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五月十九。
从宫宴回来,北音便忙了起来,也就再没有机会在成亲前去往香积寺,只遣了下人送银子上山,与慧觉大师述了缘由。
将军府前几日送来了聘礼,北音绣的荷包也送去了将军府,下人们带回来了一只血玉手镯,两人便算是交换了信物。
但那只手镯,北音没有戴在手腕,只让木兰收进了匣子里。
三日前,姜若华将北音喊进了芳华院,母女两人说了好一阵话,再出来时,北音面色绯红,手上还拿了几本书卷,看上去是话本图册。
秋嬷嬷知晓这事后,还总是叮嘱她闲时多翻着看看,以至于现在北音一见到秋嬷嬷,便想离她远些。
五月二十,宜婚嫁。
天方亮,明熙院内已是进进出出,喧嚣不止。北音也被早早伺候着起身,洗漱过后,稍食了几块糕酥和半碗羹汤,便开始梳妆打扮。
她定定地看着铜镜中人,描画细眉,点上红钿,染了口脂,最后戴上凤冠,新妇妆便成了。
北音展颜一笑,今日是她的大婚,所嫁之人是万人景仰的将军,她该是高兴才对。
姜若华亲自为她披上一袭大红嫁衣,看着她娇靥如花,嘴角也不自知的上扬。
这几日,魏羲和与她多次说起慕衍,宫宴那日之所以回府很晚,便是邀了小将军吃酒,小将军向他许诺定不会薄待了阿音。
原本听了下人们打听来的消息,知晓慕衍早已改了性子,如今更是战功赫赫,姜若华对他的偏见少了许多,现下又得了许诺,便放心不少。
“阿音,娘原想着为你定了亲,可以再多留你两年,让你也像其他姑娘一般,享享清福,再将这几年没有教你的,慢慢教给你,谁知天意弄人,娘的阿音这么早就要嫁人了。”
姜若华说着,眼角已经起了泪花,阿音幼时,她总想着等她稍大一些再教她,谁知一切才将起步,她这不争气的身子便倒下了,如今身子好了,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北音眸子发热,泪珠便想要溢出,她眨着眼止住了,轻声安慰姜若华:“娘,阿音能生于魏府已是福气,爹娘的养育之恩,阿音永世难忘,日后阿音不能常伴膝下,还请爹娘定要保重身体。”
北音说着便双膝跪地,朝着姜若华拜了三拜,这是闺阁女出嫁时行的谢恩礼。
“阿音……”姜若华哽咽着说不出话,扶着北音站起身,两位嬷嬷和丫鬟们也在偷偷抹泪。
喜娘瞧着哭嫁差不多了,扭着步子走上前,笑盈盈道:“夫人和姑娘快些抹了泪,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得久了,看这时辰,迎亲的轿撵快要到了,嬷嬷快替姑娘补了妆容,咱们呀,高高兴兴送姑娘出门。”
姜若华闻言,拿了帕子擦泪,缓缓露出笑意,下人们也破涕为笑,秋嬷嬷又替北音重新上妆,喜娘见状,笑着走了出去。
“长姐,长姐,姐夫呢?”越哥儿蹦跳着进来,他也换上了一身新袍,年幼尚不知事的他,听闻姐夫要来,很是高兴。
“姐夫还没到,越哥儿再去玩一会儿,等姐夫来了,娘亲让侍书姐姐去喊你,好不好?”姜若华说着,向安嬷嬷使眼色,让带着越哥儿去别处,怕他一会儿知道了北音离开魏府的事,哭闹起来。
安嬷嬷会意,低身哄劝犹豫着不想走的越哥儿:“嬷嬷前几日让隋叔给越哥儿做了小木剑,现在带着越哥儿去他那儿取,一会儿再来看姐夫好不好?”
越哥儿眼珠子滴溜一转,他要取来木剑给姐夫夸耀,一个转身便跑出去了,“嬷嬷你快点,我们快些去,阿越要把剑给姐夫看。”
安嬷嬷朝着姜若华和北音行礼后退了出去,追着越哥儿去了。
不多时,喜娘满脸悦色跑进明熙院,还在院子里便高声报喜。
“来了,来了,新姑爷来了,已经到正门外等候了,夫人快扶了姑娘出来,莫让咱们新姑爷久等!”
明熙院众人立时喜笑颜开,姜若华亲手为北音盖上红绸喜帕,扶着她走出明间,一步步走向魏府正门。
眼前是轻摇慢晃的红绸,她看不到前路,沿路是接连不断的喧闹,入耳皆是新婚贺词。
她垂下眼眸,脚下是熟悉的青白卵石铺成的路,她从懵懂幼时走到明理知事,如今从魏府的大姑娘走向将军府的小夫人。
“新娘子出来喽!”
