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懵懂少年

富人穷人

阿A和阿k两人打小就长得很像,两人的父母也都在一个学校做老师.两家住得也很近,关系也很好。俩孩子又都是同一年出生。出出进进的老鳔在一起,像亲兄弟的双胞胎,边陲小城,人口不多,街坊邻居,同事同学,在一起无聊,就好扯闲话,东家长西家短的,无事生非。但凡有点儿屁大的事儿,都能说破天。什么真的假的,虚虚实实,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瞬间传出去,传出去就都是真的,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满城都说阿A和阿K是一个爹爹。

两家人都是大城市下放来的□□知识分子,头上有帽子,平时生活很低调,对这些闲言碎语,也就一笑置之,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逢年过节,两家人还照样恭恭敬敬和街坊邻居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热闹乐呵一阵子。当地有习俗过年晚辈给长辈拜年的时候,长辈要给一个红包给个祝愿。也要问一下晚辈,未来有什么理想,比如,长大了干什么呀,将来想做啥呀,奇怪的是每年阿A和阿K几乎回答的都一样,最早都是,将来要做局长做县长。大人便问是县长大还是局长大呀,毕竟是年纪小,搞不明白哪个大。不过孩子很聪明,说:哪个大做哪个。反正是做大官!

在大人们的笑声中,孩子们拿了红包就跑了。

大概在上小学的时候,大人又问多大的官叫大官呢?

孩子们开始知道县长不算大,知道还有市长。再过一年两年知道还有省长。直到上中学了,才知道还有中央。中央的官才是大官。但始终搞不清楚,到底是总理大呀,还是委员长大?是主席大呀?还是总书记大、还有书记处书记呀。当然这都是后话,因为后来改革开放,社会风气变了,发家致富连当官的看着都眼红,不少人扔下乌纱帽下海赚钱去了。那一年过年时候,大人问将来干什么呀?两个孩子是异口同声的回答:要发大财,挣大钱。

人生的转折点是在1980年,有一天阿A的父亲突然接到北京来的一纸信函通知,是县组织部的同志送来的。一大张纸只有几句话:「因历史原因,你的□□分子定性是错误的,予以平反,恢复党籍,恢复名誉,工作调整将由组织另行安排。」阿A是亲眼见到父亲怔怔的僵在哪里,好半晌才突然像狼一样的尖声嚎叫,用头撞墙,舌头都咬出了血,之后便人事不醒,昏死过去。当晚在医院苏醒的时候,老泪纵横,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着:20多年,20多年呀——!

出院后,家里门庭若市,都是来道喜的。连平日里至高无上的书记县长,总是严肃深沉的书记校长等等从没到家里来过的这个小县城的大人物差不多全都笑盈盈的客客气气的样子前脚跟后脚地网家里闯。像是有意模仿父亲从前的样子,父亲从前的确是这样,总是见人就满脸堆笑,就殷勤友好,就努力取悦于人的样子,每每让阿A心里不舒服。但此时大病后的父亲完全变了个人,对所有人都是满脸无奈,两眼失神,一言不语。阿A直到这时候才从来访的叔叔阿姨们在背后的议论中知道父亲原来是北京最有名大学的学生会主席,可说是风云人物。五七年反右时因说了几句真话,被打成□□,发配边疆,才来到这个小县城接受改造。一转眼就20多年。

过了很多天,他才隐隐的听见父亲跟母亲私下的对话。

父亲;小阿K下午来露一面没打招呼就溜了。他家有啥事吗?——这几天好像没见到阿K他父母,他们是不是不知道?

母亲:我没让他们来,人多嘴杂,啥闲话都有。他俩说过了这阵子咱俩家再好好庆祝庆祝。他们一家子特高兴,炒菜喝酒,阿K爸还借酒兴写了几个字,给你拿来了。

父亲:写的啥?

母亲:好像——是,瞧我这记性!没记住,你明天自己看吧!——哦,想起来了!,——苍天有眼,——吾辈失明.

父亲:这两口子是好人啊!一身才学,两袖清风.

母亲:你们到底都是大学生,总是出口成章.不管怎么样,咱们总算平反了

父亲:不如不平反,这20多年我已经认同了我的错误,我在灵魂上认真地批判自己,行动上认真地改造自己,错了吗?就认错,为错误付出代价理所应当。这种被改造的夹着尾巴做人的生活,已经习惯了,20多年呐,现在突然告诉我,我又错了!说这一切都是错误。天下事竟然如此大谬不然。造化弄人不该这样残忍。接着,又是孩子般呜呜的哭声。在细琐的声音中,阿A知道母亲正默默为父亲擦着眼泪,但他眼前却涌现出曾经自己小的时候,母亲因为父亲丢了钱包,狠狠的抽了父亲几个嘴巴,父亲一面躲躲闪闪一面皮笑肉不笑的自我解嘲地说:是该打!是该打!你轻点——轻点!不然,明天老师同学们看到了,我可就说是你打的,你这个贤淑贤惠形象可挂不住哦。母亲没地儿撒气,转身一脚把无辜的自己踢翻在地。

