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眼下几乎是抱着很复杂的心态，一边抱有身为妻子对丈夫的无限体贴，一边又抱有作为丈夫对妻子的无限怜爱，十分温柔且小心地替沈婳伊梳好了发髻。

她很少给自己盘什么复杂的发髻，许多时候为图便意甚至会直接给自己梳男子发髻。而世间女子的发髻五花八门，美丽多样，她折腾了沈婳伊的头发许久，才给她梳了一个最简单的三绺头出来。

这桌上的梳妆奁里只有一些发绳和头油，都是最基本的女子盘发之物。赤红霄把沈婳伊的头发盘好后，看着镜中沈婳伊姣好的容颜，心里十分纠结。

虽然她知道她们不过都是女子，彼此之间并没有谁是男人。但她的心里还是在挣扎摇摆着，感觉自己在这份情感中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她觉得两个人只要在一处，那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总要把各自应做的事情和义务区分清楚。而这世上已经有无数的金科玉律在告诉世人一男一女相爱后应该扮作什么样的角色，各自负担什么样的责任了。

这世上的男女只要按部就班地照着完成，便可安稳无疑地度过一生。可两个女子在一起又要如何相处？彼此之间对应要承担的事情和义务又是什么？

赤红霄才发现自己对于这方面的认知如此的刻板片面，她的脑中只了解过丈夫和妻子这两个角色，只知道这两者对应的责任和义务，却并不知道其它的。

她看着镜中沈婳伊的肤色如同冬雪般洁白，又如美玉般温润。她脸上的每一个五官都那样娟秀精致，眉眼之间又不失温婉。哪怕是梳着最简单的发髻，脸上未施什么粉黛都难掩她的秀色。

她是这世上极美的女儿，比她更像个女子。

赤红霄在沈婳伊身后看得一时情动，心里那作为丈夫的心态顿时就占了上风。她一把把她拉进怀中，温柔地拥抱着她亲吻了起来。沈婳伊很是温顺地依偎在她怀里，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庞。

赤红霄感觉到她在她的怀中娇小玲珑，很是乖巧，完全是妻子依偎在丈夫怀里时才有的温顺姿态。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对沈婳伊说：

“夫人，既然我们已经互诉心意，现在又出门在外，那就总有人要承担起男人该做的事情。不管你怎么跟我争论，但是我看起来还是比你更像个男子。我知道夫人心里其实还是想做一个有丈夫可依靠的女人。

反正我们在人前的时候，也是我扮作丈夫，你扮作妻子才更容易掩人耳目。既然我比你生得更像男人，那从今往后，我去为你承担起男人和丈夫的责任好了……”

沈婳伊听罢后也直起了身子，很是认真地看着她：“红霄，你不必这样。你就算能在人前扮作男子，但我知道你的心里其实还是个女人。你可能也会想有人可以如丈夫一样怜爱你，给你依靠。

只是我沈婳伊毕竟在闺中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儿，我也无法突然就变作一个男人，把女儿家的心性和姿态全都抛丢开。”

赤红霄捧着她的脸动情地说道：“夫人无需抛丢开作为女儿的身份，既然我们选择在一块，夫人就只要继续做以往的小女儿就好了，这世间丈夫该做的事情、男人该做的事情就交给我。”

“红霄，你无需看我娇弱，就觉得自己要牺牲所有小女儿的心思，一定要为了我去做个男人才合适。我沈婳伊无需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也只想着赤红霄能在我这里做这世间最快乐的女娘，你不一定非要顶天立地。”

“那我们如今在一块后，彼此之间又要怎么做？”

“不如……我们人前就先继续这样装作夫妻，人后的话我们就做我们自己，和以往一样，好吗？”

沈婳伊思忖了片刻后很认真地回复她，“赤红霄就接着做赤红霄自己，我沈婳伊也接着做平常的自己，剩下的事情，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赤红霄挠了挠头，感觉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顺应着她的意思：“那好吧。我别的不会什么，至少功夫好，夫人要做什么，我就在身后保护夫人不受伤害。”

“我……”沈婳伊蹙眉纠结了起来，“我突然之间好像也想不出我能做什么，我就会做女红，还爱看些书……剩下的，可能我爱对你撒娇？”

