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虹门总部的比武会平稳持续了几日后，很快就到了苏如歆与叶青云的婚期。他们的婚期定在十月廿九，是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嫁娶所需的一应器物在赤红霄回总部前就已陆续备好了，只等着婚期当日用。
这毕竟是剑虹门的总部头一次办喜庆事，赤红霄一时高兴，额外掏银两买了许多红布，只为了把整座山庄内外都装饰一遍过去。
廿八日那晚皓月当空，不见星辰。漫天的细雪就如数点星辰一般，从天上飘下来，被风吹下来，挂在人身上，零零碎碎的亮和白。
一挨近暖意与灯火，星辰便融了，回到天上，再落下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苏如歆被窗外跑动飘荡的繁星所吸引，一时临窗愣神看了许久。
等她回神后，房内已经有人了。陆青吟给她带来了一身的星光，可一定眼，只剩下她温暖的笑意，星辰不见了。
“苏师姐，这是掌门和掌门夫人特地给你的新婚贺礼，我顺路给你送来。你今晚若想着试婚服，可以把这珠钗配上。”
陆青吟说着便打开了手中的锦盒，珠钗的光泽宛若皓月。苏如歆接过那珠钗时，客套地笑说了句：“掌门和夫人有心了。”
“你快坐吧，我给你倒杯茶水。”
陆青吟入座后，发现她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目光所及之处未堆杂物。她好似并不如寻常女儿家那样，新婚前夜会把喜服试穿许久。
陆青吟好奇问道：“苏师姐，我今天才见裁缝把喜服送上山来呢，你已经试过了？”
“试过了，没什么不合身的，我便收起来了。”
“苏师姐，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在房里摆很多大婚所用的东西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同往常一样平静自如。姑娘们成亲前都是这般的吗？我还以为姑娘在成亲前夜，大多都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呢。”
陆青吟毕竟没有亲自历经过嫁娶之事，对着男婚女嫁更多只有未知的新奇。
“有什么好睡不着的。人每天要认真过的日子那样多，成亲也只是其中一天罢了。之后的日子能越过越安心才是要紧事。”
苏如歆的笑意浅淡自然得像是能融进雪夜中，凝成一片静好的氛围。
“所以你是因为和叶青云在一起能安心，所以才选择嫁他吗？可我瞧他武功平平，模样也谈不上俊俏，他到底何处能让你觉得安心啊？”
“他人挺好的。”
“就图他人好？”
“他不会妨碍我。”苏如歆特地补充道，“不论我想做什么样的事，他都不会以夫君的名义妨碍我，更不会想着管束我。我可自在做任何事，当然安心。”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之前被赵平津之流给吓怕了，所以要紧着给自己找个夫婿，这样才能安心自处、不遭人觊觎。”
“那只是缘由之一罢了，何况我的岁数也已经不小了。我都廿五了……”
“这又如何？”陆青吟只觉得她这话说来浅薄。
“人这辈子要活许多年呢。廿五这个岁数说出去，世人都会觉得廿五正是年轻人的岁数哩，怎么到了女娘这儿还成了老？”
“廿五对于人来说，确实是年轻人。但对于女子来说，已经算是老姑娘了。我这个岁数的女子，嫁人基本都是改嫁，哪儿像我还是头一回……”
陆青吟听出了苏如歆话中的感慨与落寞，忍不住插话道：
“苏师姐，看你这话说的，女子难道不算人吗？若不算人，难不成还算猫狗？可这世上哪儿有猫狗能活几十年……”
苏如歆笑而不语。尽管都是武人，但苏如歆身上永远有种温柔平静的气韵，给她整个人增了许多可亲之意来。
陆青吟当初正是因为她这份随和温柔，才心甘情愿地按岁数喊她师姐。两个人说了点不平不淡的贴己话后，夜色也逐渐深了。
陆青吟觉得不应当再继续叨扰她，便打算起身告辞。
离去前，苏如歆看她穿着单薄，执意要给她件披风御寒。陆青吟被她这份细心的关怀所触动，还是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苏师姐，虽然在你大婚前夜说这话不合适，但我终是觉得，那平平无奇的叶青云配不上你。你嫁给他，终究还是让他赚了。”
“青吟，怎样才能算是配得上呀？”
“至少要比你厉害才行吧。我虽没谈过风月情爱，但也知道世上的媒人撮合好姻缘时，都会给女娘找个厉害男人。若那男人甚至还没有那姑娘厉害，岂不是辱没了那姑娘？
“那叶青云在比武会上的排名，比我们差许多哩。我是真瞧不出来，他有哪些地方比你强的。”
“可我寻个各方面都比我强的男人有何用？”
“这……”
陆青吟被问得一时语塞，只能潦草答着：“越厉害的男人才越可靠呀，女娘寻夫婿不都是为了给后半生寻靠山吗。”
“可是青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呀，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我真寻到了个处处都比我强的男人，他也会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把该是我做的事情麻烦给他，那不就是求人办事了吗？求旁人办事，远不如你自己办事上心，何必呢？”
“我这辈子有很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只有我亲自做才能安稳，求人去办就得瞧人脸色。
我虽不比掌门有本事，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弄个这样有模有样的门派出来，但这不代表我能耐平平，这辈子就无事想做，无事可做。”
