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然无意购置整套的头面,但仍有些小首饰想添。
赤红霄在一旁观察了他们半晌,把柳伊人一心一意要替夫君省银两的阵仗尽收眼底。
她知道她有意想显得贤惠,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要和李掌柜过普通人的日子。
因此任何一样与他们小家庭无关的花费,柳伊人都尽量省了,嘴上只推说着没必要,她这样身份的人用不着。
李掌柜嘴上应承着,顺着她的意只添置了一对金丁香耳坠后,二人便匆匆离去了。
赤红霄看着一派无语,回头再去寻沈婳伊时,沈婳伊已经把中意的首饰挑了出来。她正寻思最后该选哪样,赤红霄眼也没抬地说了句:
“夫人,若是喜欢的话就都买了吧,为妻我再怎么差银两,也不会差夫人这点。”
沈婳伊笑着看向她:“早知如此,我就该挑好了再让你瞧见。”
“这有何妨?夫人值得用最好的东西。何况我又不是掏不出来那点银两,怎会在这事上对夫人小气?”
“那好吧,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那我可就都挑了,你别私下里让自己太肉疼就行。”
“肉疼我也不怕啊,我只希望夫人开心就好。”
赤红霄言语之际早上前拥住了她,亲昵地依偎着她的脸庞。
赤红霄在亲热夫人这块一向没什么皮脸,哪怕是在外头也照旧不改。毕竟都是女子,在旁人眼前再如何亲热,大多也只会被理解成姐妹亲昵。
何况京城繁华,百姓们见多了稀奇古怪事,对她们这点子异样早就波澜不惊了。
沈婳伊溜出她的怀抱结好了账后,恰好到了午间饭点的时分。二人走了一上午腿脚酸痛,便就近找了附近的一处饭馆子。
二人挑拣好了位置后只等着店家上菜。眼下闲来无事,赤红霄心里的那点牢骚实在憋不住,对着沈婳伊就把方才柳伊人挑首饰的事情说了。
“我还以为那李掌柜外表平平,但私下里应该是极宠娘子的,所以柳伊人才看得上他。
如今一瞧这都是啥呀,人这辈子能结几次亲啊,好容易结为夫妇,他就连套头面的银钱都舍不得给她花?”
赤红霄越说越觉得火气难平:“我知道李掌柜不是什么大商贾,但有财力迎娶娘子的男人,还会差这点银钱?就算是整套头面添置不起,那添其中几样也不难吧。看他抠得……”
“他都那样抠了,但柳伊人是不是一点也没生气?”沈婳伊一边稀罕着新买的发簪一边侧目问着。
“岂止是不生气啊,她还一心一意想替他省钱呢,就差把‘我不配戴好首饰’这话写脸上了。”赤红霄无奈叹下一口气。
“我算是知道她之前为何这般记挂赵万熠了,就她那样对男人和对自己的态度,两相比对下来,难怪她觉得赵万熠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人……”
“那李掌柜也是。柳伊人嘴上说着自己不配,他还真顺着这台阶为自己省钱去了。哪儿有半点疼娘子的样子,还不如我赤红霄……”
沈婳伊听她碎碎念了半天,早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把自己的话顺着点了进来:
“你还有底气说那柳伊人呢,在我眼里,你就跟她一模一样。”
“我跟她怎会一样?”
“就是一样的。”沈婳伊回答得认真笃定。
“不过我和那李掌柜可不一样,就算赤红霄觉得自己这不配那不配,但我觉得她配得上一切的好东西。我当年就觉得赤红霄是这世上最好最厉害的人。”
“整套的头面又算什么,我娶赤红霄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全添置了。人这辈子能结几次亲,难得有这么一次,我当然要给我妻君最好的。我只可惜我手头银两不够多,没办法添套纯金的……”
她说这段话不像是之前打了腹稿,只像是顺着话头随口一提,说的场景也很是随意。
她总能把这些含着情意的话说得如同家常,让赤红霄无从猜起。一旦听见了,也颇有些羞怯无措,而眼下人多,她完全不好肆意亲热她。
赤红霄感觉自己的脸隐有发热之感,应当是又红透了。同她在一起后,她才知晓原来自己是个脸皮甚薄的人,随便逗逗就能涨红了脸。
赤红霄正觉得有些难为情时,饭馆内突然疾步走来了一堆气势汹汹提着刀剑的不速之客。
他们头戴乌黑万字巾,身着交领窄袖青直身,腰间皆束着醒目的红腰带,悬挂铜牌,一个个瞧来凶神恶煞。
那铜牌上明晃晃写着锦衣卫的名号。
大梁锦衣卫身份特殊,只有重要场合需着官服,普通时候只着军士便装,瞧来并不醒目,他们全身上下最扎眼的只有以表身份的腰牌而已。
赤红霄下意识被这他们这份狠厉带得警觉起来。而他们来这饭馆里也并非为了生事,而是乌泱泱寻好了位置,摆明是想在此吃个便饭。
陡然间来了这样一帮人,饭馆的掌柜自也是坐不住了,赶忙凑到了他们跟前。
赤红霄这时才发觉这帮青衣乌帽的人里头,有一个腰间并不束普通腰带,而是足有分量的金属革带。
那掌柜对着束革带的男子点头哈腰,很是亲切地赔笑道:“陈大人,这回来点什么?”
