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第二日回到军府后,除了带上了自己的怀柔剑外,还额外去见了蒋田。
一见到蒋田后,赤红霄和盘托出了昨日在黑云寨的遭遇。讲述完后,赤红霄止不住对她感慨道:
“蒋姐,他们皆是帮心机深沉之徒,合在一处沆瀣一气。昨夜我看那张安生竟然还活着,就深知他们有能耐在人前假瞒生死、金蝉脱壳。
之前你处理百人坑时说少了几具尸首,我看跟他们脱不了什么关系。”
“我急着想回军府同你们知会一声,又得在人前隐瞒,因而也没太多工夫去问其中详细。我只想着,不若我们一起去探探虚实……”
蒋田见她交代得如此爽快,眼中颇有几分新奇之感。她上下打量着赤红霄,竟不知该从何摸透她的脾性:
“陈妹子,你昨夜才杀了宋千户,今日怎么这样大方在我跟前坦白起来。你真不怕我趁机把你的事抖露出去?”
“蒋姐,你不就挂心着那几具少了的尸首吗?”
赤红霄一脸坦诚地注视着她,一双眼眸明亮如镜:
“你如今若是不在意了,不愿跟我去山寨探虚实,那你当我没说就好。我赤红霄平民出身,来去都无牵挂自然也无所缚。安南军我没必要硬留,土匪窝子也不是我想要的去处。”
“陈妹子,那你想要什么?你辛苦这一遭,难道真半分不图名利?”
赤红霄没有回答她,只是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蒋姐,你愿不愿意带着娘子军的姑娘们随我去这一趟。”
蒋田看她下定了决心,自然也正色道:
“有何不敢。这群人与匪寇沆瀣一气,如若留着,天知道日后会惹来多大乱子。你既说了那就是选择信我蒋田,我蒋田也索性实话实说。
我在乱世中带兵举事,目的也不是为了什么军衔封赏。我只是想带手下的姑娘好好活着,哪怕我们所有的依靠都让匪寇贼兵给杀了,我们也可以凑在一处好好活着。”
蒋田由衷地表了态后,赤红霄心里悬着的大石才算是寻到了靠脚处,可暂且安心了。
自打听闻了蒋田的名号、再到与她共事一场,赤红霄就从点点滴滴中看出,蒋田骨子里应当同她是一类人。
如若蒋田没有在乱世中护人护己的热忱与决心,想来她们也不会有相见的机缘。
收复德安府后,多少人忙于自身琐事、无暇顾及其他。而蒋田却还总记挂着那几具不见的尸首。
那些丢失了的尸首就算寻回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些无身份的平民。她总挂心着,让赤红霄觉得她终归是不一样的。
坦然地相信他人是要冒风险的,毕竟这世上人心易变、钱权诱人。但仅凭自己单打独斗做不成大事,她不是只手遮天的天神,既需要有人相助,就总要担这般风险。
她下定了决心,要冒险奋进一回。
“好,既如此,我们得好好筹谋一番,既不能打草惊蛇,也不可让他们轻易跑掉。
如若他们有实力强劲、人数可观的外援,仅凭我们千户所里的兵拿下他们倒也有风险。我们应当给自己留个后援,必要时告知朱指挥使,不可孤军奋战、单打独斗……”
赤红霄开了话匣子,留在房中仔细同蒋田说起了之后的安排。她知道蒋田有筹谋布局的能力,今日这一谈也算是进一步探清蒋田的能耐。
蒋田自归顺了安南军以来,跟着赤红霄一直都在后方做善后事宜,并没有得到去前线杀伐决断的机会。
她心里想来早憋了团火,赤红霄一跟她讲起剿匪的事,她的脸上便神采奕奕。就算二人当下先是纸上谈兵,她也安排得头头是道。
二人对着德安府内的地图畅谈了许久,直到桌上的茶水都饮尽了,蒋田才算是得了些许畅快。所有的事都大致商讨完后,蒋田感慨着为这番谈话收了个尾:
“陈妹子,老话总说时势造英雄。但在我看来,这世上所有的时势和机缘都不是白来,一个个都得靠自己去争去抢。
王主帅想来看我们不过是些不晓军法的平民妇人,怕我们在前线有闪失,所以杀大敌、立大功的机会,向来也轮不上我们。”
“难不成我们就得永远留在后方给他们善后,白等着机会从天上掉下来吗?倒不如借此时机,自己去争一个!
倒要让他们看看我们有什么能耐,让他们好好知道,不可在用人之际埋没人才!”
