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不可思议。她知道女子涂抹了这些精巧东西，妆前妆后的模样差别大些是正常的事。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差别居然也能这样大。

她长至这样的岁数，还从没被这般仔细打扮过，一时都不知道心里是惊异更多还是惊喜更多。

沈婳伊看见赤红霄眼下惊讶到似乎话都说不上来了，在她旁边笑意盈盈地说道：

“我早就讲过了，你的模样不差。你平常啊就是不爱打扮自己，连穿衣都那么随意。再好的模样都给你衬得不好看了，否则你好好打扮一番的话，怎么可能会丑的？”

赤红霄没找出话来反驳她，只是自顾自地发愣。沈婳伊看着她装扮好的模样，眉眼间全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她盯着她的面庞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突然幽幽叹了口气：“我就算再不喜欢赵万熠也好，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他挑女人的眼光。果然，他放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就没一个丑的。”

“夫人，你这不是在抢我的话说吗。”赤红霄笑着把她揽进了怀里。

沈婳伊在她怀中也不作小女儿姿态了，只是慵懒地说道：“娘子，为夫这回乏了，你替为夫梳妆吧。”

赤红霄撇了撇嘴，虽然她心里并不服气，但看在沈婳伊一早替她忙活了大半天的份上，便也没拒绝她。

金屋藏娇，好看的屋子配好看的美人。沈婳伊做成了这一切后半点喜色也没藏，整个人只差点没飘荡起来。

赤红霄乖乖在铜镜前给沈婳伊盘发的时候，就把镜中沈婳伊得意的神色全收进了眼里。看着她这样简单就享受起了做人夫君的快意，赤红霄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风水应该轮流转，这回是她盛装打扮了做妻子伺候她，那什么时候能再轮到她伺候自己？

反正在这世上似乎没人可以否认，为人夫君虽要担不少职责，但总归是件快意事。就如同现在正沾沾自喜着的沈婳伊，赤红霄只差没用小人得志四个字来形容她了。

赤红霄刚在铜镜前替沈婳伊梳妆完毕后没一会儿，厢房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沈娘子，那位大人已经到了，他在后边庭院那儿的小亭内等你。”

“知道了。”沈婳伊在房内高声回了一句，厢房外的人便起步离开了。

沈婳伊从凳上起身，朝赤红霄那儿转个身便勾住了她的脖子。她垫起脚尖，对着赤红霄沉醉一吻后，嘴里还玩笑着嘱咐道：

“娘子，为夫去了。你在房内好生等着我不要乱走，省得一会儿被登徒子缠上就不好了。

毕竟我家娘子生得这般貌美如花的模样，出门都不用招惹，蜂蝶就自来了，为夫甚是担心，娘子不如就好生等着为夫吧。为夫回来后，顺带替你带些早点进来。”

赤红霄知道沈婳伊有要事处理，虽然内心很不想撒开搂抱着她的手，但也没选择拦住她。沈婳伊把话交代完后便打开厢房门离开了。

赤红霄站在房门那儿探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沈婳伊此刻心情很好，走出房门还没几步路，双脚居然就忍不住像小女儿一般轻轻蹦跳了起来，步伐之间很是轻快。

赤红霄倚在门口看着她那得意模样，只觉得心里不服气的意味更加明显了。

毕竟她赤红霄当夫君时就算有再不周到的地方，至少扮起男人来也是雌雄难辨，从未被人拆穿过。

可沈婳伊顶着那样的娇小个子，一高兴走起路来甚至还会蹦，从背影来看，简直像哪家刚临豆蔻年华的小女儿被放出来乱晃了似的。她这样的娇气女娘居然还好意思在她跟前自称夫君，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赤红霄此刻虽然做着女儿装束，沈婳伊也嘱咐过让她在房内等着她就行。但赤红霄一向按捺不住好奇，反正沈婳伊去的是后边的庭院，并不是什么封闭的厢房，想必跟那个黄竹竿谈论的也不会是什么要紧事。

就算她不能上前去听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至少从远处看看他们的身影总是能做到的。

赤红霄在心中把主意敲定后，还是选择小心提起了裙摆，悄悄地跟了上去。大多数行业过了元宵才会正式营业，莲香坊也不例外。眼下还算是大早上，尽管大门已开，但坊内也并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赤红霄手中拿着绢扇掩面，一路上也无人在意她，因此她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成功跟到了庭院里。

