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再次掉进蛇窟中的沈婳伊昨夜是在惊恐与痛苦中昏睡过去的，等她第二天再睁开眼睛时，赵万熠并没有起身。他还缠在她的身边，把她的身体控制住了。

她厌恶他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就仿佛他在打量着自己的战利品与所有物一般。她不过是板上的鱼肉，而他随时还要再啃食她。沈婳伊没气力推开他，只能扭过头选择闭眼不观。

此刻天光已亮，服侍的侍女都已经陆续进了屋内，也到了他该起身的时辰了。赵万熠当下似乎多少还是在意到了她的情绪，只能好言哄她道：

“婳伊，是我昨晚上不好，累着你了。我一时没忍住，你别怪我……”

她没有理他，他抚摸着她的脸庞依旧柔声说：“你身上真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上点药，还有缺什么或者少什么的，都派人去跟我提……”

沈婳伊没想到他居然能跟昨晚上判若两人，一下子又对她体贴入微起来。

她对他态度的转变有些震惊，但她身体的疼痛在清晰地提醒她，就算他今早上变成了再体贴温柔的夫君，她昨晚的痛苦也全是真实的。

沈婳伊心中痛苦，他的好言好语虽没打动她，但却让一旁的侍女们全都如看戏一般窃笑了起来。赵万熠到了时辰后还是起身离去了，沈婳伊深深地舒了口气。

碧纹笑着赶到了她身边，她之前的侍女除了碧纹和雨荷外全都被赵万熠换成了新人。而雨荷自从与赵万驷欢好后，虽没有妾室的名分，但她也没再把她当普通侍女对待，极少让她跟前侍候。

沈婳伊不习惯那些新侍女，遣散她们后只留下了碧纹。碧纹方才看了赵万熠对沈婳伊亲昵私语的模样，脸上也由此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笑意。她笑吟吟地同她道：

“小姐，碧纹之前还担心，你再嫁过来会再过什么苦日子呢。但如今看来，二公子他也并不比大公子差到哪儿去，他对你是认真的。

之前你跟着大公子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这样挂心过你。二公子……不对，应当是新掌门，碧纹看他这回给你添置了好多东西……”

沈婳伊无心听她对赵万熠的这些夸赞之词，只是无力地喃喃了一句：“碧纹，我身子好疼……”

“碧纹去给你拿点药来吧。”碧纹听罢后也转身去柜中翻找了起来，“但是小姐，碧纹之前听老家的婶娘讲过，男人在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时，难免会情不自禁一些的……”

碧纹讲到这儿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碧纹取了药后，便掀开了沈婳伊身上的锦被。碧纹掀被的同时被入眼的红印吓了一跳，随即脸上便漫上了朝霞一般难为情的红晕。她刚想开口说话时，就发现床褥上还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由地大吃一惊：

“天呐，怎么会这样！这……掌门也太不知分寸了。他们这些习武之人下手真惯是没轻重的，女人又不是他们手中的刀枪棍棒，怎么可以这样粗鲁……”

“你看了之后，仍是觉得他对我好吗？”

“可是小姐……掌门他大早上也赔过不是了。他不怕被下人们笑话，好声好气地哄了你许久。要不，你同他说说，让他下次好歹注意些，留些分寸……”

沈婳伊心中惨然：“我早就知道，我再嫁过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小姐如今都已经嫁过来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小姐就同掌门多商量商量吧。碧纹见了这阵子掌门为你添置的东西，碧纹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呢，就连你见了也在替他说好话，就连你也是……”沈婳伊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赵万熠说他爱她，让沈婳伊曾天真地以为许多痛苦的事情只要说上一说，他就会给她留出些空隙来喘气，所有的事情都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但没过多久沈婳伊便明白了，同蛇窟中的精怪求喘息之地，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蛇窟中的精怪只会啃人血肉，剥人筋骨，直到看着她没了生气……

赵万熠在新婚之夜后并没有收敛太多，他所想要的一切她都必须得顺从地给予他，似乎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他的能力。

她是他稀罕了多年的鸟雀，如今被他抓在手中，他顾着玩赏都来不及，何况去理会她的恐惧与哭闹。身边的侍女只会说他们这是新婚燕尔，是夫妻恩爱。

哪儿来的恩爱，又哪儿来的美满，新婚夜的喜子不是她的喜子，所有的恩爱也不是她的甜蜜。

在喜庆，在甜蜜着的人不是她，既然这其中没有她，为什么她夫君的美满就成了她的美满，为什么她夫君的喜事就得是她的喜事。

他们的喜事与美满是在她的血泪中生长的，他们斩断了她所有的根，然后世人要再附和一句，这是美满姻缘、浓情蜜意……

她同赵万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仿佛是在做着噩梦。她发现他喜欢看着她出于本能地惊恐起来，然后再无处可躲地被他抓住，被他抓在手里赏玩。

