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外有一香积山,山上有一香积寺,寺中连年香火不断,达官贵人士族百姓皆来此祈福求姻。
寺中坐镇的慧觉大师,听说是位得道高僧,故来往香客颇多是为拜访慧觉大师,但慧觉大师向来只接见有缘之人。
约莫是昨夜下雪的缘故,香积寺亦显清静,魏北音一行来时也只在路上遇到了安国公府的人正往回走,与那安国公府嫡女季棠瑶和公子季玄朝打了个照面。
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魏北音在心中念道:“……信女魏北音,愿母亲早占勿药,弟弟清越平安喜乐,魏府一家安然顺意。”
三拜之后,木兰和紫苏扶着魏北音起身,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僧人走上前,对魏北音道:“魏施主,慧觉师父请您过竹院一叙。”竹院是香积寺会客之处。
魏北音点头回道:“多谢小师父,我这便过去,木兰,你留下。”
木兰答道:“是,姑娘。”
了悟与魏北音等人相熟,知道她无须带路,便只提醒道:“路上雪已遮路,魏施主仔细脚下。”
魏北音颔首,走出大殿。
大殿外,不知何时竟又飘起了细雪,地上已是浅浅一层,像是铺上了棉絮。紫苏打开竹伞为北音遮雪,二人缓步行至竹院。
说来,魏北音能与慧觉大师结识,是一种善缘。两年前,北音及笄后,初次前往香积寺为母祈福,正巧碰上香积寺在为难民乞丐施粥。
次日魏北音便遣人向寺中送呈百两银子作为布施。此后每月初十,她前往香积寺祈福时,都会捐出百两作寺中施粥之用。
魏北音意在多积善德,希望能换来母亲病康,家人平安。持续了大约半年时间,慧觉大师闻此事,接见了北音,知晓北音用意后,亲自为魏夫人姜氏诵平安经。
京城人人皆知户部尚书魏大人的夫人姜氏四年来久病不愈,缠绵病榻。魏夫人病后前两年里,各家夫人举办宴会,魏府都是只送礼。后来魏府大姑娘及笄后,才开始出席宴会,与各家夫人、姑娘结交。
时间久了,魏家姑娘每月初十前往香积寺为母祈福的事也被众人所知,纷纷赞其孝心。
然他们只知其一,并不知北音布施的事,方才北音留下木兰,便是让木兰去办此事。
慧觉大师生平唯一喜好便是下棋,常独自一人对下。当初与北音下过几局后发现,北音虽棋艺不精,但胜在灵活,便有心想教她。
北音听闻后,自是欢喜,随即改口唤慧觉大师“师父”。慧觉大师虽未承认,但也没有开口拒绝,北音便一直喊着“师父”。
二人在竹院喝着暖茶对下几局,北音有些心不在焉,约莫还是受到了木兰话的影响,几局下来皆以失败告终。
“今日有心事?”慧觉大师捻着黑子,轻放在棋盘上。
北音摇头,女儿家的闺阁事还是不要跟师父说了。
这时,紫苏轻声提醒北音时辰,北音才察觉已经过了许久,起身便要告辞了。
北音:“师父,今日天色渐晚,我先回去了,下月我再来。”
慧觉大师点点头,拿起搁在一旁的锦囊递给北音,道:“路上仔细,把这个挂在夫人床头,可睡得安神些。”
北音伸手接过,道了一句“谢谢师父”,便与紫苏走出了竹院。雪不停在下,地上积雪已有二指厚,紫苏小心扶着北音,二人缓缓行至大殿门外,木兰已撑伞在此等候。
“走吧。”北音道。
“姑娘,雪太厚了,下山的路怕是不好走。”木兰担忧道。
魏北音看着地上积雪,心中思量,雪地里马蹄打滑,强行下山怕是有些困难。
这时,了悟撑着伞从远处快步走来,老远便在喊:“魏施主,魏施主,慧觉师父说雪天路滑,让施主在兰院住下,待明日雪消些再回府。”说完几句已行至北音身边。
魏北音正做此考虑,没有多想便同意了,抬眼道:“木兰,派人给爹娘送信,我明日再回府,嘱托嬷嬷照顾好越哥儿。另外,让送信的人路上小心。”
木兰点头:“姑娘无须担心,嬷嬷会照顾好越哥儿的。”说完转身离去安排此事。
木兰走后,站在一旁的了悟道:“方才小僧过来时,师父已安排人去收拾兰院了,施主还是住东厢房。”
几人行至兰院,果然东厢房已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被褥。看到对面西厢房也有几名僧人在收拾,紫苏便问了句:“小师父,还有人要来吗?”