“那我喜欢看夫人撒娇。”赤红霄用脸磨蹭着她的脸颊，脸上一片亲昵之态。

“我也喜欢看赤红霄撒娇。”沈婳伊笑着拥吻住她，两个人陷入到一片深情之中。

她们今天早上争论了半天，本想区分出彼此之间谁来做夫君，谁来做妻子才最合适，可结果争论了半天依旧是毫无进展，赤红霄想起她们昨晚的房事，想到她们就连在床上都难分强弱，不分男女。

也许沈婳伊说的是对的，她们本都不是男人，也无法真的表现出男人该有的姿态。她们是两个女人，就算世俗再如何规定两个有情人之间应该怎样各司其职，她们也只会用女人的姿态和方法，给予的同时又占有，夺取的同时又体贴。她们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占有了彼此，无需区分强弱与男女，就可以把心贴在一起。

二人大早上缠绵了一番后，赤红霄就收拾好了自己，在大堂那儿找到了赵严崇。赵严崇看见赤红霄赶来，还不等她多说什么，便搭着赤红霄的肩膀说道：

“陈兄弟，我今日得再下山去官府那儿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只是山上毕竟还有被抓来的劳工尚未妥善安顿，这山寨内也总得有人帮忙照看才稳妥。我昨夜想了一想，还是觉得这事儿应该交给陈兄弟做才最为妥当……”

“赵大哥放心，你只需把第三小队的人留下同我一起照看即可，这几日我就在山上替赵大哥把劳工的情况都盘问清楚，等着赵大哥回来。”

“那就麻烦陈兄弟了。”

赵严崇拍着她的肩膀爽朗地笑了起来。他往下一看，也留意到了赤红霄在昨日厮杀后衣服上已经都是脏污，便赶忙补充道：

“我今日就让三浩兄弟下山去，给你们取些换洗的衣物来。这几日你们权且在山寨里凑合凑合，我过不久就回来。”

“是。”

赵严崇简单地把事情交代完后，便带着张三浩和李方度下山了。大约到未时左右，张三浩上山来给她和沈婳伊送了些换洗的衣物。

她们的行李都被赤红霄放在四方茶楼里还没收拾，而赵严崇估计也无心做未经授意就擅动他人之物的事，因此便看在昨日剿匪成功的份儿上，直接大方地给她们置办了新的衣物，让张三浩带上了山来。

张三浩把衣物给她们带上山后就匆忙回去了，山寨内剩的粮食倒也够维持一阵子。沈婳伊看见新衣服到了后，也赶忙拉着赤红霄去柴房里烧起了热水，准备大肆换洗一番。

沈婳伊没什么生柴火的经验，在土灶那儿蹲了一会儿便被浓烟熏得连连咳嗽。赤红霄急忙上前接了她的活儿，两人看着那灶内跃动的火苗相对无言。

柴房内不一会儿就升腾出了袅袅白气，沈婳伊安静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问赤红霄道：

“昨天赵严崇大哥不是说，今日会下山给那些被关押的劳工们寻个开锁师傅上来吗？现在已经快到酉时了怎么还不见人影，再不上山来天色可都要暗了……”

“也许他有别的事情要忙吧，可能正在官府里商讨事情，一时耽搁了也是有的。”赤红霄没想太多，只是继续在往那灶中添加干柴。

“红霄，你觉得赵严崇大哥他靠得住吗？人怎么样？”

察觉到沈婳伊话语中有担忧的情绪，赤红霄也回头看着她解释道：“他为人挺正直的啊，虽是匠人但却心怀大义，为了组织剿匪的义兵，他把自己的家底都倾囊掏出来了。

平常里筹划事情和鼓动县民的时候，他都是最卖力的，大伙也都听他的，我也只不过是在他手下帮个忙罢了。他祖上可都是兴济人士，我跟他接触了一个多月，知道他是个负责的人。夫人，你不用过于担心。”

沈婳伊听罢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我多虑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自昨日起就总是惴惴不安的。之前那安晓生跟我说他厌恶这毛全安许久了，正愁怎么除掉他。

如今毛全安已经落网，济才山这座矿山他难道说放手就放手了吗？我心里不安心……”

“他都已经被我们打跑了，这山上所有的山匪也已经落网被送到官府衙门那儿去了。他一个残疾之人，带着一个守卫怎么攻上山来。就算是下山去附近找人回来，也需要一定时日的……”

赤红霄站起身来握住了沈婳伊的手，贴着她的额头想安慰她。“到时候就算他再回来了，我也会死命护住夫人，不会再让夫人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