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被沈婳伊的这一场高烧吓了一跳。
她赶忙向店家要了些冬日里常备的驱寒药物,但这些普通的药物却并没有什么效果。沈婳伊的高热还是没能退下来,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有气无力。
赤红霄的心里一阵懊恼,她知道沈婳伊是个经不起折腾的瓷娃娃,但却没想到她的身体居然能弱到这种地步。
直到了这个时候,赤红霄才想起来,沈婳伊自再嫁进青刀门后就一直不太平。先是因为雨荷行刺,从石阶上滚落下来中了毒,毒好后又引出了咳嗽的旧疾。
好容易都养好了,前阵子还中了暗箭。她的伤估计才刚养好,就被她拉着翻了一天山。在寒冬里折腾了这么久,她病弱的身子扛不住也是正常的。
赤红霄没想到娇弱的沈婳伊私下里竟有这般的倔强脾性,哪怕被折腾成这样也不愿开口向她服软。
赤红霄的又急又恼,对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沈婳伊束手无策。
沈婳伊方才喝了药,整个人正烧得迷糊,全身都发不出一场热汗。她此刻已经昏睡了过去,气息浊重。
赤红霄见她这样也不敢熟睡,只能守在床边看着她。
夜已经逐渐深了,赤红霄毕竟也爬了一天的山,身子难免困乏。等她意识再次清晰的时候,她是被沈婳伊梦中的呓语唤醒的。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放过我……不要碰我……”
“不要碰我,不要!”
沈婳伊从梦中猛然惊醒。她突如其来的惊叫声也吓了她一跳,把她的睡意全都赶跑了。
她睁开眼,发现噩梦初醒的沈婳伊仍在一脸惊恐地喘着粗气,只得关心地问了句:
“做噩梦了吗夫人?”
床边的蜡烛还未燃尽,赤红霄还能借着微弱的烛光与月色看见沈婳伊心神不宁的模样。
她温柔地给她盖好了被子,想让她平静下来。
“红霄……”
沈婳伊定睛一看,发现身侧是赤红霄神色平静的脸庞时,也逐渐安下心来。她一时没忍住,人缩在被中就哭出了声。
赤红霄此时又困又乏,看着沈婳伊哭成了个小花脸也没精力头疼生气。
她只能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嘴里胡乱安慰着:
“噩梦都是假的夫人。那些老人都说,只要把噩梦讲出来,梦里的噩运就会散掉,成不了真了。”
“真的吗?”沈婳伊低低地抽泣着。
“我梦见、我梦见有怪物追我,它长得好吓人。我一直跑、一直跑,怎么跑也跑不掉。那怪物要吃我……”
赤红霄眼皮沉重,早就开始犯起了迷糊,回复也开始没头没尾:“夫人此刻不是已经跑出来了。”
“是啊,已经跑出来了。”沈婳伊喃喃着,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
赤红霄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耳边听见沈婳伊低低地说了一句:“红霄,我害怕……”
赤红霄强打起意识,把自己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她:“刀剑能镇邪祟,夫人不如抱着我的剑睡吧,这样梦里的怪物就不会来了。”
“剑又硬又冰的,我不喜欢。”沈婳伊对着她的剑轻轻地摇了摇头。
“红霄,你把你的手给我吧。以前我做噩梦的时候,我娘亲都是这样,让我握着她的手。”
赤红霄被这一折腾,困意也消散了许多。她顺从地把自己的左手伸给了她。
沈婳伊握着她的左手,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掌心上,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高热未退,赤红霄在寒夜里被冻得发冷的手源源不断传来她身上的热意。
赤红霄的意识随着这团热彻底清醒了过来,而逐渐平静下来的沈婳伊却是要睡了,语调里都含着困意:
“我好久都不曾做噩梦了,没想到这次发烧身子一难受,就做起噩梦来。”
“是赤霄不该拉着夫人去翻山的,害夫人受了这样的罪。”
“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自己非要硬撑,结果没想到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样,反过来还拖累了你。我们啊,真是互相都憋着不痛快,硬要跟对方赌气,结果却两头都不落得好。”
“之后再也不赌气了,我们就慢慢赶路,再也不着急了。夫人好好休息吧。”
沈婳伊没有再回她的话,应该是已经睡了过去。
但赤红霄当下已经没有睡意了,她的手心贴着她发烫的脸颊,心里一阵打鼓。
荒郊野外并不好找大夫和药铺,她明天必须得把她快些送到青县里,去药铺里给她寻正经退烧的药才行。
因此第二天天刚亮,赤红霄就潦草地吃完了早饭,背着迷迷糊糊的沈婳伊把剩下没走完的山路赶完了。
