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岚在月光与路边幽微的灯火中察觉到她在笑,也灿然若花一般笑着:“堂主姐姐,我可以上前了吗?”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了?”王好好的眼神选择了默许。
“嗯……其实,也没有多久。”杜若岚摸了摸鼻子,“我来了以后,选择了等你。”
王好好今夜忽有了与她周旋打趣的兴致:“方才平阳王爷对我动上手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你忍住了?”
“我忍不住啊!”
杜若岚大大咧咧地直言解释着:“但是我想,这是堂主姐姐自己的事情,如若你需要帮忙,你应该早就开口了,而不是自己前来……”
“我就算上前了也不能帮到你什么,也许反而只能给你添乱。何况堂主姐姐你自己也有话说,也有事想做。我冒然去打扰你,也不太好……”
“你确实成熟了不少,若岚。”王好好在感慨中抚上了她的脸颊,“我真开心你选择了等,选择了相信我。”
“好好姐姐,你刚刚真厉害,能说出那样一大段话。果然,你一向是坚定而又勇敢的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说得很清楚。”
“不,我也不是一直都勇敢的,若岚。”
王好好叹下口气:“我也曾摇摆过,我也曾动摇过。我也有一些事情处理得不够决绝坚定。如果我能早点定下决心,也许我和平阳王爷就不会折腾这样久了……”
“我家掌门说过了,没有谁生来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适合走什么样的路。所有的一切都得凭自己的本心摸出来,很多人摸索了一辈子都未曾知道呢,何况我们。”
“我还以为你要怨我为何活了这么久的岁数才知道这些,为何要活得这样不畅快,这样不利索漂亮……”
杜若岚只觉得她这话没有由头:“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堂主姐姐。我们这辈子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畅快又如何,利索漂亮又如何?
就算不这样也没关系,反正我很开心看见堂主姐姐为自己活得坚定了些,不管是什么岁数活坚定了都行。”
杜若岚坦白到这儿,也明白了王好好在意的不是她是否怨她。毕竟这世上爱王好好的人都不会苛求她、指责她不够坦荡、不够坚定,只会高兴她终于明白心中所求。
而这世上不爱她、甚至妒恨她,只恨不得要代进王好好的壳子,逼王好好要按他们的喜好活着的人,才最为苛求她,最为埋怨她。
她若长出了一点自己的主意,生出了一点想为自己而活的心,这点心思若违了他们的意,他们便会百般指摘贬低,把她贬入尘土,说她活得不漂亮。
那些流言蜚语的能力那般大,哪怕是王好好这样的女娘,也难免听进了心里,难免偶尔要用这些话来折磨自己。
“堂主姐姐,你怎么样都好。你怎样都还是你,今后的你也只会比如今的你更加坚定,更加坦荡,更加通透。你怎样我都喜欢你,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杜若岚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嘴笨。今晚的月色这么好,四下又无闲人,皓月柳树、溪水小桥。
这般好的景致,她怎么就没说出些足够配得上这景致的好句呢,只能说些最普通、最直白的话,这般煞风景。
“若岚,我也喜欢你……”
王好好的回复也同她一样直白朴素。她们真是大差不差,都不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女儿,哪儿能引经据典说上一堆漂亮情话。
但哪怕是这样,她也爱听。
“若岚,我以为我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无所谓。”王好好说到这里忽觉得自己又哽噎了。
“但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平凡人,我没有那般好,也没有那般无所谓。我不喜欢沈婳伊。尽管我知道她没什么错,但我埋怨我娘亲总把我当成她,我嫉妒她有逗母亲开心的本事……”
“我不想总是那般装着自己无所谓,装着自己大义凛然,装着自己只会为同济堂的事情和利益而被牵动情绪,就仿佛我王好好这辈子也只是为同济堂而活的,我没有我自己……”
“我也受够了,被人当做是活观音一样供起来。永远不染世俗尘埃,永远只是悲天悯人地活着,我也想尽情地哭、尽情地笑、凉薄自私点也可以,摇摆软弱点也可以。”
“这世上好多人,他们都能把我当观音,却不能容许我、容忍我只是个普通的活人……他们不允许我有凡人的悲喜,不允许我像凡人一样,自在自私地活着……”
“我受够了……”
王好好缩在杜若岚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再没往日那点淡漠疏离的模样了。
她以往多像是一个身在俗世中,不惹凡尘俗世的仙人。她心怀悲悯,知晓大义,顾全大局,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淡然的,从不喜形于色,永远成熟稳重。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空灵透彻的人。果然她是这世上的冷面观音,和凡人都不一样,自然要在世人心中被架在高处,供人膜拜、供人观赏、供人评审。
她这副样子真差点把杜若岚也给骗了,她也以为她是世上的仙人,和她在一处,是她在高攀她,她在祈求她。
而今夜她的模样忽然让她的心异常欢喜。她才知道原来冷面的观音内心也有温度,她也有凡人那样足够充沛鲜活的悲喜。她和她一样,没有云泥之别。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神女、凡女和□□。今夜只有两个最普通的女娘,在平凡的俗世中沉浮,有怯弱,有自私,有哀乐。
“堂主姐姐,你怎样活着都无所谓,你怎样活着都还是你,我喜欢你。”杜若岚紧紧地抱住她。
她在她怀里原来只有那么一点。也是了,虽然她喊她一声姐姐,但与她孪生的沈婳伊都是一副体量娇小的模样,她怎么例外。
而她多年苦力劳力做下来,所以她比她健壮些,比她高大些。
但不管是娇小还是高大,本没什么不一样。杜若岚心里依旧是那个杜若岚,王好好也依旧是那个王好好,会是那个活得比她久,知晓得比她多的姐姐。
“既然你足够喜欢我,既然你足够能接受我,那你就应该明白,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当姐姐,时时刻刻都得为妹妹想,怕把妹妹带坏。”
王好好停止了抽泣,抬起头很是正经地看着她。
“我足够坏,也足够无所谓。”
杜若岚听后噗嗤一笑:“好好姐姐,既然你能有不当姐姐的觉悟,那是不是也该收起那份当姐姐的自以为是啊。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你以为这世上的妹妹们都是小白兔,你随便说上几句,妹妹就被带坏了?”