他不在乎她在他手心里是欢笑还是哭泣，他在乎的只是能不能把她抓在手中。

令沈婳伊最为痛苦的是，他每一次对她纵欲和肆意时都还要推说这全是爱意。如果她在他这份爱意中痛苦难当，他还会有他自己的说辞：

“婳伊，这不能怪我，你知道你有多美吗。你从年少之时就开始招惹我，吸引我一步步靠近你，是你引诱得我不能自已。是你最先招惹了我，这都是你自己招惹来的，是你自己……”

“所以这一切还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吗……”

沈婳伊无助地痛哭起来，而赵万熠在每一次放纵后都会再体贴地同她说好话，试图让她忘记这一次次的折磨：

“婳伊，别再不高兴了。我是真的爱你，我爱你我才忍不住这样。都是那赵万驷平日里太少碰你，才让你的身子这么禁不起折腾，往后你就习惯了……”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每次对她说这些好话时，第二天清早进屋服侍的侍女都在，她们听见他的好言好语只会看热闹一般的偷笑，就连碧纹见了也只会说他是个温柔的好夫君。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血迹，那些对她来说如同烙铁一般的红印，在她们眼中反而是夫妻间的蜜意。是了，伤痕累累、浑身淤青才能算是明目张胆的虐待，她这些暧昧的印记如何能被看成是折磨与虐待呢？

就连话本子里都不会把这些印记解释为折磨，没人这样解释，因此她的心里再如何痛苦与不愿，但好像却无处可说，无人会信。

她仿佛被封住口鼻溺在水中，她徒劳地想向岸上的人求助。岸上的人只会同她说事已至此，你夫君疼爱你，你们是郎才女貌，世间的姻缘佳话可能也不过于此，挣扎什么，不如放心地沉下去。

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侍女，在那岸上还有多少的女娘艳羡你这般养尊处优有夫君疼爱的生活。你怎么可以不知足，不如认命，不如惜福……

挣扎是痛苦的，不如麻木地沉下去，反而还轻松一些……

“碧纹，把梅香丸给我拿过来……”

“夫人，你真的还要这么做吗……”碧纹听了只有些犹豫。

“拿过来。”

沈婳伊满眼痛苦地看着她。她已经无法再向碧纹诉说痛苦，碧纹也只会劝她沉下去。碧纹看见赵万熠对她的浓情蜜意，看着她衣食无缺的生活后仿佛也远离了她。

她的挣扎是徒劳，她的坚决也无意义，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做蠢事。

她差点要沉下去，沉下去……可她的理智死命地拉着她，不要认命，不要麻木，哪怕只有那一丝一毫的可能，也不要滑进这深渊中。

沈婳伊她不需要这样窒息的夫妻恩爱，她想要的只是在广阔天地间，再不用受人摆布……

沈婳伊是在这样难以言说痛苦的日子里，遇见了赤红霄。

沈婳伊知道赤红霄同赵万熠的关系。赤红霄那样游走在刀光剑影中的人，眉眼间就同赵万熠一样阴郁。她插足在他们之间，赤红霄本该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才对。

可赤红霄第一次闯进她的世界里时就仿佛是个傻瓜，跌跌撞撞、别别扭扭、不通礼数。她不爱走正门，没事就爱翻窗，一点点情绪就摆在脸上，那样不知道遮掩。

这么蠢笨的人本应该很好对付，但她却不小心让她看见了自己慌张在吃梅香丸的模样。编个能够一石二鸟的借口兴许能轻易瞒过她，只要她对她客气一些，她兴许就能自保。

赤红霄不出意外对她很客气，沈婳伊刚觉得安心之时，潜伏在她身边的雨荷居然下一秒就把她推入了几乎丧命的险境。

“夫人！夫人！”

沈婳伊在昏迷之前依稀听见赤红霄摇晃着她时发出的惊恐的声音。她几乎要丧命的时候，这个女人为什么还恐慌了起来。

她是在盘算别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傻瓜……

啊啊啊我当初代入沈姑娘视角

坚持写这章的时候真的好压抑

直到写到赤红霄开始出现时，

哪怕只是写到她短暂露了个面

我都觉得沈婳伊的人生中仿佛终于等到了光亮

相互救赎的最高定义在我的眼中

不是你特地做了什么才算拯救

而是你存在与人间的时候，对我而言便是种救赎

不知道大家阅读的时候是否会我当初写作时感受一样

我代入沈婳伊的视角，写到赤红霄出现在她生命中时

真的整个人都能喘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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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