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只是因为今日我夫人兴致好,才给我擦脂抹粉了一番。往常我也不这样。”
赤红霄没想到她上来会这样直戳了当地夸她好看,一时也有些局促。她局促之下夫人的称谓叫顺了口,陆青吟听罢又补了一句:
“沈帮主原来真是您夫人?”
“啊?啊……是,之前是不是没人告诉你这事儿。”赤红霄僵硬地扯了几分笑意出来。
“我门派里的人都知道这事,你习惯一下就好了。我们门派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不合常理的事。”
“江湖之中只分强弱,不讲究太多常理。这是掌门您的私事,弟子无权多过问。”
陆青吟对她拱手行礼时,为求稳妥也补上了询问的缘由:“弟子只是前日听师兄们都把沈帮主叫夫人,心里才有些好奇,今日便多嘴问了一句。”
“无妨,你去船舱内休息吧。我们嘱咐了船家会快些开船,半月左右应该就能到登州府了。”
赤红霄简单交代完后,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在江海上航行了大概有十四天,才到了登州府的中心市镇。
登州府的中心市镇在沿海区域,名字就唤作登州,整个府的府名也由此而来。
人在江海上待久了,就会不自觉忘记时间的长短远近,好在船家记日子一向清晰,告诉他们眼下谷雨节气已过,赤红霄心里才有了确切的数。
这阵子在江海上漂荡的时候,赤红霄也陆续听沈婳伊说了她与直隶商帮张氏的那些事。
她眼下所做的生意,张氏只不过是帮她挂个名号做遮掩,在生意上二者其实并无联系。
那张帮主膝下有两位男丁,辞世之前,他把家业基本都给了大公子,二公子只是分了些银两。
虽然明面上二公子还是张家人,但私下里他得了银钱后,早就卷铺盖离开了张氏。两兄弟分道扬镳,各自为商。
而沈婳伊在经商这块的新身份,就是那张二公子的小妹,面上挂着张二公子的名号,实则所有的生意都是她独自经办出来的,张家两位公子都没过问。
“那张成双拿了银钱后,又无经商的主意和才干。他运气不好,家财拿在手上还没多久,就被人坑骗无了,要不是我当初照应他,他早就流落街头了。”
沈婳伊的口气虽然十拿九稳,但赤红霄仍隐隐有些担心:
“登州府的生意虽然都是夫人操办的,但毕竟是挂了他的名号。那张成双心里真能服气?会不会吵着要来分杯羹,或者不服管束啊。”
“我能让这样的草包搅了我的大事?他现在在我的商帮里做着小东家,时不时还能得些银两,平常又不用管事,每日乐得清闲。
他要是敢跟我闹,我沈婳伊也能让人见识一下什么是厉鬼,他的尸首第二天就能出现在自家井里。”
二人正在甲板上闲谈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便顺风飘进了耳朵里,其中还杂着孩童稚嫩清亮的嗓音:
“陈姐姐……陈姐姐……我要在你肩膀上玩……”
一扭头,果然是靳金玉的女儿又瞎跑到甲板上玩了。这阵子赤红霄与这对母女熟络之后,才知道靳金玉的女儿大名叫孟怀玉,小玉不过是她的小名。
小玉见了生人才会害怕啼哭,但只要生人成了熟人,便开始无知无畏起来。
这其中她与赤红霄熟得最快,从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小玉似乎就已经看穿了她是个好说话的大人。
因此瞧见赤红霄时,她就会飞跑过来蹭她。她每回靠近她也不是为了撒娇,而是指着腰杆子提些小孩子的要求。例如摸摸她的佩剑,摸摸她的头发,骑她肩头上看看远处。
赤红霄被折腾得不胜其烦,下意识见她就想绕道走。但今日被小玉撞个正着,躲已经是来不及了。
赤红霄无奈地把她扛到肩上时,沈婳伊看穿了她的无奈,心里正觉好玩。小玉看见沈婳伊脸上明媚的笑意,忽然也觉得她观之可亲。
她被她鬓发上的绢花与镀金蝴蝶钗吸引,见那两只绢花附近的金蝶居然能随着摆动轻轻跳跃,心里顿时稀罕起来,伸手就想对她撒娇:
“沈姐姐……我要小蝴蝶……”
小孩子的要求左不过就是这些小事,赤红霄见沈婳伊抬起了手,还以为她会顺小玉的心意。
但她只是握住了小玉伸出的手,脸上挂着十分神秘但却足够能恐吓小孩的微笑,提着嗓子嘱咐她道:
“沈姐姐的东西都是加了法术的,不能随便碰哦。
如果随便碰了,这些东西会化作小妖怪咬住你的手,然后顺着你的伤口钻进你肚子里,跟你抢吃的东西,然后你就会一直闹肚子哦……”
小玉的脸上顿时一阵惊恐,沈婳伊看出赤红霄这几日对她的惧意,顺带也开始添油加火:
“不仅是沈姐姐头上的钗子,陈姐姐其实也是沈姐姐的东西哦。你猜陈姐姐为什么能做厉害的大人,你娘亲都得听她的话吗?”
