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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已经下了一个半月。
江堤溃了又堵堵了又溃,柳桐西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夫君昨日将近天明才从东岸回,今日一大早又马不停蹄往西岸去,人都累瘦了一大圈。
作为县令夫人,她当然也没闲着。
防汛动员,灾民安置,汛后防疫……桩桩件件都不是省心的事,她如今就是往县东郊外粥棚去的。灾民听闻附近防汛有方,这些天蜂拥而至,城东三里地全是临时扎的棚屋。
人多事杂,她日日都要来看。
“夫人!山上冲下来一批流民,安大夫他们忙不过来了,您快去看看!”她刚给一位老妪换完药,侍女就火急火燎跑进来。
“走,带我去看看。”她不敢耽搁。
的确冲下来不少人,大多已经没了气息,只有三两个还活着,柳桐西看了一眼立刻叫侍女拿东西过来。
其中一个磕到脑子伤势过重,过程中直接没了。来不及叫人抬出去,她转头处理下一位。
另外两个倒是命硬,一个手折成那副样子还保持着清醒,就是听她说要把手锯了时,也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另一位则伤在脚上,倒是没那么严重,只是血肉模糊也吓人得很。
“夫人!夫人万不可把那腿也锯了……要锯,便锯我的吧……”柳桐西正要拿镊子清理伤口中的碎骨头,旁边那个锯了手的突然嚎啕大喊。
她吓了一跳,镊子险些掉落在地。
营地伤员众多,地面污浊,器具清洗很是不易,她心中不虞,一个眼刀子就扎回去:“你再胡乱喊叫,别说是腿了,头我也给你锯掉。”
说罢叫侍女绑住他的嘴,唯恐再生是非。
好在伤腿的这位是个隐忍的,任由她刮骨取肉也一声不吭,若不是手背上的青筋时不时暴起,她都要以为此人早就晕死过去。
“剩下的你来,弄完抬到十三营,那边人少。”
柳桐西放下手里几乎能拧出血的巾布,吩咐一旁的近侍,“晚上给他们送两床被褥过去,今晚或是会发热,叫人盯紧一些。”
话没说完,她已经走出棚屋奔着下一处去了。
侍女一边小跑带路一边回头:“这群人还真不是个东西,只顾着自己逃命,家中妇孺是一个也不带,如今看来活下来几个?”
方才光顾着救人,这会儿想起来发现那群人确实都是男人,且都是正值壮年的男丁,虽然浑身脏污,但不难看出都是练家子,有不少人身上还有烧伤的痕迹。
最近连天暴雨,哪儿来的大火?
柳桐西想的并不似侍女一般天真,她微微蹙眉:“少造口业,继续带你的路。”
只当没有看见。
棚内。
两人的伤势很快被人包扎好了,那位留下的近侍起身,叫他们在原地稍作等待,他去如个厕再给两人送去休息的地方。
断手的人道了句且慢,问他这是什么地界,谁是这儿的父母官,诸如此类的常识问题。
近侍有些狐疑但还是答了,正要走,又听他问:“刚才那位女大夫可是本地的名医?火气怎的如此之大?”
近侍已经有了点不耐烦:“那是我们县令夫人,自绛县暴雨以来日日在城中照料灾民,便是吼你一句又如何?又没要你的命。”
“哎你这人……”他还想再口角几句,旁边闷声响起一声重咳,他瞬间顾不上。
“郎君?可是不舒服?”
“无碍。”
对方声色嘶哑,如同刀割,可见嗓子也受了不浅的伤。
“定是那火!我这就去叫那大夫回……”断臂一看瞬间慌了。
“勿去扰她,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咳咳……寄人篱下就该夹紧尾巴,能活着,已是万幸。”
“郎君此话,是不急着走了?”
“我倒是想走,走得了吗?”
两人一个断臂一个断腿,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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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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