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后言出,流觞园霎时静了下来。终于到了正题,众人纷纷侧目,想知道这份婚事会花落谁家。
慕衍闻言,收回视线,缓缓放下掌中酒樽,拱手道:“回娘娘,未曾。”
永嘉帝像是忽然被勾起了兴致,揶揄道:“哦,阿衍如今年及弱冠,竟是还未定亲,可是有喜欢的女子,跟朕说说,朕为你们赐婚。”
慕衍抬眼看着上座,稍正色道:“边城战事吃紧,末将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永嘉帝大笑出声:“既是如此,如今边关已定,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便由皇后为你选一门亲事,如何?”
慕衍还未出声,温皇后已接过话头:“今日宫宴来的都是未定亲的姑娘,小将军瞧瞧,可有心悦之人?”
慕衍随意扫了女席一眼,半点未作停顿,极为敷衍,淡淡道:“全凭娘娘做主。”
席下贵女面上闪过失落之色,只少许姑娘缓缓舒了半口气,其中就有御史中丞府的大姑娘薛琳琅。
北音听着,面上不露,心里却忍不住想要发笑,上头的两位明明早有预谋,却是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才道出用意,而小将军也早知其意,却配合着演了这出戏。
只听席间一女子突然娇声道:“皇后娘娘,臣女安国公府季棠瑶,久闻小将军大名,仰慕多年,愿为小将军献舞一曲,为小将军庆功接风,还请娘娘恩准。”
众人朝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确是安国公府嫡女季棠瑶,她算得上是盛京贵女中表率之人,平日里才情绝艳,最是规矩。今日竟会如此冲动,莫非是真的倾慕小将军已久。
可小将军今日才回京,季棠瑶又是何时见了小将军?
虽有疑问,小将军和季棠瑶看着还真有几分相配,只是听说小将军好像已经有了红颜知己,总归与她无关,北音便不再细想。
流觞园安静了好一阵,温皇后才道:“也好,其他姑娘如有才艺,也可下去备着,让小将军亲眼瞧瞧世家女子的风姿,再赐婚也不迟。”
也就是温皇后停顿的这一阵,北音忽然明白过来了,皇上应该早就有赐婚的人选,让她们都进宫,怕只是来做个幌子。
不时,季棠瑶换了一身长袖舞衣,随着丝竹之音翩跹而舞,身姿妙曼,顾盼生辉,惊艳四座。
继她之后,有几名世家女子展示了弦乐之乐,皆不如她夺目,几人输于她倒也心服。
众人皆以为皇上要为慕衍和季棠瑶二人赐婚之时,温皇后笑道:“本宫瞧着御史中丞府的薛姑娘温婉贤淑、品貌俱佳,倒是与慕小将军极为相配,小将军意下如何?”
慕衍看着正前方,漫不经心道:“多谢娘娘。”
京城谁人不知御史中丞薛大人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说得好听些,薛大人是忠心,说得难听些他就是听话,有说得更难听的,便是薛大人不过是皇上身边一条听话的狗。
永嘉帝登基三年,薛大人在皇上授意之下以贪赃枉法一罪下狱数位官员,更是将余下官员得罪了个遍,偏就是这样,皇上极为宠信他。
四下静默一瞬,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应和声,夸赞皇后娘娘英明,称两人天作之合云云。
只是席下有两人面色惨白,便是季棠瑶和薛琳琅,二人指甲紧紧抠着手心,一弯红印愈发深刻。季棠瑶嘴角露出苦笑,薛琳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此时,本该置身事外的北狄公主聿立娜突然站起来,拱手道:“皇上,本公主亦对慕将军仰慕已久,自请嫁来大庆,请皇上成全!”
北音虽未看到皇上面色,但也知道定是不悦,这聿立娜公主两次三番蔑视皇威,还想嫁给小将军,怕是痴人说梦了。
果然,永嘉帝表面的平静都不再维持,声音极寒,带着怒气:“聿立娜公主,方才皇后已为慕小将军和御史中丞之女定亲,你没有听到吗?”
聿立娜公主闻言,面上一惊,方才温皇后只是问了慕衍意下如何,怎么就成了赐婚,张嘴就要辩驳。
温皇后及时道:“我大庆好儿郎甚多,公主若执意要嫁来大庆,本宫自然也可为公主挑一门佳婿,公主意下如何?”
“你……”聿立娜公主还未说完,便被身边站起来的络腮胡狄人抢过了话头:“皇上、娘娘,公主年纪尚小,此番只是胡闹,还望皇上、娘娘恕罪。”
皇上摆手,那人拉着聿立娜公主重新坐下后,皇上才道:“慕家军此番大胜,朕自会论功行赏,届时便一道为你二人赐婚。”
慕衍谢恩,群臣应和,皆赞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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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罢,帝后先行,群臣皆散。
北音送走谢夫人,看着她走远了,方才抬脚,刚缓缓走了几步,听到有人喊她。
“阿音。”
她转身,看到是右相府嫡次女温琬林,停下脚步等她走到身边,两人并肩同行。
说来两人认识还是在安国公府,那日季棠瑶宴请京都贵女,北音喜静,寒暄过后便找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坐着,很快温琬林也坐到了边上,初时打量着她,继而开始搭话。
北音原以为温琬林也是个安静的性子,相处久了才知道竟是个跳脱的人,那日便是不想留在席上作那酸诗朽文,才寻到了北音边上。
二人一见如故,虽相识不足两年,却是很快成了要好的闺中密友。
“阿琬,你不同温夫人去长乐宫见皇后娘娘吗?”北音问,温婉林的长姐便是温皇后,温府女眷进了宫自然要去拜访皇后娘娘。
“已经去过了,我们进宫早,说了好一阵话才来的流觞园。”温琬林道,忽然话题一转,“阿音,我刚才进了流觞园就在找你,看到你在姑姑身边,吓了我一跳。”
当时温琬林跟着温夫人进了流觞园,看到北音正要上前,忽瞧见谢夫人,吓得立即转了身。
北音含笑:“你怎会如此怕她?”
