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如来到将军府门外，见马车边上那一尊显眼的身影盛气凌人地将她望着，眉头锁得深沉，显然神色不满。

她假装没察觉，道了声将军万安，眼睛一直瞟着自己的脚尖。

“日上三竿，乌龟都能爬来了。”

沈绛如一肚子要回敬的话憋在嗓子眼，楞是忍住了，三番四次劝自己别同他计较。

她拉长着一张脸，绕过他自顾自要往车上爬，谁知原本放在车边的踩脚凳不见了，遂问旁边小厮：“怎么将凳子撤了？”

小厮朝将军看了一眼，莫以尘清了清嗓：“你腿脚不便，我抱你上去。”

沈绛如都快忘了昨天摔到膝盖的事儿了，虽有隐隐的疼，但也不至于上个马车都费劲吧？他现在叫人把踩脚凳给撤了，她才是真的上不去了。

这人安的什么心呐……

她正暗自嘀咕，突然觉得腰上有力道一带，整个人被他打横抱起来，还没来得及惊呼，只看见自己被抱着腾空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马车上。

等到在车厢内坐定，她才惊魂甫定，扶着靠垫将自己身形坐正：“你、你好歹先提醒我一声啊！”

莫以尘面有茫然：“我说了呀。”

沈绛如一回想，行吧，他的确是说了的，那她只当是像折芳那样扶着她上去，哪知道是这么个抱法，还腾到空中转得头昏眼花，像提小鸡崽似的。

听说武将一件兵器的重量都抵得上大半个人，舞起来毫不费力，现在看他将自己拎上车，这连粗气都不用喘，想来是真的。

“力大如牛，厉害厉害。”

她自觉夸得实话实说，结果旁边的这人一听，用一股要杀人的目光凝视着她，看样子不大满意。

她也想不出旁的夸赞了，只能转移话题：“先前沈家毁婚约之后，听说我爹爹一直躲着你？”

莫以尘却淡淡道：“是吗？没注意。”

沈绛如瞟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是不是说的实话，若是真的，那她爹爹还真的白担惊受怕那么久了。

想到这个，沈绛如眼珠转了转，又问他：“为什么我的嫁衣比沈青若的好看？可是你存心气她？”

莫以尘眉头一皱：“嫁衣？你我婚礼相关，都是祖母和母亲在操持，我不曾经手。”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嫡庶之别？她还当是这人故意气一气悔婚的前未婚妻呢。

说起前未婚妻……

“将军，我那庶妹温柔至极，弱不禁风，比我这悍妇可惹人怜多了，将军若是有机会见了她，八成会后悔，若当初早些迎她进门，便不用与我时时置气了。”

莫以尘冷眼看她：“你怎知我喜欢这样的？”

沈绛如一笑：“你那宠姬琼玉姑娘不就是这样的么？”

宠姬？莫以尘稍作回想，便想起是前几日她提及的那个，说起来他真的忘了这号人的存在，先前那群歌姬舞姬一凑到他跟前吵闹，他就立即打发她们出府，难道那人一直没到他跟前来？那还算安分，随她吧。

“祖母让我娶的是你，那回本就是弄错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沈绛如听见这话，高兴不起来：“老太君是老太君，你是你。”

莫以尘听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你总提她，难不成你是在羡慕她攀上高枝成了世子妃？”

沈绛如瞪了他一眼，她几时说过这话了？

“那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若羡慕一个世子妃，天下又有多少世子妃王妃？且不说皇宫里还有许多贵主儿，我若都要羡慕，那还羡慕不过来了。”

莫以尘点头认同，世人多虚荣，她年纪轻轻能这般看待，倒有几分豁达之气，何况那肃王府……的确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你明白就好。”

沈绛如听他这理所当然的口气，自然而然地想到她爹爹暴跳如雷说的那句“有个人愿意娶你已是你三生有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是明白，可有人却希望我不明白，我那姨娘蒋氏同你家那二房的一路货色，你若瞧她不顺眼，大可亮一亮你那治兵铁腕，无需顾及我的面子。”

之前她醉酒的时候，莫以尘听过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猜到这位姨娘待她不好。

“如今你归宁，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她还敢给你脸色瞧不成？”

沈绛如想起上回沈青若回来时，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笑了起来：“那可说不准，万一有沈青若来给她撑腰……”

此时的她也没想到，说曹操，曹操还真就到了。

他们才进了沈府大门，便听门房小厮说肃王世子与世子妃来了，老爷正在待客呢。

沈绛如凝神一听，果然见前厅里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言笑晏晏，别说爹爹和蒋姨娘来迎接她了，连个替他们通传的小厮丫鬟都不见。

