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事发的荷塘边上,已有人给老太君搬来圈椅,阮老太君就这般冷着脸坐下,听折芳如实说。
折芳到底是跟了沈绛如多年的,嘴皮子利索,将二房的如何咬定他们夫妻俩不和,又如何辱骂她不守妇德、不正经云云复述了一遍,折芳说得委屈,听者没觉得沈绛如当真如此,只觉得二房老夫人说话实在太毒。
眼看着老太君眉头越锁越深,已是气得不想开口,折芳又哭道:“若是斗斗嘴便罢了,可那二老夫人偏说主子是没娘教的东西,主子从来听不得这个,就拉着她不让走要个说法……”
老太君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拿拐杖颤颤巍巍地要去打落汤鸡似的二房婶娘:“亏你还是世家出来的,你那知府爹爹前几年不也故去了,我可曾骂过你是没爹教的东西?”
那二婶娘躲闪着一听,哀哀凄凄地哭了起来。
阮老太君瞪了她一眼,被嬷嬷拉回椅子上坐着,问折芳:“继续说。”
折芳便将后来三人拉拉扯扯、二房婶娘自己倒退着冲进水里的事说了:“奴婢怕出事,又见四下叫不来人,只好自己去东苑找水性好的侍卫来,正巧看见将军在……只不过奴婢离开的时候,夫人她明明好好待在岸边,怎么后来也落水了?该不会是有人推她下去……”
她这么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胡氏,胡氏慌了,忙摇着手膝行到老太君跟前:“老太君明察,没人推她呀,是她自己脱了鞋子外氅跳下去的,她将婆婆救上来之后,婆婆踢了她一脚,这才将她踢沉了下去……”
“你胡说什么!谁踢她了?莫不是你自己嫉妒她想害她的命,现在见事情败露,想推到我身上来?”
胡氏忙扯过身边的丫鬟:“莺儿也亲眼看见了,分明是你踢的!婆婆你怎么把黑锅往我身上扔呢呜呜呜呜……”
那二房婶娘一见老太君想杀人似的目光,忙呼天抢起来:“冤枉啊!我这儿媳要害我!等我儿子回来我让他休了这狠心的毒妇!”
这婆媳俩一向好好的,比亲母女还默契,这突然如同乌眼鸡似的,哭声一个高过一个,差点打起来。
“够了!”
阮老太君一敲拐杖,哼了一声:“胡氏,你先前口口声声说是将军夫人推了你婆婆下水,若是真的,现在怎又说是她救了你婆婆上来?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可见你所言不实。”
胡氏抽抽噎噎,抚着自己脸颊上那团手掌印:“可……可是……”
老太君不听她辩解,又瞪向那二房婶娘:“老二家的啊,这么多年来,我说过你多少次,好好过日子,少生事,你偏爱招惹是非,她又不是你儿媳妇,主母还没发话,你挑她的刺干什么?挑唆他们小夫妻俩对你有什么益处?难不成能让你那眠花宿柳不争气的儿子回来?”
老太君一言戳破二房的窘状,让这婆媳俩都低下头来,她又咬牙教训道:“嘴巴若是闲着不舒坦,我找人给你缝起来,省得嘴欠!”
“老太君,怎么了这是?别气坏身子。”
原来是主母李氏姗姗来迟,她本是在府中最僻静偏远的佛堂抄经,听说此事时立马一路赶来。
老太君看着自己这柔声细语的大儿媳,冷笑一声:“事情已了结了,你才来,依我看,这主母之位不如还给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为好。”
“老太君……”
“行了,让她们婆媳俩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外出晃荡,给我反省反省!”