了悟摇摇头,道:“不知,但师父说这几日会有人来,让我们把西厢房也收拾出来。”
夜里,魏北音睡里间,木兰和紫苏睡在外间,想是舟车劳累,二人都已熟睡。魏北音却有些睡不下,披了斗篷,轻声走出房间。
院中雪未再下,地上积雪晶莹剔透,皎皎明月高悬,两相辉映,衬得小院亮若白昼。
魏北音裹紧披在身上的白裘斗篷,静静地望着这雪天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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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传来沙沙的踩雪声,只见两个身影正朝着兰院走来,二人皆穿着夜行黑衣。
只听一人道:“公子,夫人嘱咐你那么多次,属下还以为会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就是几绺头发,公子你……”
“你问我啊?”另一人出言问道,声音有些慵懒,旁边那人好像点了点头。
此人又道:“你觉得我知道吗?”
那人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问?”
那人委屈说:“我就好奇一下嘛,夫人在固原待了将近十二年了,到底是谁的头发能让夫人挂念这么久,还放在慧觉大师这里……”
原来这二位便是刚从固原回京的小将军慕衍和侍从零榆。
回京前,将军夫人云青绾几番交代慕衍一定要去香积寺,在慧觉大师处取一样东西。故二人随北狄使臣行至京外驿站后,连夜上山,寻到香积寺。
慧觉大师也好像料到他们会来一样,一直在竹院等他们。在慕衍表明身份后,问了几句将军夫人近况,便将红漆木匣给了慕衍。
慕衍打开木匣一看,里面端端正正地躺着几绺头发。慕衍心有疑惑,零榆已经问向慧觉大师,大师只道让他们带回去交给将军夫人便好。
长夜已深,积雪亦厚。慧觉大师留二人在香积寺住一晚,明日再下山。慕衍未拒绝,便和零榆来到了兰院西厢房。
“零榆,你再多说一句,等会儿就去屋顶上睡。”说完走得快了些。
“公子,我……”
“嘘!”
进了兰院,慕衍看到了对面廊上站着的北音,他和零榆掩在屋檐下的暮色中,若不细看,便不会被发现。
“公子,我们怎么做?”在慕衍的提醒下,零榆也看到了北音。
“等。”慕衍沉声道。
“等!”零榆稍稍提了些声音,在慕衍的凝视下降了下来,“是等这位姑娘进去吗?”
慕衍瞥了一眼零榆,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然呢?”
零榆点点头:“哦。”
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夜色中行军打仗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即便此刻隔着小院,他们还是能看清她的面容。
只见她身量不高,披着雪白色斗篷,身姿纤细,三千青丝垂落腰间,面容白净,未施粉黛,隐隐蹙着眉头,杏眸望着明月,说不得倾国倾城,却独有一番清雅高贵。
半响后,零榆喃喃道:“公子,这位姑娘……应是京城里哪位大人家的姑娘。”
他跟着公子在边城见过不少姑娘,那些姑娘要么大胆豪放,向公子直接示爱,要么娇娇滴滴,见到他们便垂眉低头,扭捏作态。
这是他除了夫人以外,见到的第一位让他觉得第一眼看着就很安静和温柔的姑娘。
慕衍嘴角微抿,眼眸不转,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谁都不知他看似平静的目光下掩着怎样的情绪。
良久后,他才轻轻回了零榆一个“嗯”字。
不知又过了多久,北音从虚空处收回目光,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脚底也有些发麻,便转身轻轻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北音进去后好一阵,慕衍才回神,低声道:“走了,动作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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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放晴,鸟雀啼鸣。
北音几人走出东厢房,看到对面几名僧人将西厢房的被褥拿了出来,晾到院中的衣桁上。
紫苏随口问:“小师父,西厢房不是说要来人吗,怎么把被褥都拿出来了?”
那小师父转身回道:“西厢房昨夜已经住过人了,慧生师父说趁着天晴,把被褥都拿出来晒晒。”
“昨夜已经住过人了?”紫苏惊讶地看向木兰,木兰摇了摇头,她们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昨夜睡得也太熟了些。
北音闻言也是一惊,昨夜她睡得晚,并未听到有何声响,仔细想来应是那宿客来得晚又一早便走了,所以没有听到。
总归与她们无关,几人不再多问,照例去了大殿祈福,随后在小僧人的带领下去食了斋饭,出来时地上积雪已消了大半。
北音辞别慧觉大师,坐上了马车,车毂声沿着山路渐行渐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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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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