今天翻起山来可比昨天累得多,她不仅得扛着行李,背上还得再加个人,还必须得快马加鞭,耽误不得。
赤红霄深感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折腾了一下沈婳伊,她就病得不行了。
她一旦病了,那被折腾的可就是自己了。
等赤红霄咬着牙把沈婳伊从山林间背到青县时,她已经累得大气都要喘不上了。
要走两三天的山路两天内就赶完了。把沈婳伊安顿在客栈后,她又得去药铺里给她买药,买完药后还得替她把药煎好。
赤红霄想了想摆在眼前要做的事,只感觉两眼一黑。
但看着沈婳伊烧得浑身难受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此刻肠子都悔青了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在客栈里安顿完沈婳伊后,时辰已到下午。入冬后天一向黑得早,在申时就会入黄昏。
赤红霄不敢多耽搁,只能咬着牙趁着天光还大亮的时候,找店小二询问了一下药铺的位置,只身往药铺走。
这附近的药铺开在人来人往的集市内,找起来倒也方便。赤红霄一口气买了几天的退烧药,拎着它就往回赶。
耳边传来街市熙熙攘攘热闹的声音,沿街下去全是各色的商铺与小摊,在寒冬里飘荡出热气。
赤红霄在青刀门的日子甚是单调,平日里也很少上集市去。
所以一旦到了这种热闹熙攘的地方,她就会忍不住被这人间的烟火气所吸引,脚步也不自觉放满。
虽然她知道沈婳伊烧得厉害等不了太久,但这毕竟是许久没好好逛过的集市啊……
赤红霄就像两脚被粘在了地上一样,挪动一步都甚是困难。她在心里已经给自己找好了上千条减缓心头负罪感的理由:
就比平常走的慢一些而已,她的脚步本来就快,今天已经努力赶完了本该花三天才能走完的山路了,应该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她的老习惯最终还是拖延住了她的脚步。赤红霄的眼睛开始在集市的各样摊位上流连,脚步也被那热闹的烟火气牵着走到了面馆与包子铺。
赤红霄被那温暖的白气吸引,一下子没忍住,就从这一大团热气中买了一小团抱在怀里。
她刚把那几个白团团的、模样煞是可爱的包子揽在怀中时,就看见路边窜出了几个平民人家的孩童。
他们眼睛亮晶晶地如小狗一样,一直在眨巴地看着她。他们似乎笃定了赤红霄是个很好说话的人,眼中的期盼与要求分毫未藏。
赤红霄几乎是出于一种下意识,就把怀中的包子都送出去了。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欢呼与感谢声,然后哗啦一下随着包子散发的白气一道消散了。
还好没花什么大钱,就当是日行一善。
罢了,其实就是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扛住别人只要用眼神热切地期盼她,她就会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东西都掏给别人,这真是恶习。
赤红霄放弃了往小吃摊附近逛的想法,脚步走向了布匹与首饰摊那里。
首饰摊那里围着的妇人多,赤红霄此时做着男子装扮,也不好意思凑得太近。
当下总算是没有小孩盯着她了。赤红霄惬意地看着那些妇人们挑拣首饰的场景。这些摊位上的首饰所用的材料虽不贵重,但样式全是当下时兴的。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有一个妇人手里拿了一支鸟雀状的木钗在与摊主议价时,止不住怔了起来。
那鸟雀雕刻得并不精细,只是粗粗用刻刀雕刻出了鸟的形态,羽毛的走向也甚是潦草。
尽管这木钗平平无奇,但赤红霄却忽然觉得那木钗上的鸟雀让她似曾相识。她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便盯着那木钗看了许久。
摊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侧脸招呼她道:“这位郎君,要不要给自家娘子买点什么首饰回去啊?”
“不用不用……”赤红霄连忙拒绝,慌忙地离开了首饰摊。
她脚步匆匆,不自觉间就走到了打铁造钢的匠铺区域内。匠铺内打铁的声音刺耳而清晰,吆喝声也连绵不断。
赤红霄觉得此处甚是吵闹,下意识就捂着耳朵想要离开。
她的眼神在其间不经意扫了一眼,忽然就在其间一个匠铺内发现了精绝帮的弟子。
赤红霄认得精绝帮弟子的帮服,那间铁匠铺摆明就是他们开的。
赤红霄没想到青县内也有精绝帮的商铺,他们做生意居然都做到青县这种小地方来了。要是给他们发现了沈婳伊的存在……
赤红霄正经了起来,自觉也逛够了,便步履匆匆地赶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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