折芳小声提醒：“似曾相识的排场。”

沈绛如觉得滑稽，朝旁边的莫将军笑道：“将军，今日怕是府上要招待不周了，谁让世子妃恰巧又归宁了呢？宗室皇亲，是为贵客，风头无两，我爹爹和姨娘巴结得还没顾得上你呢，你多海涵。”

莫以尘一听她这阴阳怪气的笑声，暗暗皱眉：“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沈绛如一摆手：“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就是觉得像个笑话。”

她说罢，大步进了前厅，绕过那屏风，看清了厅中的人，爹爹和姨娘稳坐高堂自不必说，旁边客座上是她妹妹沈青若，今日的装扮依旧招摇夺目，她身边还有位玉冠锦袍的男子，想必是肃王世子了。

也不知他们方才聊的什么，脸上都挂着笑，一派其乐融融，她还看见小几上堆满了礼盒，爹爹说着话都舍不得将手从上头松开。

满屋子的仆婢添茶的添茶，捏肩的捏肩，焚香的焚香，打扇的打扇，尽管沈绛如也不懂，这还没入夏呢，打得哪门子的扇？

她笑了笑，朝这一团和气的一家人扬声道：“爹爹，看来您忘了今日是我归宁的日子，也罢，我与将军来回个礼就走，就不打搅你们说笑了。”

沈鋆一见是她回来了，笑容稍稍平了些，看到她身后走出来的那个高大身影，才不至于摆出一张冷脸：“莫将军来了？正好可巧，今日两位女婿一起上门，岳丈我开心得很！”

莫以尘不咸不淡，朝他拱手行礼，让身后跟着的仆从将回门礼奉上。

沈绛如这便道：“爹爹客气，既然礼数到了，女儿就先行告辞了，诸位慢聊。”

“等等！”

沈绛如回头一瞧，没想到是那个肃王世子开口挽留，他旁边的世子妃沈青若同沈绛如一样，有些惊讶。

“大胆，见了世子殿下与世子妃竟也不拜？”

如此熟悉的一声腔调，沈绛如不用看都知是那位常跟着沈青若的王府嬷嬷，这人的职责多半是为了提醒谁欠了肃王府一顿礼数，好拉着来补上。

于是沈绛如不以为意地笑笑：“阔别多日，这位嬷嬷还是一如既往的声如洪钟啊。”

她正盈盈下拜，莫以尘也拱手行礼，那肃王世子却抬手道：“不必不必，本就结成了连襟，无需多礼，何况小爷我一向敬莫将军有勇有谋。”

他说这话，眼睛却是痴痴地盯住沈绛如，将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今日得见将军夫人，京城首姝真是名不虚传，久仰。”

沈绛如见这人说话张狂轻佻，眼神无礼，并非善类，也对，能干得出夺人家未婚妻的，到底不是什么仁义之辈。

至于他那两眼饿狼似的光，沈绛如料想将军在侧，不必生惧，便也声音朗朗、再次告辞：“世子言重，若无他事，我便同将军先回去了。”

那世子大手一挥：“哎，夫人难得回来一趟，起码在娘家用罢午膳再走，今日小爷可连从宫中挖来的御厨都带来了，还有两坛陈年的太禧白，素闻莫将军海量，今日可要给个面子，一定不醉不归。”

一旁的沈鋆欲言又止，心中默默：方才不是说那两坛好酒是送给他这岳丈的么？怎么又分给莫将军去了？

世子这般极力挽留，他旁边的世子妃沈青若脸色已然难看得如同阴云密布，她原本特意挑了这日回沈府来，就想在姐姐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没想到世子听说了硬要跟来。

他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知道？眼浅至斯，一见美人便如此放低身段，实在是……

她和蒋姨娘对视一眼，蒋姨娘才摆出丈母娘的架势劝他道：“世子啊，将军夫人既执意要走，说不定是将军府上有什么要事，不如下次再……”

世子哪里将这小小姨娘放在眼里，自然有些不耐烦：“明日何其多？不如就趁今日！”

蒋姨娘被这么一喝，哪儿敢再说话？缩在一旁点头赔笑。

那世子唯恐沈绛如不答应，又道：“将军夫人，你妹妹素日里常提起你，今日何不与她叙叙旧？”

沈绛如抿唇一笑：“是吗？我竟不知妹妹这么想我。敢问世子，青若她平日都说我什么呀？”

世子见她笑，便也跟着弯了眼睛，不顾旁边沈青若想插话，径直道：“她说夫人你性烈如火难相与，口如利刃心如毒蝎，小爷今日瞧着，倒也不像啊！”

男主：我的台词呢？插不上话，杵在夫人背后扮冷脸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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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晋江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