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以尘自然看清她这挑衅的神色，脸色愈发冰冷地瞪着她，老太君见他跟乌眼鸡似的，抬起手来要敲他一个毛栗子。
沈绛如亲眼看见这位莫将军生怕老祖母够不着，还特意蹲下身来挨了这一下，更觉得好笑了。
“傻小子，看什么？还不快去扶着！”
老太君这么放话，便回厅中坐下了，莫以尘无法，只得摆出凶神恶煞的一张臭脸，走到沈绛如跟前来，见她掩口失笑，眉头一皱，一手捞起她的胳膊，差点把她拽得脱臼。
沈绛如见老太君那边正看着，忍下险些做出的龇牙咧嘴，闷声质问：“你要当着你祖母的面表演接骨吗？！”
莫以尘也压低声音，咬牙斥令：“你乖顺些！”
若不是阮老太君正看着，沈绛如恨不得拿眼刀狠狠剜他一下，这人怎知她不乖顺？方才在他母亲那儿被那般刁难，她都按捺下了没发作，这还叫不乖顺？
她想想觉得不服，试图趁其不备甩开他的钳制，谁知他力气大得很，面色不改地将她拖去了厅中。
沈绛如总算见识了，练家子就是练家子，拖她跟拖小鸡崽儿似的。
阮老太君是腿脚不大好，眼睛亮着呢，忙指着她那孙子教训：“你毛手毛脚的干什么呢？别弄疼她！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从小在沙场上舞刀弄枪练得皮糙肉厚啊？”
莫以尘正要辩解，旁边沈绛如掐准时机，冲老太君一笑，佯装委屈又懂事的模样：“祖母莫怪，这点痛，我忍得，他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习惯罢了。”
阮老太君笑得眉眼弯弯，同方才那个嬷嬷道：“秋吟，你瞧见没有，这才刚过门，就会维护自己的夫君了！”
秋吟嬷嬷也跟着笑：“可不是么，小两口好得很呐！”
趁这档口，莫以尘手一松，朝她那两指就能圈住的细小皓腕瞄了一眼，报以蔑视。
沈绛如一看便知他是何意，心中不服，趁老太君在和嬷嬷说话，抬手冲他臂上想要一拧，谁知她拧了半天，一点皮肉拧不起来，跟钢筋铁骨似的，原来是他将手握成了拳，暗暗用力，肉都绷紧了。
沈绛如从前只和丫鬟折芳打闹的时候拧过两把，怎知还有这么个路数？难不成男人身上的肉比女人少些，皮也更硬些？
莫以尘见她着急起来，觉得好笑，还故意把胳膊往她跟前凑了凑，任她怎么个拧法。
“咳！”
老太君佯装喝茶，不忍直视地出声提醒，秋吟嬷嬷也笑着小声道：“夫人，要给将军挠痒痒回房里挠，老太君还看着呐！”
这下轮到莫以尘噗嗤一声笑出来，沈绛如苦着脸，一肚子气闷着咽不下。
好容易两人齐齐给老太君请了安，老太君赐了座，才笑问道：“绛如初来府上，可有什么吃不惯住不惯的？”
沈绛如摇摇头：“都还习惯，老太君放心。”
“哎，你这孩子不用拘礼，就跟着以尘唤我祖母好了，你无事常来我这儿坐坐，我呀盼着你进门盼了好多年了。”
沈绛如见阮老太君平易近人，便也点头应下，只是心中感觉奇怪，莫将军提亲至今不过大半个月，她怎么就盼了好多年？兴许是老人家脑子有些糊涂了吧。
阮老太君眯着眼睛看这孙媳妇儿，越看笑容越甚：“你比你娘还要好看些，难怪她们都夸你漂亮。”
沈绛如一愣：“祖母认得我娘吗？”
“认得呀，瞿老太尉家的长女，唤作宜徵的，在一众娇滴滴的官门小姐中，很是出众呢！”
说着，阮老太君有些伤感：“只可惜去得太早了些，唉……”
娘亲去世的时候，沈绛如七岁，也懂事记事了，却从没听她提起过认识莫家的老祖宗，兴许是外祖身为太尉，人脉颇广吧。
“你娘亲除了你，可还有其他孩子？”
沈绛如听她问起这个，心中一阵酸涩：“我是家中长女，娘亲在我六岁时又生了一个弟弟，只可惜在孕期和月子里动了气，落下病根，吃了一年多的汤药，终究撒手去了，那弟弟据说胎中不足，没能养过三岁……”
阮老太君一听，险些落下泪来：“阿弥陀佛，可怜啊……”
沈绛如也正要拿帕子拭泪，听见一旁的细微动静，转头一看，原来莫将军正给她使眼色。
也是，大好日子来请安，怎么好让老人家伤心呢？
于是她忙吸了吸鼻子，改话道：“祖母别难过，如今我过得也还不错，母亲九泉之下应该能安息了。”
阮老太君跟着点头：“是啊，你放心，只要祖母活着一日，谁也欺负不了你！”
这话虽让人心生感动，沈绛如却仍觉得不大对劲，难不成自己合老太君的眼缘合到这种地步，才刚进门的第一面，便允诺从此为她撑腰？
看她方才的反应，难不成是跟已逝的娘亲有什么交情？
不过沈绛如也不敢再追问了，省得提起已逝之人，又令老人家掉眼泪。
这厢她正与老太君拉着家常，不知不觉快到晌午，屋前来了个婆子：“老太君，绸缎庄的人来府中量尺寸了，得筹备姑娘们与几房夫人的夏衣，主母让夫人过去呢，晚了选不到好料子了。”
阮老太君一听这话，脸上生了不快，努起嘴来斥责下去：“什么叫晚了选不到好料子？让她们那几房的先等等，长房儿媳妇还没到呢，急什么？传我的话，让绛如先选，选完了才轮得到她们！”
那婆子一听，颇为惊讶地看了这新进门的小夫人一眼，忙称是。
沈绛如也是受宠若惊，捏着帕子道：“祖母，我不计较这个。”
阮老太君却哼了一声：“你是老实孩子，殊不知有时候，那东西你不在意便不争不抢，等有了你在意的，挤破头也抢不到了。”
沈绛如不太明白其中意思，正品味，又听她道：“你先前吃了苦，所嫁非人，如今祖母庇护你，也算苦尽甘来。她们若有人爱拿你先前的事嚼舌根的，你只管治她们，不用顾忌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她们就是在府中闲得难受，成日碎嘴挑唆地生事，以尘他娘身为主母，吃斋念佛木着脸也不管管，得该有个人教训教训她们了。”
有人撑腰虽是好，沈绛如还是有些不真切的幸福感，如同踩在云端飘飘然。
虽然她这将军丈夫不太待见她，但这位将军府上下都敬重的老太君如此护着她，还给了她“尚方宝剑”让她去治那些个不讨喜的婶娘们，这……
这也太快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