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清楚了,别跟我扯什么别的。”赤红霄的面色阴郁起来,双眼中寒意渐深。
安晓生的嘴角扬起了弧度:
“赤霄姑娘可真没和人谈话的兴致啊。安某本来还想多同你说一说赵掌门和赵夫人的近况,既然赤霄姑娘无意攀谈,那安某就直说了吧。安某听闻你最近跟着同济堂的弟子去了军营……”
“赤霄姑娘若能凭着在军营中当医女的身份之便,替安某和青刀门做些小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赤红霄心里一惊,不安感不自觉遍布周身。
“你们在兴济抓劳工私贩化金银还不够,还要染指军营里的事?大战在即,我本就是寄人篱下,凭什么要帮你们做这样惹火烧身的事。”
安晓生见赤红霄有想走的意图,也赶忙开口道:“赤霄姑娘虽已被赵掌门逐出了门派,但心里真不想回去吗?”
赤红霄迈步的身子微微一滞。安晓生很敏锐地抓到了她的动容,继续补充道:
“赵掌门可对赤霄姑娘的事有几分后悔呢。如若赤霄姑娘愿意配合,安某再帮你说上几句,给赵掌门修个往下的台阶。想必他会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你做他的身边人。”
“我不稀罕。”赤红霄狠狠剜了安晓生一眼,眼中恨痛交织。
赵万熠那日发令对她砍下的致命一刀,早已经断绝了他们二人之间所有的情谊。他薄情寡义,欺弄于她,凉薄至此。
她再如何痴傻,也不至于这般不知好赖。她有人可爱,早就不屑于稀罕他那些虚情假意。
“唉,但赵夫人可是想念赤霄姑娘打紧呐。赤霄姑娘既然已对赵掌门心生怨念,想必是不会顾念她了。她自回了青刀门之后,身子就……”安晓生说到此处就啧啧叹息了起来。
“她怎么了?”赤红霄被他戳到软肋,早就顾不上旁事,转过头着急地询问他。
安晓生见她反应突然大了起来,笑声也跟着大了不少:
“果然呐,比起赵掌门,赤霄姑娘还是更在乎赵夫人。之前我听闻你与她的情爱私事,心里多少还有几分诧异不解,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啊。”
赤红霄怒上心头,拔出佩剑指着安晓生放狠道:“你若再这般戏耍于人,信不信我直接就地解决了你。你那位死士都是我手下败将,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是安某冒犯,赤霄姑娘切莫与在下一般见识。”
安晓生一贯圆滑,见赤红霄真被他激怒,也随即收敛下来:
“不过安某方才所说的可都是真话呀。赤霄姑娘就算不顾念赵掌门,也该顾念一下赵夫人吧。赵夫人得的可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要是一直不回去,只怕赵夫人的身子扛不了太久。”
“安某可是好心给你和赵掌门之间修个彼此可下的台阶。赤霄姑娘若是肯配合,赵掌门看在赤霄姑娘给青刀门又立大功的份上,自然会成全你与赵夫人……”
“你拉上精绝帮私贩化金银不算,如今还想把青刀门给拉下水?”赤红霄冷冷盯着他。
“你们做出这样通敌叛国的可耻事情,居然还指望我与你们同流合污?”
安晓生轻蔑地冷笑一声:“赤霄姑娘难不成要给安某大论家国百姓的那些虚道理不成?在下原是不知,赤霄姑娘身为一个户帖都没有的死士,心里还能存这般大义。”
“那赤霄姑娘打算怎么做?通告当地的官府,把安某的事情抖露出去?赤霄姑娘你可别忘了,仅凭安某一人岂能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你无权无势,就算闹上官府,除了只能凭一张嘴外,还能拿出什么物证?兴济的官府都与我们沆瀣一气,你能笃定成山卫的官府就不与我们一处吗?”
赤红霄发起了愣,安晓生继续趁热打铁地说道:
“再者说了,精绝帮和青刀门眼下早都被牵扯了进来。就算赤霄姑娘真找到了大人物来主持公道,让朝廷依法处置,就凭赵夫人的身份,她岂能置身事外。
万一到时候罚得重了,赤霄姑娘应该也不想看见她因受牵连,要没入贱籍为妓吧……”
“你!”
赤红霄一时哑口无言,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指望我在军营里怎么做?”