老太君被嬷嬷搀起来,打算回去,临了又朝李氏交代一句:“也怪你,一贯不管不问,任她们无法无天,今日闹大了,你儿媳险些没命!你自己好好反思,管家可不是靠成日里抄经念佛管的。”
李氏脸色青白,低下头恭送她:“是,媳妇知错了。”
这厢算是尘埃落定,可东苑之中,却是兵荒马乱。
莫以尘方才将沈绛如抱回东苑来,屋外的仆婢一看他们俩浑身湿漉漉的,都吓坏了。
见怀中这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莫以尘将她轻轻放到紫檀千工拔步床上,想起祖母嘱咐的话,得赶紧找身干衣裳给她换上,于是吩咐外面的婢女:“你来伺候她更衣。”说着就要出去。
谁知婢女为难道:“将军,夫人身边一向只许折芳姑娘贴身伺候,奴婢不知夫人的衣物都放在哪儿了……”
莫以尘没来由地心烦意乱:“……蠢东西,那你把她湿衣裳脱了盖上被子就是。”
婢女很是委屈,她还当将军知道呢,看来他不仅不知道,连看都不想往这边看。
于是她将夫人身上裹着的外氅衣掀开,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夫人的衣裳都湿得紧贴在皮肤上,身躯如此玲珑有致,别说男子肯定想多看两眼,她一个女子都觉得移不开眼,奇了怪了,将军怎么避得跟洪水猛兽似的,一直站在帘外不进来?
婢女一边给夫人宽衣,一边在心里嘟囔:都成了夫妻的人了,还如此见外,这些事由夫君来做岂不是更妥帖些?她一个丫鬟倒觉得自己碍事。
好容易将夫人安置进被子里,正要离开,却见夫人眼角落下泪来,她一时吓得不敢动弹。
又见夫人嘴唇翕合,她倾耳过去一听,原来是要喝水,忙急急出去。
莫以尘见她神色匆匆,以为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回将军,夫人说她口渴。”
“那你还不倒茶进去!”
婢女吓得一抖,不敢辩驳地倒了杯茶,想想仍是小心翼翼道:“将军,夫人她……她哭了,不知是不是奴婢粗手粗脚弄疼她了,要不等折芳姑娘回来再……”
莫以尘不耐烦地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咬牙骂了一句:“真麻烦!”
他冲进内室走到床边,才后知后觉地停住脚步,目光触及那被子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肩膀,立即调头往外走,想把那胆小的婢女叫回来,谁知人已不见了。
这一个个的,成亲之前祖母交代了让管家多安排些仆婢来东苑,然而他向来习惯不用人伺候,便也没上心,结果这一个个都是些什么人,尽会躲懒!
“水……”
莫以尘听见这细微的声音,啧地一声蹙起眉头,只好极不情愿地走回床边,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将那杯茶递到她枕边:“自己喝。”
半晌无人应。
“娘……”
她含糊的梦呓声带着哭腔,像是被揉碎了般的颤抖,极尽苦楚。
莫以尘也不知是不忍还是感同身受,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只得将她的枕头调整了一下,又将杯子送到她嘴边。
他到底是从来没伺候过人的,才喂第一口,不仅一口水倒有大半撒在了外面,还让她呛得咳了起来。
这一呛,将她呛得彻底醒了过来,方才溺水时胸肺之中还残留着一些水,此番正巧一起咳出来了。
沈绛如半梦半醒地惺忪着,尚且记得挣扎起来要吐到床边的痰盂里去,吐完了才发现自己后背有些冷,定睛一看,竟是身上未着寸缕,旁边还坐着某个人,某个正看着她的冷脸男人。
“呀!”
她没来得及反应,先听见屏风边上传来折芳的一声惊叫。
原来折芳在老太君跟前处理完事情,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服侍主子,没想到冲进内室居然看见这么一幅旖旎画面,难怪刚才外面的婢女冲她挤眉弄眼呢。
她迅速地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坏了主子们的好事,往后还有好果子吃?于是忙低着头想静默无声地退出去。
沈绛如此时也已缩回了被子里,正拿被子蒙头,瓮声瓮气:“你出去!”
与此同时,莫以尘冲想跑的折芳沉声一喝:“你回来!”
两人的声音混在一处,折芳欲哭无泪:这到底是让她走还是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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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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