那陈姓男子眼也没抬地甩下一句“跟上次一样”,随即也跟着入座了。
还不待沈婳伊开口,赤红霄就凑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运气真不好,怎么出来吃个饭,正好撞见这帮子锦衣卫。”
这阵子她白日外出跑镖的时候,就时不时见到这些四处巡查的锦衣卫。大理寺卿陆方明的案子闹得太大,圣上为了稳住朝廷百官,便把京师内的锦衣卫都派了出来。
由于这件案子涉及江湖中的武人,京城内的武馆和镖局便理所当然地成了锦衣卫重点搜查的地方。
朝廷办事无人敢拦,剑虹门的镖局这阵子也被翻得几乎鞋底朝天。
赤红霄实在是被他们叨扰不过,因而这阵子晚上才都去沈婳伊那儿过夜,只求能睡得安稳。
“罢了,我们的菜都点好了,索性中午凑合吃一顿吧。”沈婳伊无奈道。
饭馆里莫名其妙赶进来这么一帮官爷,弄得其余的食客都不敢高声说话,饭馆里一时很是安静,只剩下这帮锦衣卫端碗动筷的爽利声音。
他们午间来此饭馆本只是为了歇息,酒饭过后,彼此之间严肃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有人便开始带头说起了闲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在尚算安静的饭馆内很是清晰,谈论的内容也无关痛痒,无所谓旁人听去。
赤红霄的位置离他们并不算远,只闻他们谈论一会儿后有人扯道:
“那个霁月姑娘最近寻不到了,我听人说好像是被召走了,今后应当不会轻易回来了。”
“走得这般突然?”
“可不是吗,怪可惜的呢,当初应多趁早的。”
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赤红霄虽听着云里雾里,但心里也猜着他们突然提起姑娘来是否在暗指狎妓。
大梁律令明面上禁止官员狎妓,哪怕是锦衣卫也不好提得过于明目张胆。虽然面上不让明说,但百年下来,其中私自坏了规矩的人不在少数。
官爷用权势之便做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在百姓之中早就见怪不怪,就算是让人听去了,也无人敢有什么动静,更何况是他们这几句没头没尾似是而非的话。
赤红霄本想装着没听见,但再抬眼一看时,竟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沈婳伊神情大变,一张俏脸愤恨交织。
她的身子因为激动不受控地在颤抖,瞪着那帮锦衣卫的双眼早已隐泛泪光,净是恨意。
沈婳伊自知不可在此处生事,只得硬逼自己移开了视线,甩下装着银两的荷包便匆忙离去了。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赤红霄心里也猜出了个七八。
他们所提的那个霁月姑娘没准正是乐坊司的人,之前回到了教坊司里被这帮人撞见,想来是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才让沈婳伊这般怨恨起他们来。
这阵子她早被这帮身着青衣的锦衣卫弄得心烦气躁,如今更是添了几分恶感。但眼下确实无法与他们硬碰硬,赤红霄转身去结账的时候,用眼角余光偷偷记住了这几个人的脸。
如今不能清算只是如今,留得青山在,日后总会等到报应时。
赤红霄结完账后,沈婳伊早在饭馆门口等她了。她对上她双目的一瞬间,两人之间便已心知肚明。很多话原本不必明说,是你知晓了我的所有,便能猜到我的喜悲。
“夫人,你还好吗?若是不畅快,要不提前回去吧。”
“无妨,这点事影响不了我。我只是万没想到居然刚好撞见这帮人,这回是我没料到,下回我定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了。”
沈婳伊整理好了自己的神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两人绕开了这帮锦衣卫后,依旧忙着自己的事。等到日近黄昏,天色渐晚才复又回到了明照坊的乐坊里。
沈婳伊不过才迈进乐坊后门,候在里头的姑娘们瞧见她回来了,赶忙凑上前来禀告道:
“坊主!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今天走得久,那何大人没看见你,就一直在乐坊里候着,只说着要等你回来。”
“你们没说点话打发他?”
“说了呀,但他的态度也摆那儿了。要么见坊主,要么就……”
“真是烦人。好了,我明白了,领我去厢房见他。”
沈婳伊不由姑娘多说便提步走远了。赤红霄猛然听见个生名号,心里实在好奇,赶忙拉住其中一个姑娘问道:
“这何大人是谁啊?”
“锦衣卫里的何大人嘛。他官儿在锦衣卫里虽不大,只是个总旗,但好歹是个七品的官,又不能随便对待他。他这几日来访了好几回了,天天盼着坊主松口呢。”
一听到锦衣卫的名号,赤红霄的心里不由顺势添了许多恶感。她紧锁眉头道:“他天天都来?他来找我夫人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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