“赤霄姑娘无需着急。等时机到了,我安排的线人自会想办法联系上你,到时候赤霄姑娘只要照着计划配合他们就行。多余的事赤霄姑娘还是少知道为妙,省得树大招风。”
赤红霄沉默了下来。她明白安晓生一向诡计多端。他的身旁并没有武艺比她高强的死士,哪怕在这般不利的局面中,他还能这样大胆地请君入瓮,分明是拿准了她的弱点。
而他所说的那些话,又实在难分其中有多少真假。
今夜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安晓生的手中的确有青刀门的掌门令牌。青刀门在成山卫这一块的所有生意,现如今已全由他接手负责,他早与青刀门扯上了联系。
他见她松动,也把到时与线人接头的暗号交代给了她,其余的并未透露。
赤红霄感觉自己是在云里雾里之间,就绕进了安晓生给她提前设定的局中。等她从十全驿站离开时,她也还在挣扎迷惘。
怎么选择,怎么做。赤红霄原本一直沉湎于失意消沉中,现如今被人用一盆冷水泼醒,四周的一切都在提醒她,不要再麻木自苦。该怎么做,怎么选,当下就要想清,不能长久糊涂。
赤红霄的心里分外纠葛。回到医馆之后,她连夜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枯等着第二日晨曦的到来……
待到第二日赤红霄动身出城时,她算了算日子。今日王好好应该会在医所忙碌,赤红霄没回军营,带着行李直接去了医所。
医所里人满为患,王好好见她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同她攀谈。两人忙到夕阳渐颓的时分,待医所里稍微清净下来后,王好好才开口问她:
“你这几日调查青刀门的事情可还顺利?你之前那位主子没来吧?”
“他没来,这次青刀门就派了几个会经商的弟子来接管成山卫商帮的事。我跟他们并不相熟,想来他们也不太认识我,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那就好……”
王好好正欲跟她再说些什么时,医所附近便传来了很是响亮抓耳的清脆声音:
“好好姐姐!好姐姐!我爷爷受伤了,求你们帮我看看他!”
王好好和赤红霄不由转头,只见绯云搀着那位李老翁很是艰难地走进了医所。绯云的脸上泪痕遍布,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哭泣了起来。
她们一同上前把李老翁搀扶到了医所内的长椅上,李老翁幽幽叹息着说:“人老了,实在不中用了。今日下渔船的时候,突然间就把腿脚闪了。不小心跌下来摔伤了腿,劳烦姑娘了。”
王好好打开医箱,一边治伤一边交代道:
“无妨,都是些小事。您的腿这回伤得挺重,包扎完后一时间怕是难走回去了。我们医所这儿有临时给病人休息的铺子,您先凑合一下,让绯云回去同您家里人交代一声……”
王好好简单处理好李老翁的伤后,正想把医箱合上时,恰好在医箱的夹层角落里发现了赤红霄之前随意丢在里头的铁钩。
王好好小心把那铁钩拿了出来:“这几日忙事情都忙忘了,那天的铁钩居然还留在医箱里呢……”
“这不会就是那日伤了小全的铁钩吧。”
李老翁见到那铁钩,忍不住对王好好说道:
“姑娘,这铁钩你们要是留着没什么大用,不如就给老叟我吧。我们这儿有个风气,渔家的孩子若被捕鱼的铁钩刀叉所伤,就得把那铁具用火重新熔断了,才能彻底算破灾平安。”
王好好听到这话,也很是大方地应承了下来:“好,既是如此,我就把这铁钩用布好生包起来给您,省得它再扎人。”
王好好翻出布条把铁钩包好后,李老翁便把它顺手交给了要回家报信的绯云。绯云接了那铁钩,没一会儿就撒脚跑出了医所。
夕阳已落,夜色早不知不觉地笼罩上来。夜风搜刮起海面湿咸的气息,迎头便拍在了岸上,浸得人心里湿漉漉的,遍是黏腻。
赤红霄心中闷着心事,思绪也被起起伏伏的海浪声拨弄得异常平静,反而没有想继续同王好好攀谈的念头了。
王好好忙了一天难免疲惫,今夜也早早休息去了。
赤红霄当下没有睡意,只闲来无地事坐在医所附近的空地上发呆。
同济堂这阵子为了让伤重的病人有个临时休息的场所,也想办法在医所附近又搭了个营帐出来,往里安放了不少休息所用的铺子。
李老翁今日伤了腿行动不便,便索性住在了里头。
赤红霄正在外面发呆的时候,那营帐内突然起了谈话的声音,正是李老翁家中的媳妇:
“公爹,妾身知道你心疼小云,又记挂着家中艰难,这阵子才这般劳累自己,想多挣些银子出来。可您年岁已高,身子骨怎么折腾得起啊。这下银钱没挣多少,还倒贴了不少药钱,这不是反而给家里添乱吗……”
那妇人带有哭腔的声音呜呜咽咽,揉在海风中飘荡了出来,落里耳里,一片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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