魏府门外,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的视线都朝着新娘子看了过去,虽看不到新娘子面容,却是不妨碍百姓起哄。
慕衍一袭降服,赤带束发,坐于马上,宛如尘世谪仙。坊间早有传闻他惊为天人,如今总算是见到了面容,果然如此。若非他今日是来迎亲,怕是要收到无数女子的荷包。
只见他利落翻身下马,行至魏府门前石阶下,朝着魏羲和与姜若华拱手,躬身施礼。
“小婿慕衍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魏羲和走下石阶,虚扶起慕衍手臂,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阿衍,阿音便交给你了,定要好生待她,莫要辜负。”
姜若华含着泪,撇过脸道:“日后要夫妻同心,白头到老。”
“衍,定不相负。”
慕衍所言具在北音耳中,心有涟漪轻泛,很快被强压入心底深处,听听便好,莫要做了真。
她被扶着下了石阶,低头看着脚下,路过一双黑靴,赤金冰丝绣着喜纹,还未多想便上了花轿。
“起轿——”
瞬时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慕衍辞别二老,轻快地翻身上马,勒着缰绳使马头换了方向,走在花轿前头。他的身后跟着慕氏旁系的几个表兄弟,也是高头大马,格外风光。
迎亲队伍走出琼花巷,穿过东街,便来到了最为繁华的御街之上,魏府备的八十四台嫁妆加上永嘉帝的赏赐,整整百台红妆,紧随着花轿。
新郎丰神俊朗,新娘嫁妆气派,一时竟看呆了沿途的百姓,有人看到此景,便想到了二十年前大将军慕钦与将军夫人云青绾成婚当日。
金玉良缘,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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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凤冠戴得久了,北音的后颈愈渐发酸,又过了好一阵,终于感到轿子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北音试探着抬起左手,很快便有一只手握住了她,她原以为是喜娘。
直到她被牵着下了轿撵,低头便看到了那双黑靴,她一时怔住。
是小将军。
他竟会主动来牵她?
还未多想,北音便由慕衍带着走进了将军府正院前堂,此间亦是满堂宾客,把酒言欢,笑声连连。
大将军和夫人都不在府中,上座便空了出来,两侧椅上倒是坐着慕家旁系的几位伯叔,慕衍与他们相交不深,来与不来,在他眼中无甚差别。
“吉时已到,行交拜礼。”
方才进了前堂,慕衍便松开了手,喜娘往二人手中递上了绢花红绸,寓意红线相连,恩爱长久。
“一拜天地,姻缘天定。”
“二拜高堂,感念亲恩。”
“夫妻对拜,永结同心。”
“礼成,送入洞房。”
众宾起哄,却是没人起身跟着去闹洞房。原本新娘子送入新房是该闹上一闹才对,但旁系的子弟对慕衍多有惧怕,不敢闹。
而唯二敢闹的温临和季玄朝两人,又晓得慕衍成婚内情,知他不喜,便不想去闹他。
零榆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新夫人惹怒他家公子,后者再迁怒于他,早早便坐在梁上磕着喜果。
如此,新房中除了北音和慕衍二人,便只有喜娘和将军府下人,还有北音带来的木兰紫苏两位婢女。
“小将军,快为新娘子揭了喜帕。”喜娘说着,递上漆盘,盘中是一杆喜秤。
慕衍神色镇定,伸手接过喜秤,轻轻挑开喜帕。
盛妆之下的眼前人,与他往日所见略有不同,更加娇艳了,也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但他还是强迫着转向他处,眉眼之间稍显局促。
北音也只看了一眼慕衍面容,便一直垂眸,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慕衍的喜服,与她绣着相同的龙凤纹。
喜娘各剪二人一绺青丝,一边打成死结,一边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1]
喜娘将结发放入红漆奁盒,又道:“请将军和夫人行合卺礼。”
两边站着的婢女立时便为二人递上匏樽[2],中间连着一根细长红线。北音原就不甚酒力,只轻啜一口,细细尝来,竟是酸甜果酒。
她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慕衍,将军府竟会以果酒为合卺酒,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换。”喜娘道。
二人交换了匏樽,互饮一口,北音尝到还是果酒。
喜娘笑着祝辞:“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待婢女们收了匏尊,喜娘道:“大礼已成,民妇恭祝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便退下了。”
喜娘躬身施礼,退出房间,将军府的下人们也跟着退了出去。
木兰和紫苏站在一旁不敢动,北音和慕衍也静默着不语,最后是慕衍站起身,只听他道:“你先休息一阵,我去正院会宾。”
“是,夫君慢走。”北音温声道。
慕衍垂眸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快步走出房间,脚下步子略显慌乱,只无人察觉罢了。
注释:
[1]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出自汉代·苏武《诗四首》
[2]匏尊:原指酒杯,在此处指半个葫芦
[3]大婚礼节有私设,勿考究
感谢看文~
以后就是小夫妻啦,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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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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