温琬林道:“我不是怕她,我是怕她念叨,总说我跟表姐似的,没个姑娘样,诶?你怎么会坐到姑姑身边,你跟我表哥不会……”
温琬林也在宫宴上听到了一些闲话,误以为真。
“不是,方才进宫的时候帮了谢夫人一个小忙,夫人便让我随她落座。”北音柔声解释。
温琬林追问何事,北音便将宫道上遇到的事大致复述了一遍。
温琬林听完后,撇嘴道:“原是如此,表哥又岂是她们想惦记便惦记的。你可是不知道,姑姑几年前就想给表哥定亲,表哥为了让姑姑打消这个念头,在国子监住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府。”
北音不语,只认真听着。
温琬林接着说:“听我娘说,表哥也是最近才松了口,也可能是姑姑逼得紧了些,反正最后是同意了,姑姑这便张罗起来了。”
北音轻笑,她竟不知少卿大人是这般性子。
温琬林突然停下来,仔细看着北音,缓缓道:“阿音,我倒是挺想让你做我表嫂的,我觉得你跟我表哥的性子肯定合得来。”
北音一怔,随即正色道:“阿琬,不要胡说。”刚好行至一条岔道,北音不着痕迹地引开话头,“我们要走哪条道?”
温琬林抬首,指着其中一条路,道:“这边这边,这条道会经过御花园,听说里面几株稀罕的红梅开了,我们去瞧瞧有没有‘一支红梅出墙来’。”
“阿琬,这诗可不能乱用……”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到旁人面前说的。”温琬林拉着北音的手,带着她往所指的那条道上走,紫苏和温府的丫鬟雀儿跟在后面。
一路上两人说着闺中小话,大都是温琬林在说,北音仔细听着,适时点上几句。
很快来到御花园侧门,温琬林忽然惊呼一声:“阿音,我的耳坠不见了!”
北音停下脚步,抬眼看着她,果然左边耳朵少了一只殷红耳坠。
温琬林着急道:“那是大哥从固原带回来的血玉耳坠,可不能弄丢了,雀儿,快回去找……不行,我得自己去找找。”
“阿音,你在这里等我啊,我去去就回。”说完不待北音反应,便带着丫鬟雀儿往回走,一路低头寻找。
北音无奈轻笑,转身道:“紫苏,你去帮着找找。”
紫苏有些迟疑,她若是走了,姑娘身边便没有伺候的人了。
北音看出她的迟疑,笑道:“无事,你去吧,我就在这处,不会走远的。”
紫苏只好称是,转身跟了上去。
北音定定地站了一阵,许是站得久了,感到丝丝凉意从脚底往上泛,便往前走了几步,还未转过墙角就听到了另一侧的声音。
“慕衍,你我相识多年,你明知道我爱慕于你,为什么我求亲时你不说句话?”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埋怨。
“是吗?公主爱慕于我?可惜,我最是看不上北狄女子。本将还有事,公主莫要拦路。”前半句轻狂,后半句冷厉。
慕衍话音将落,抬脚便越过她往前走,零榆随即跟上。
北音闻言,猜到是小将军慕衍和北狄公主聿立娜,只是听起来两人话不相投,不甚欢喜。
她想了想,这些秘辛之事还是莫听为好,正要转身往回走,只刚抬头,便看到了眼前渐近的身影,一时惊得不知如何动作。
慕衍和零榆已经转过了墙角,二人看到北音,自然也认出了她。零榆暗惊,他们与这位姑娘还真是有缘,竟三番两次遇到。
慕衍虽脚下未停,眼睛却在不经意打量着北音,然而眼前人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想到宫宴时候也是如此,心下怀疑,本公子的容貌何时如此不堪了?
传闻中小将军的儿女私情暂且不论,他纵横沙场,战功赫赫,守大庆边关安定,护黎民百姓康宁,是边关的守护神,更是大庆的守护神。
北音作为大庆子民,自然对慕衍怀着敬畏。此时见二人愈发走近,北音稍作迟疑便微低身子见礼,柔声道:“小将军有礼。”
平日里,若是遇到旁的世家公子,她都可以当作不认识不搭理便可,但此时,她以为小将军当得起这一礼。
慕衍倒是没想到她会行礼,眼里微光闪过,神色凛然许多,与她擦身而过。
良久后,北音缓缓转身,静静望着慕衍二人渐远的身影,心中有些唏嘘。
小将军本是空中鹰,奈何如今只能做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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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宫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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