“你以为我什么都只能被你牵着走吗?你以为我在什么事上都比你懂得少,比你看得浅吗?你知晓我有多坏,多想盘算你吗?”
王好好简直要被她这份张狂和大胆惊到:“你真是……”
她们两人谁也没有多说,谁的心里都分外分明,分外知晓对方的浊念。她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赶在宵禁前找好了住所,胸膛里的那颗心猛烈地在跳动。
“堂主姐姐,你的心跳得好快。”
她挨在她近处呢喃道。
“堂主姐姐,尽管掌门和夫人姐姐从未和我多说什么,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夫人姐姐在床上永远是被吃定的那一个,因为她为人最放不开、最害羞,而掌门的心思足够的坦荡下流。”
“你会不会和她一样?我是不是该像掌门一样下流。我早就做好准备,要跟她一样下流了。”
“杜若岚,我可不会和沈婳伊一样。我清心寡欲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可不是一汪静水。我只是一直在候着合适的机会倾泻出来,是你得小心,今晚别被我吃干抹净。”
王好好压低的嗓音里有足够魅惑与压抑的欲念,深沉似海。杜若岚被她包裹在深海之中,竟有些惶恐迷惘。
“好好姐姐,你打算怎么吃我?”
“这个时候你倒装出妹妹样儿了?你方才的底气呢?”
“我只感觉要溺在好好姐姐的怀里了。无所谓,就算被溺死也无所谓,我此刻抱着你呢,我要把便宜占够,要让好好姐姐跟我一起溺在水里。”
她们之间有汹涌的汪洋大海,一时间风起浪动,什么都吞没了,再没人有那个空隙说话了。
杜若岚私下里虽然也看过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但那些东西临到眼前果然什么都用不上,远没有亲手去抚摸真切,没有亲手去触碰生动。
她原来是海啊,她要溺死在其中了,溺死之前都还在死死抓着她。
杜若岚不知道自己在这其中是欢愉还是疼痛,她果然太生涩了。痛与乐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种幻梦。
而她的眼神、她的声音也缥缈迷离,如梦一样,是她也生涩,她也在迷离。
两个人几乎是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夜,除了难以言表的神奇外,居然什么都没品尝出来。话本子里常说的激动人心、与众不同的第一夜呢?就这?
杜若岚心里一阵迷惘。
“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你昨晚什么都没多说。”王好好又变成了往日里那个稳重成熟的姐姐的模样,分明她应该同她一样是第一次。
杜若岚突然觉得很不服气:“好好姐姐你那么可爱,是我昨晚没做熟练,没能好好再亲近亲近你,甚是可惜。”
王好好笑着惯下了她这点淘气话,直言道:“你不是说你这几日都有空吗?”
“我虽然有空,但好好姐姐你不一定有空啊。”
“我也想休息了,若岚。”
王好好收拾完之后认真温柔地看着她:“你来了我就想有空了,若岚。”
杜若岚在一片柔情中拥住了她。她感觉还有好多话没说,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事情都有欲待探寻的留白,就如同她还未好好探寻她的身体一样。
要有多少次她才能像赤红霄和沈婳伊那样,彼此尝尽了对方的好?
她很好,而她只是浅尝了一口,还未回过味儿。不过她可不是只占便宜的小人,她也把自己的全部奉上,只想要她。
杜若岚在怀抱的汪洋中寻到了她的唇瓣,心中的花事旖旎到再无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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