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赤红霄低咒一句,赶忙上前扶起了沈婳伊。
这种袖箭是一些武林弟子防身所用的小物件,发箭数量是、一到三支不等。由于箭柄和发射的机关整体设计精巧,也方便在衣袖中藏匿,因此常被人用来当暗器使用。
江湖中的武籍人士大多通晓武艺,这种暗器就算是迎面而来也能轻易躲过,但对于沈婳伊这样不通武艺的人来说,却有可能是致命一击。
那名男子身上本负了伤,估摸是怕赤红霄她们又来上前追,所以才狗急跳墙,在逃跑前发了几支袖箭来分散她们的注意力,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师叔你看住夫人!我去追他!”
那名女死士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并不妨碍自己行动,一时气盛下也没想太多,放下这话后就直接提起剑冲了出去。
破屋内转眼间只剩下沈婳伊和赤红霄两人。
赤红霄不敢多做犹豫,赶忙背起沈婳伊就往回赶。
她生怕她昏死过去,一边赶路一边开口跟她说话:“夫人不要担心,赤霄马上就送夫人回去,夫人再坚持一下。”
她的行迹如风般迅速。沈婳伊感受到被夜风吹拂起的鬓发,在脸上肆意摩挲出一种酥痒,就知道她当下十分着急。
沈婳伊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她的话音虚弱缥缈地在赤红霄的耳边回荡:“赤霄,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救?夫人在说什么?”赤红霄没听懂她的话,心里一片狐疑。
“上一次还能说是后花园中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没护住我是因为你做事不周。但这一次一片混乱,你大可以说你来到后院的时候,发现全部人都没活下来,我也已经被绑走了……”
“夫人你到底在说什么,赤霄为什么要这么做?”
“戏文上常常都是这么说的,一个女人若是真爱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身边有了新的女人,她只会希望这个新来的女人赶紧死的……”
沈婳伊的声音越来越弱,逐渐如蚊吟一般消散在风里。
赤红霄听懂了她的话,也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巨大的恐惧感猛然侵袭了她。她的脑子里忽然什么杂念都没有了,只是慌张地回复着:
“夫人莫要说话了,我们马上就快回去了。夫人不能死,夫人若是死了,掌门……掌门他会很伤心的。”
她说了他会很伤心,可自己的话音里却宛若夹了哭腔。
“赤霄,你真是个傻瓜……”沈婳伊喃喃完最后一句话后,再无动静。
她的耳畔再也感受不到她唇间吐出的气息了,赤红霄明白她已经昏死了过去。
黑灯瞎火,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袖箭到底有毒没毒。她会不会跟上次一样,顷刻之间就失去了活气,一下子就从明媚转为冰冷。
该死……该死……这般娇弱的她,为什么总是没能在关键时护住她。赤红霄的心里一阵懊恼。
赤红霄背着沈婳伊出了地道后,潜意识绕开了此刻危机四伏的后院。她想给她寻一个彻底安全的地方,最终却神使鬼差地把她背到了自己房里。
赤红霄不敢拖延,草草安置下她后,便飞身离开了房内。
——
等沈婳伊再次苏醒的时候,那一夜的动荡和混乱已经烟消云散了。虽然中了一箭,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部位,那暗箭上也并没有毒。
沈婳伊在恢复意识后便被转移回了后院里,赤红霄的房间随即又空了出来。
她人虽离开了,但她的棉枕上还残留着她的香气,一触几乎有温度,是种暖香。这暖香再过几日一定会彻底消散无踪的,赤红霄枕着那棉枕时,忽然觉得自己的房间从未有过的冷清。
在那之后,最先上门来打破她房中这份冷清的,竟然是碧纹。
碧纹此回是一个人哭丧着脸来的。赤红霄在自己房门前看见她时,心中震惊无比。那天夜里后院所有的侍女几乎都死了,而碧纹却神奇地活了下来,赤红霄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温暖的庆幸。
碧纹在简单的寒暄后径直走进了她的房内。还没等赤红霄把房门关好,碧纹就止不住地哭泣了起来:
“呜呜呜……小姐前阵子的病才好……这次又伤得那样重,看得我的心里好是难受。那天晚上,我居然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呜呜呜……”
碧纹平日里行事一向不拘小节,因此哭起来也不会避讳声音的大小。
赤红霄的耳中脑里全是她抽泣的声音。尽管有些聒噪,但看在她这般难受的模样上,赤红霄也没多说什么。
她只能从床底下翻出她们之前还没喝完的酒,给她在桌上倒了一碗,嘴里宽慰道:
“别哭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就是了。”
碧纹见她贴心到把酒都端了出来,也不客气地把那碗酒猛牛饮般地吞下了肚。随后她继续抽抽搭搭地说:
“那天晚上打起来之前小姐就隐约觉得气氛不对,我和她先是吓得躲在房里。后头小姐见情况不妙,她就让我先躲在床下,自己在外头护着我……”
“所以那天晚上你一直躲在床下?”