“那是因为她身上藏着许多小妖怪,她不开心皱眉的时候,肩膀那儿就会钻出两条蛇来咬人,钻进你的肚子里跟你抢东西吃……”
“呜哇哇哇!”小玉顿时大哭起来。
“沈姐姐好吓人!我要找娘亲!我要娘亲!呜哇哇哇!沈姐姐是坏人!”
小玉哭哭啼啼地溜下赤红霄的肩膀,揉着眼睛哭着跑远了。
赤红霄对着这阵仗一脸惊奇:“夫人,你居然吓小孩。”
“我兴致来了,我谁都吓。”沈婳伊十分得意地欣赏着自己吓人的成果。
“还是我对付小孩有一套。赤红霄,你也太好说话了,你怎么能被小孩拿捏啊,你只能被我拿捏。”
“我还以为夫人这么温和良善的人,一定会很喜欢小孩,也很受小孩喜欢呢。”
“小孩子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我喜欢吓不听话的小孩是真的。”沈婳伊脸上吓唬小孩的得意表情并未收敛。
“你不是说小孩子看人一向准吗?她看人多准啊,一眼就看出赤红霄是老好人,看出我是大坏人。”
“惹了我这个大坏人,第二天尸首就会出现在自家井里哦。”
“夫人你也就吓吓小孩去吧,你这招一个大人都吓唬不了。”
赤红霄玩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顺势把她搂进了怀里:“大人见了夫人,稀罕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信小白兔会咬人啊。”
沈婳伊的脸上顿生不悦:“你刚说谁小白兔。”
赤红霄连忙打岔:“啊?没啊,我看天边那朵白云,它长得好像小白兔。我突然就觉得夫人好可爱,我想亲一口。”
“我直接咬你一口算了!”
“夫人饶命!”
客船行驶到登州的渡口后,一行人也都各自收拾好行李预备下船了。赤红霄牵着沈婳伊下船之际,一个略微尖细扎耳的声音划破海风临近了她们身侧:
“哎呦!三妹来啦!这么些天,可算是在渡口看见你了!还好这渡口附近开了家还算雅致的茶楼,不然我可都没处待呦。”
赤红霄抬起头,今早的渡口并没有太多行人游荡,因此很容易就能寻出那声音的主人。
只见渡口那儿走来一位身穿茄色长袄,下着杨妃色马面的妇人,梳着下垂至耳侧的堕髻,其上横插着许多金钗绢花,花色斑斓煞是醒目。
她这身装扮在人群中极是显眼,像是把世间的鲜艳色全都穿戴在了身上,脸上还擦着不少脂粉。
那张脸白如墙面红如梅,分明且凌乱地混在一处,衬着眉目间的轻佻得意色,竟让人生出不忍细看的恻隐来。
沈婳伊瞧见她后,对她客套一笑道:“二嫂来啦。你竟有空在渡口等我几天,真是让你久等了。”
那个被沈婳伊唤作二嫂的妇人走上前来后,挥了挥手中绢帕道:
“三妹许久都不来一趟,如今好容易来了,当然得在渡口候一候你。反正奴家近日也没什么事干,这不正好领你回张宅吗,这几日空房都收拾出来了。”
赤红霄知晓她在张氏内的新身份后,见她喊那个妇人叫二嫂,也猜到她是张成双的发妻。
她不知那张成双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寻娘子竟寻了这般招摇别扭的妇人。
那张二嫂凑近之后,顺势就想和沈婳伊作姐妹挽胳膊的亲密之态。沈婳伊一脸别扭地被她牵着,口中寻了旁的话头问道:
“上次来瞧二婶的时候,二婶不是正寻到一个如意郎君,还跟我说他是顶好的男儿,人也稳妥,怎么今日他没同二婶你一块儿来?”
“休跟奴家提那猪油蒙了心的糙汉子!跟他好了还没几天呢,背着奴家又找了一个!呸!就该咒他下面那物什长烂疮!叫他永远偷不了人!”
赤红霄跟在她们身后,那张二嫂一边骂着,一边走路还不忘做扭腰甩臀之态,一扭一摆间带着那长袄都作水波般荡漾。
赤红霄心里不知从何处生起了一阵恶寒,听那张二嫂的言语,则更是惊世骇俗。
“三妹也莫安慰奴家。负心汉走便走了,反正老娘最不缺的就是男人!这个不乖就寻下一个!让那猪油蒙心的糙汉睁眼看着,老娘没了他依然活得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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