“蒋姐,时机不可延误。既然事情已经谈好了,就得当机立断,不可让对方起疑。我跟赵严崇说好了只带少数亲信,最迟后日就得动身。这两日麻烦你们了。”
赤红霄看蒋田如此兴致高昂,自也相信她不会轻易敷衍懈怠。她们把沿路上该埋伏的兵力、所该布置的阵法都商量了个遍。
赵严崇在山寨那儿本不过只留了五百亲信,动用一个千户所的人去缉拿,人数上也足够应对。如若真有埋伏,就及时告知至军府。
他们这批人之所以会留守德安,本是为了填补别处调兵来之前的空隙,人数并不算多。
赵严崇若想动身,想来也会趁调的军士来之前就赶忙撤退,省得成了瓮中之鳖。
算算日子,调任来的军士再过几日也该到了,一切已近尾声。
赤红霄心里顾虑着自己杀了宋千户的事,多少还是担忧如若把原委直接告知朱指挥使,朱指挥使会不听辩解、把她视作叛徒缉拿。
事成之前,她不可轻易犯险。思来想去,就只有蒋田可信了。她们在军中都缺一个能施展拳脚的机会,也深知这机会无法仅凭安分来等。
赤红霄做好对应的安排后,决定后日带上自己千户所内的部分军士,去黑云寨装作是紧要亲信。
她真正信得过的军士皆得埋伏在紧要关口,不可在中途出了差错变故。
仔细筛选一番后,倒只有罗勇为那儿的军士与自己不甚亲近,正适合在人前随便走些过场。
赤红霄做好打算后,对着罗勇为百户所那儿的兵却也没说实话。她只说自从领军医去过一回黑云寨后,她还是不放心赵严崇那儿的情况,准备带人再去视察一番虚实。
所以他们此回跟她前去,还是要小心为上,如若有变故,务必随机应变、自保为主。
罗勇为觉得这事麻烦,只认为赤红霄又找事情来消遣他,并不想同她前去。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赤红霄一看他不乐意,直接啐着嘴骂起了他来:
“你以为我们千户所里头的兵都吃白饭呢!蒋副千户这阵子为了给百姓善后,带着手下军士不知在后山众多的百人坑那儿忙了多久!
如今她们才歇没几天,我好意思赶着用这点闲差烦她?真是给你们养尊处优惯出毛病了!一点闲差都敢甩脸子,既不乐意,明日清早你们全都给我滚去后山上挖坟!”
罗勇为见赤红霄心意已决,还动了这样大的肝火,只得在面上应承了下来。把罗勇为那儿的兵打点好后,赤红霄特地叫上了陆青吟:
“你之前总说我关键时刻没叫上你,这回的确是要紧的时候,我身边必须得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但是你此回同我去时,没必要守在我身侧。
你到时务必机灵一些,我可指望着你传消息呢。”
陆青吟知晓赤红霄的计划,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众人各司其职,赤红霄隔天赶了个大早,领着手下的人往黑云寨而去。
赤红霄在军府里筹谋安排的同时,黑云寨内的张三浩因为和赤红霄打交道多次,顺势就接下了迎接赤红霄的差事。
等他把该布置的一切都布置完后,整个会客堂内暂无旁人。张三浩坐在会客堂的角落里等着消息,周遭安静得竟透出几分诡异。
他忽然觉得这会客堂空荡荡的,大得骇人,而他是缩在角落里被反复摩挲的毛豆,要被搓得褪了所有的皮去,内里七零八落。
他一时紧张、屏住呼吸,身体被胸中的浊气挤压得膨胀起来。他越涨越大,眼中的会客堂忽然间变得狭小无比,要容不下他。
心底里的那些杂音随着这四下的安静无遮无拦地聒噪起来,吵嚷得张三浩有些头疼欲裂。
张三浩闭上眼睛想要缓神,终究又不敢合眼,怕合上眼会看不见天光,怕合上眼会有东西从黑暗中蹦出来,而他逃不掉。
赤红霄到底什么时候来?他只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当下无事的每一刻都无比难熬。
直到手下人给他通传消息的那一刻,张三浩熬得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他紧绷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全散了架,可他还是得撑着,希望这回他不用撑太久了。
他勉强地挤出笑意,领着几名手下起身到外头迎赤红霄进来。
赤红霄在外头同他客套了几句。张三浩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她带来的亲信,抬手请她先进去。
赤红霄一见这会客的大堂内只有他这么一个小头目,不免问起了赵严崇的下落。
张三浩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
“赵大哥在里间呢,他有些紧要事想同陈掌门你谈,自然不会选在人多眼杂的地方。陈掌门你若有投奔我们的决意,不如把亲信先留下,单独进会客堂内的里间谈,莫给人瞧了去……”
赤红霄见赵严崇居然还想试她,心里诧异的同时也生了不少疑虑。但她都走到这一步了,怎能临到门前选择打道回府。
赤红霄咬了咬牙,横下心对他说道:“好,你就带我进里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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