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呵笑:“立一个不足双十年华的女子为后,皇祖父您也真做得出来。”
皇帝脸上愈发挂不住,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你又懂些什么!朕身强体健,后宫充实,中宫空置多年,为何不能立后?”
萧烨攥紧了手中圣旨,指节用力到泛白,他盯着皇帝,一字一顿地说:“皇祖父想立谁都可以,荣国夫人不行。”
皇帝最讨厌这个长孙跟自己对着干的样子,当下他也怒极,冷笑道:“你可长本事了,敢管到朕身上,朕就是偏要立她,你又当如何?”
萧烨目光凉了几分。
二人对视几息,萧烨道:“您并不喜欢荣国夫人。”
皇帝讥讽一笑:“这话又从何而来?朕封她为国夫人,为她修亭阁、筑高台,金银珠宝流水一般送到瑶华宫,朕怎会不喜欢她?”
萧烨平声:“皇祖父看荣国夫人时,心中想的究竟是谁,您应该自己清楚。”
寝殿内突地静默下来。皇帝瞳孔骤缩,屏息看着面前的皇长孙,拳头慢慢握紧。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说话,室内寂寂,只听见灯烛燃烧的滋滋声。
“你怎么知道?”皇帝嘴唇动了动,“你出生时,江氏都殁了多少年了。”
“我虽未见过江贵妃,但我幼时开蒙,是得了江太傅的教导,对江家往事,知道的不少。”萧烨淡淡道,“皇祖父如此看重荣国夫人,宫中上下不少传言,稍微了解些,并不难猜。”
虽然他也疑惑过,皇祖父既然看中了那个女子,为何不纳后宫,反而封一个国夫人。
皇帝听他提起往事,一时心中更是感慨。
江家曾盛极一时,虽然后来江贵妃与其胞弟常胜将军先后身死,但江家还有尚书、还有其他在朝为官的子弟,并没有完全垮台。没过几年,江尚书成了江太傅,专门负责教导东宫太子,江氏一门成了归依东宫的属臣,不少子弟都入了东宫,辅佐太子。再接着皇长孙出生,又兼为长孙开蒙,深得东宫信重。
那时世人只会想着,等将来太子继位,江氏一门又会成为朝中望族,恢复鼎盛。可谁也没想到,好景不长,太子竟卷入谋逆案,惹得皇帝震怒,东宫上下近千人皆被斩首,一夜之间,流血千里。
江贵妃仙逝多年,那时的皇帝在盛怒之下,又怎会想起顾及昔日旧人的脸面?江氏一家亦被牵连,诛杀满门。
年幼的皇长孙失去父母,原本也不能幸免,是从江家逃出的仆人将他救下,藏匿民间,带他投奔了远房的江氏族亲。
也因此,这么多年,萧烨一直以“江霁”的身份行走在外。
萧烨微微垂眸,眼前这人虽然是他的皇祖父,但中间也隔了那么多条人命呢。
皇帝有愧于江家,更思念江贵妃。想起皇长孙与江家之间的渊源,他怒气消了些许:“你既然知道,就更不应该拦着朕。”
萧烨问:“难道立一个荣国夫人为后,能等同于立江贵妃为后?”
他不明白。
皇祖父既然心心念念着江贵妃,为什么不追封她为皇后,反而要来立一个替身。
皇帝神色又难看起来,不想与萧烨多说:“朕的私事,与你无关。”
萧烨眸色沉沉。
皇帝默了片刻,突地不耐烦地拍了拍身侧的床榻:“滚出去!朕不用你侍疾了。”
一天天的就会惹他心烦。
萧烨见皇帝如此抗拒告诉他原因,便也不再多问。他站起身,平静地行了一礼,转身推开房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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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芷被请到偏殿歇息。
直到关上偏殿的房门之前,她还能依稀听见几句皇帝暴怒的呵斥声,与皇太孙那因为低沉而非常模糊的腔调。
除了一开始的“立后”之外,颜芷再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几番之后便也放弃了打探。
颜芷坐在椅子上,臂肘往案上一搁,托着下巴好奇道:“陛下要立后了么?是要立皇贵妃?”
她边想边认可地点点头:“皇贵妃娘娘掌管后宫这么多年了,劳苦功高,是该立为皇后。”
书圆站在一侧,闻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夫人,奴婢觉得不像是皇贵妃。”
颜芷微讶:“那会是谁呢?”
在她看来,后妃之中,没有比皇贵妃娘娘的资历更合适的了。至于剩下的在宫中有些存在感的妃嫔,贤妃娘娘失宠多年,杨美人虽然恩宠在身,但太过年轻,出身也低微……
颜芷琢磨了一会儿就摇摇头。
不想了,反正跟她没关系。
寝殿里头,祖孙二人吵起架来,精神一个比一个旺盛,颜芷也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只知道当她被御前伺候的内官请出偏殿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太孙大步离去的背影。
他手中似乎还握着一道明黄卷轴,不知道是写了什么内容的圣旨。
颜芷只望了一眼便回过头,跟随内官步入皇帝寝殿。
皇帝着一身黄绸中衣,坐在榻上,由李玉韬伺候着用早膳。
刚吵过架,皇帝脸色还是臭的,颜芷偷瞄了一眼,就赶紧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行礼,希望不要被皇帝迁怒。
皇帝安静地用着早膳,颜芷站在一侧等着,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皇帝才摆摆手,示意李玉韬不吃了。
李玉韬应一声,立时有内官上来帮着撤下膳食,带着人一道退了下去。
皇帝抬了抬手。
颜芷上前,贴心地帮他把被子盖好,谁知皇帝却皱了皱眉:“扶朕起来。”
颜芷:“……”哦。
已经是受伤的第三天了,皇帝躺久了不舒服,就想坐起来活动一下上半身。他伤到的是腿,估计好长时间不能下地。
颜芷对此非常理解,她之前伤到了脚,也是这种很痛苦的养伤过程。
皇帝舒展了一下手臂,过了会儿,对颜芷道:“你去那边的案几上,有一道拟好的圣旨,给朕拿过来。”
颜芷应一声,起身走到案边,看了一会儿却没找到,于是又回到榻边,有些不安地说:“臣妾没有看到……”
皇帝一愣,随即想起什么,又大怒起来。
这逆孙!竟把他令人拟好的立后诏书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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