母亲是当地人。师专毕业。小学教师,家里是城镇边上的农户。脾气刚烈,长得黑不溜秋,但不丑,她年轻时,也就是那个时代的小学教师还是有一定身价的,家里来介绍对象的也踩破门槛。她看上人家了,人家嫌她农户人家出来的穷亲戚太多,麻烦。人家看上她的她嫌人家太土气太寒酸。其实那年代,家家都很穷,师范学校要是没有助学金,她肯定也还是个村姑。今天可能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干活呢。而那时的父亲虽然是□□,大城市来的。高等学府的莘莘学子,一表人才,关键就如介绍人所说,□□怎么了?大学本科的工资一分钱不少。她不顾一切地嫁给了父亲。那个年代好人家的闺女,能够嫁给□□分子,的确是需要勇气的。也正因为如此,带着□□帽子的父亲,对母亲总是恭恭敬敬,逆来顺受。母亲娘家就在城边儿离得近,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娘家舅舅。姨丈,外甥老爷等等能把这个□□大学生搞晕的穷亲戚几乎天天都有上门蹭饭的。家里粮食不够吃,钱不够花。两口子也为难,私下里也抱怨,但当面从来不多说什么,穷亲戚来了要么给点粮食,要么给点钱,要么给点东西,总是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夫妻俩回过娘家。乡下的穷苦困顿让这个城市长大的□□分子触目惊心。只那一次就再也不敢去了,他说他受不了,他说过去是地主阶级剥削,欺压农民太可恨了。可现在没人剥削没人欺压了呀——只要一说起这些来,甚至想起来他就想哭。正因为如此,乡下亲戚上门,家里只要留下够吃的口粮,尽量多给一瓢米,不够时和街坊邻居借钱借粮的事儿,也常常有之。阿A父亲在家里宽宏大度,外边谦卑和蔼。虽然是个戴帽的□□分子,家里外面都没人说他不好。唯独母亲背着□□家属的包袱,见人矮三分,自卑得很,时不时爸怨恨撒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阿A从小就不喜欢父亲,总觉得他缺少男人气,有时她甚至想,如果父亲也能像其他大人那样整日里骂骂咧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高声呵斥。打老婆,揍孩子,醉醺醺的半夜回来,,,,自己会不会觉得那更像男子汉,自己更能够接受。但是他也崇拜父亲渊博的知识,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问题。连校长和老师们有事也常常要去问他。让阿A觉得最丢人也最令人讨厌和鄙视的是,父亲他衣着不修边幅,平日里邋里邋遢,认识的知道他是老师,不认识他以为他是老农。最可恨的是兜里从来不装一分钱。工资收入全部交给母亲。母亲好心要给他留点零钱,带在身上随时应个急什么的。他坚决不要。说给村里穷亲戚买点粮食吧。或许还能救个急。说只要每个月给他准备两包最便宜的烟,一瓶最廉价的酒他就心满意足了。

阿A爸爸平反后,很快调到市里升了官。该搬家了。临行前,两家人一起吃了顿便饭,饭后两对老夫妻把孩子支出去,很认真地聚首在昏黄的油灯下开始推心置腹地畅谈。阿K父母都是当地人,也属于那种温良恭俭让的知识分子,常常对人自嘲说:我们就是穷教书匠,臭老九,肩不能担,手不能提,革命对象,惭愧呀!因为夫妻双方都是上有老人需要赡养,生活十分窘迫,大概这也是谦卑性格形成的缘由吧!四个人两男两女像研究作战一样。认认真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乡讲课一样理出眼下当务之急的头绪,一致认为重点是全力以赴先让两个孩子考上重点大学。阿A阿K这俩小家伙都是聪明孩子,自小形影不离亲兄弟一样。又都是量家的独苗。若干年后,这家老老少少就都靠他们了。阿K父母都是中学里的台柱子,一个是教数学的,一个是教语文的,这两门全是高考的的主科,阿A父母决定把阿A留下来跟阿K一起,由阿K的父母全权负责备考。

这个决议做出以后,两个孩子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去野地里疯跑,一起淘气追姑娘,一起打架偷东西的生活结束了。

白天学校上课,晚上阿K父母在家继续上课,紧张到走路都要用耳机子听英语,吃饭都要用耳朵听新闻。睡觉前记数学物理公式,醒来背古诗文-----那段日子,两人累得脸都绿了 。

两家人的关系实在太好了,一家人一样.孩子们是习惯成自然,从来没有多想. 总认为父母和叔叔婶婶都是一样的亲。阿A家搬到市里,阿K一家人口多了个阿A,大人孩子没有任何不自在,反而多了些亲情。

这年春节,阿A的父母特意赶回来,像往年一样,两个孩子在给父母拜年时,父母按惯例问道:有什么愿望呀!许个愿吧!

阿A和阿K 面面相觑,双手有力地拍在一起,用坚定的目光,成人一样的声音:考上重点大学!

阿K的父亲看到眼前两个小家伙,不知觉间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此时加一句:有什么人生理想呀?

两个孩子,思考片刻,终于各答各的。分道扬镳了。一个说要挣大钱。一个说要当大官!之后俩人像玩世不恭似的哈哈哈笑起来,

阿A父亲有些苦涩地笑着感叹道:“那太遥远了.尽人力,听天命吧!”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