陆青吟没想到她的心里倒也有通透之处，感慨之余还是问道：
“可苏师姐既然有这样不求旁人只求自己的念头，那寻不寻夫君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毕竟不管有没有夫君，你都一样要去做自己的事。那在我看来，自己独自做事反而还更畅快，带上个夫君的话……”
苏如歆笑道：“所以说，我寻夫君图的不是他处处要比我强，而是他不能以夫君的身份阻拦干涉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这辈子虽有自己做事不求旁人的主意，但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父母早亡、孤苦伶仃地漂泊太久了。我想有自己的家，有新的家人，有自己的孩子……”
陆青吟觉得自己还有疑惑想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但纠结了一番后终是选择了沉默。
下山之后，不通人情世故的她也逐渐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与念头，每个人只会按自己的方法活。
正如赤红霄做事一定要记挂着夫人，同夫人一处。正如杜若岚哪怕自己哭成了个筛子，也选择放开王好好而留在剑虹门。正如苏如歆哪怕有那个通透念头独立于世，也仍旧期盼温情，要寻男人组成新家、生儿育女。
她有很多不解事，但就算追着往下问了，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随心而已。而这些不同的人心，她无法改变，也无权干涉。
于尘世中，能坚持自己的本心不动摇便已经是难事，何论改变他人。
陆青吟想通之后，步伐不自觉间早从苏如歆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了。苏如歆亮着灯的住所是暖的，而她未点灯火的房间幽黑而冰冷。
一冷一暖的房间好似她们不同的人生，但冷暖也无高低好坏之分。反正她的房间再暖她也不觉艳羡，自己的房间再冷她也不嫌孤独，至少她们从未对此苦痛过。
只要不曾苦痛，幽黑而冷清的房间何尝不算种平静喜乐？
陆青吟远远望着苏如歆房间的位置，想着到了明日，她也许就不在那房里了吧。
明天的大婚一定是热闹的，欢畅的，是属于所有人的。但今夜的谈话，却是属于她们自己的。所以谁说这平静的一夜不会比大婚的热闹更让人记得深刻呢？
至少今夜的时光全是属于自己的。
陆青吟简单收拾一番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之后有关大婚的一切，也所幸一如她今夜入梦一般顺遂喜乐……
——
苏如歆和叶青云的婚事结束后，人间一晃已入了冬月了。赤红霄和夫人商量了后，准备等到大雪那日再回京城。
这段时日她就在总部熟悉弟子、督促修缮与扩建之事，而沈婳伊则琢磨着应该如何打点总部山庄的草木。
这些事情看着容易，但仔细督促起来却足够繁琐。哪怕赤红霄没有亲自动手，可每样事瞧看确认过去，一天下来居然也花了不少时间。
这天她正对着项柏送上来的账本愁眉苦脸，瘫在后院的一处凉亭那儿休憩时，碧纹确实恰好路过了此处。她见赤红霄瘫在凉亭内却没有睡意，主动过来同她打招呼道：
“红霄姑娘，你眼下可真是大忙人了，这是账目上又出了什么头疼事吗？”
“可不是吗。今后总部的人也许要越来越多，人若是再多起来，山庄内可就塞不下了，为此必需得提前扩建一番。这扩建加修缮的银钱……”
赤红霄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这些年来一直抠银子，只想着日后能够用。现在看来还是太难了，不论什么东西要想做起来，前期都得垫许多银子。我真是付不起了，看来是时候得琢磨去哪个钱庄里贷点了……”
“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但好在红霄姑娘你有真本事在，开头就算难点也没什么。”
碧纹说到此处时幽幽叹下口气：“你和小姐越来越忙后，也没什么时间帮我看话本子了，我都好久没同人讨论故事了。”
赤红霄笑道：“没事的碧纹，其实人越忙的时候，就越会忙里偷闲想休息。我也不至于一点看话本子的闲暇时间都挤不出来。
只是碧纹，你那些宠女娘的话本子我看了许多，里头那些花样翻来覆去都看腻了。你有没有点与众不同的能让我尝个新鲜啊？”
“你要说尝新鲜，我最近正好写了本新的。”
碧纹笑得十分灿烂，“别说你了，我最近也写腻那些宠女娘的路数了。反正怎么写都挣不到多少银两，我就寻思要不写点别的。”
“所以这次啊我不写男女间的情爱故事了。我顺当下的风头，换个笔名写男人间的情爱故事了。”
“男人之间的？”
赤红霄顿时瞪大了眼睛，感觉摸到了自己之前从未主动探寻的东西：“那你写两个男的，又是写了什么啊……”
碧纹见她似有好奇之态，更是打起了精神，兴致盎然地坐在了她旁边：“你当下也无事吧？若是无事且听我说说吧。”
她再次摆出了说书人的阵仗，乐得把赤红霄引进她光怪离奇的天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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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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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雪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