。
“你说什么?”诸骁的狼耳颤动两下。
“我说,你不想饿死的话,便坐下来吃饭。”肃长琴冷声冷气道。
“.....”诸骁对他的脾气实在是没辙,只有摸索着桌椅坐好。
傍晚,草屋顶上的炊烟渐渐熄灭,屋内亮起了昏黄的烛火。
天帝和狼王对坐在桌前,桌上的烛火轻轻跳动,勾勒出两人俊美的容颜。
“这是地瓜粥,吃吧。”肃长琴像喂狼崽似的,把碗筷推到诸骁手边,又用手支起下颌,等待着。
嗅到空气中的甘苦焦糊味,诸骁已然习惯了,便拿起竹筷,夹了一块儿地瓜放进嘴里,尚未尝明白味道,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肃长琴瞪大一双金色美眸,问道。
“这是地瓜?”诸骁放下筷子,无奈的叹气:“你怎么连地瓜和山药都分不清?”
“你胡说,这分明是地瓜。”盯着碗里的黑块儿,肃长琴反驳道。
诸骁立刻认真起来,他放下筷子,沉声道:“把你的手给我。”
“嗯....做,做什么?”肃长琴心下莫名,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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