根据上次的经验，她明白这个黄竹竿附近定要围着不少守卫。赤红霄跟到能远远瞧见他们身影的位置时，便找好藏身之处躲好了。

沈婳伊在他面前依旧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是已经同那根黄竹竿攀谈了一会儿了。

小亭里那根身形如黄竹竿一般的男子全程并没多说什么话，只是轻微点头示意。想来沈婳伊这次在他跟前也不过是交代一下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估计费不了多少时间。

赤红霄刚想松一口气，就见那根黄竹竿突然向沈婳伊那儿走近了几步。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那黄竹竿便把手中拿来装饰用的折扇合上了。

只见他合上折扇之后，就用扇骨轻轻托起了沈婳伊的脸，看着她的面庞开口说起了话来。

赤红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一瞬间炸裂开了。用扇骨托姑娘的脸，挨得又那样近，赤红霄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了一堆往日看的有关皇子佳人的话本子桥段。

“姑娘你意下如何”、“姑娘可否愿意与在下同乐”、“在下是真心”……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顷刻间就占据了赤红霄的脑袋。之前还能算是她听不清他们的谈话，所以才多想了，但今日眼见为实的托下巴呢……若那根黄竹竿真起了那样的念头，那得如何是好。

赤红霄蹲坐在地上，她在大城就连杜义山都惹不起，更别说跟黄竹竿这样的人物硬碰硬了。实在不行，估计只能求那根黄竹竿愿不愿意给沈婳伊多收个婢女，好歹要把她一起收去。

赤红霄蹲在角落想七想八，一时间都没顾上沈婳伊已经把话谈完了。小亭内那根黄竹竿并未动身。沈婳伊退出小亭外，刚想回到屋内时，便在拐角处发现了一袭红衣的赤红霄。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在房内等我的吗？”沈婳伊看到她后吃了一惊。

“他方才干嘛用扇子托你的脸，什么意思呢？他得托你的脸才能问出你事情是否办好了不成？”

“……”沈婳伊一时语塞，“他只是看我办事还算妥当，模样又长得不错，问我之后愿不愿意在他身边做个细作。”

“那你怎么回复的？”赤红霄言语之间也站了起来。

“还能怎么回复，当然是拒绝了。”沈婳伊直戳了当地说道。

“杜义山的事是歪打正着，是那位大人还未让我出手的时候，杜义山就自己贴过来了，我顺水推舟才答应了而已。我最烦做这种以色侍人的事情了，解决杜义山这一件事就够让我恶心的，我怎么可能还答应做这种事……”

“你拒绝后，那根黄竹竿没生气？”赤红霄见沈婳伊走近，下意识也挽住了她的胳膊。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种事情得强调你情我愿，岂有强来之理？那位大人手下能办事的人估计不少，就算缺我一个也不会是什么要紧事的。”沈婳伊一面说着，一面便挽着她往里走。

赤红霄忐忑的心虽然安定了下来，但仍觉得心里有怒火燃烧：“就算只是如此，托人下巴也太僭越了，好没礼数。他想看你的脸，直接让你抬起头来不就好了，托什么下巴！”

沈婳伊看见她没好气的模样也忍俊不禁起来：“那位大人身份尊贵，平时对着下面人估计傲慢惯了，托人下巴也许只是顺手的事吧，反正又没干别的什么。”

“所以我说他们这些权贵惯是目中无人的，他有本事他就一个守卫都别带，独自扮作平民上街去托人家姑娘的下巴试试看，不被人揍成个孙子才怪！”

“你啊，小声点吧。”沈婳伊被她逗得笑个不停，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着。

“方才看他托你下巴我真是慌死了，话本子里但凡有这种桥段就准没好事。

夫人你不知道，我方才都已经盘算到如果他看上了你，想要把你收在身边，我得怎么劝他给你收个婢女了，好歹要把我带上吧……”赤红霄心有余悸地嘟囔着。

“你真是话本子看多了，你也不想想，那位大人身边像是缺女人的吗，何必要做这种事。就算是要做，也得你情我愿才行，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

像我这样的女子，估计那位大人早就在世家大族里见惯了，见了也不会有什么新鲜感。就算是真要走话本子里的路数，他怎么也得寻个往日里没见过的女人才是吧……”

沈婳伊说到此处，也别过脸认真打量起了赤红霄来：“你还担心我呢，你难道不会想想，那位大人见腻了名门闺秀后，你这种女人对他才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