“呜呜呜……我哪里肯答应啊。哪儿有出了危险,奴婢不管主子自己跑了的。
但小姐说那些刺客也许会看在她是青刀门掌门夫人的份上留她一命,而我们这些侍女的命在他们眼里就如草芥一般。我比她还要危险,是我该先躲起来。”
“小姐说她已护不住别人,但至少要护住我。她叫我躲在床底下不要出声,她自己去应对……”
“当时我真恨不得能替小姐死。小姐见我不答应,就叫侍卫打晕了我,把我藏在床底下。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呜呜呜……”
“难怪,那天晚上那么多侍女里,就你活了下来。”赤红霄感慨着。她见碧纹还在止不住地淌眼抹泪,只好起了其它的话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啦,你都在青刀门这么久了,怎么小姐和夫人的称呼还改不过来,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又要说你不懂规矩。”
“呜呜呜……我不管嘛!”
碧纹听后反倒哭得更狠了,话音里尽是她的倔强和任意:“她在你们这里是夫人而已。但是在我心里,小姐永远是小姐……呜呜呜……”
赤红霄见自己本想转移话题的由头居然起了反效果,只能伸出手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好了好了,好在你家小姐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挺了过来。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之后自有福报……”
直到赤红霄说到这儿,碧纹才发应了过来。她赶忙用手帕擦了擦泪,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
“是了,是我刚才太性急,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赤霄姑娘,我这次明明是有正经事来找你的。”
碧纹言至此处后把脸一横,离了座直接在赤红霄面前跪了下来。
她这突然的举动把赤红霄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伸手把她扶起,但碧纹却并没有起身,只是摁住了她的手臂。
她哭红的眼睛里映出赤红霄手足无措的脸庞时,也有十足的认真与决意:
“赤霄姑娘,我知道那天晚上若不是你及时相救,小姐只怕就得命丧黄泉了。你明明可以不帮她,但却一次次不计较小姐的身份,一次次舍命搭救。”
“你帮她,就是在帮碧纹我。我知道你是不讲究那些虚礼的人,你也不需要我碧纹给你什么金钱银两作酬谢。因此我碧纹今天给你一拜,你之后若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碧纹义不容辞。”
“碧纹,”赤红霄看她越说越认真,只觉得浑身局促,索性也跟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你何必这样,我们严格来说都只是侍奉主子的下人。我不过是尽分内之职,而你突然这样拜我,如何让我承受得起。”
“不,在我们心里你从来就不是什么下人。”碧纹说到动情处不免又泪眼朦胧。
“我们是长在内院不谙世事的妇人,而你是驰骋江湖的侠客,还是掌门的心腹,你又怎么可能是我这样的下人呢?”
“不,我们都一样。”碧纹的话并没有打动赤红霄,只是让她黯然失神了起来。她沉默着,心里的那点苦涩如巨石落地,掷地有声,但她并不想说。
碧纹并没有追问她脸上那落寞的神色,同她一处起身后只是挤出笑容,笑意盈盈地道:
“赤霄姑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碧纹的恩人。我碧纹虽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以后若有了什么好酒肯定拿过来和你一起共享!”
一听到酒这个字,赤红霄消沉的意识一下子就被她从心底里提拉了上来;她下意识摆手推拒道:
“酒就不用了,我不大会喝……不用了不用了……”
“诶!那儿哪成,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岂有不会喝酒的!你不会喝,我带着你喝!你不知道这喝酒就跟练武一样,酒量都是锻炼出来的……”
碧纹边说边给她斟满了酒。赤红霄招架不住,只能硬生生又被她灌了不少酒下去,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畅快。
一片谈笑之间,深秋临冬的第一场薄雪已经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点点银光色,如鹅絮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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