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阿A原是文化局的一个小干部。机关里争权夺利,投机钻营一个比一个精。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个个背后都有后台有关系有来路有背景有支撑。他自知在这里要是想升个小小科长。如果不是省里市里大领导的关系。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魄想都别想,门都没有。现在想起少年时的豪言壮语才知道什么叫幼稚。别说想当省长当市长。就是个县长已经是老百姓的九重天了。一县之长。之下有局长。局长之下有主任有处长。之后才是自己的老板,科长。自己身边老老少少的同事就是为了争这个副科长。都打了鸡血一样熟读孙子兵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有点儿‘不信我辈不如人’的心劲。想和这些人比试比试。不就是搞酒肉朋友,卖傻充愣。假仗义,装孙子那一套吗。入流进圈子。忠诚可靠,沆瀣一气。领导欣赏这些。社会上说,男的不坏女不爱。官场上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想升官得学乖。一句话。里里外外假大空吗?那咱就来吧。跟演电影一样。好人不好演。坏人能演到骨子里去.他还真是想改变自己。想顺应潮流。哪知道?还真是不那么简单,不那么容易,运气也是不那么好。首先自己不胜酒力。二两酒脸就成了茄子色。舌头就直了。一心想着回家躺床上睡觉。而恰恰酒桌上是官场人才表演的大舞台。其次是那些假大空的话。他总是心底发虚,很难像那些家伙说得那么自然。官场上虚头巴脑已经进入高精尖的境界。打小连撒谎都撒不圆的人。确实需要一定时间摸爬滚打的锤炼。而这一套他骨子里是很反感的。学来不易呀。别说独立潮头,浪打红旗旗不湿,恐怕自己跟在后边做个跟班。都勉为其难。很明显,仕途让人望而生畏。曾经有一次让自己施展才能的机会。科里承担了一次文化展览。上级拨款10万元。他忙前忙后确实废寝忘食,做了很多工作。大概是有生以来第1次这么积极,这么投入。可以毫无愧色的说这回工作几乎全靠它了。他自我感觉也是很好,很满意。自己的能力应该是有目共睹了。科长当时也兴高采烈的表扬他,这回多亏咱们阿A啊!可是,会后是科长受功领奖。奖金1万元。而他们几个人,就给了1000块钱劳务费。而这次活动的整个收支开销,大家都清楚。摊位费,广告费,就收了有20多万。上级还给了10万。实际花销,通通加起来也不到10万。起码盈利20万。原以为是大家每人可以分万八千。结果黑不提白不提。他就写了封检举信,向上级反映。可领导却多次找他谈话。告诉她,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不要胡思乱想。很多花销,基层根本不知道。展览会是有些盈余。该上交的也都上交了。单位财务部门对票据也做过审计。。。搞得他们莫名其妙。他几次入党申请都没有批,最后一次据说马上就要批了。结果他练习书法写了几个颜真卿正楷:“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自以为笔力娴熟神韵逼真,很是满意。便压在办公桌上玻璃板底下,人来人去的,大家都看得见,被普遍认为是对单位对领导的含沙射影。他就是有100张嘴也无法解释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原想是在这里入党,之后老爹就把他调走,这一下子就全泡汤了。屋漏偏逢连阴雨。孩子病了,妻子一时着急,借单位车去医院。出了车祸,人没事儿,把车鼻子撞飞了。那可是局长的座驾。

祸不单行,不久,父母的贪**露被正式逮捕。他仕途的梦至此彻底破碎了,对社会现实不满对官场的怨恨,使他陷入了人生的第1次迷茫。

父母的遗愿对阿A是正入下怀。学校的确是个避风的港湾遁世的绿地,他从市里文化局调回到家乡小镇的那个中学做了老师。坚决不教历史,非要改教数学,校方念在他老父亲不管怎样也是这里的老教师,就由他任性了。他又回到生活的原点。二婚的老婆也是老师,很淳朴很随和,一看就是贤妻良母,此时坐在旁边,抱着一岁多的孩子恬静的给孩子夹菜喂饭,一门心思,都关注在孩子身上。两个男人酒后话多,无拘无束。又哭又笑的,无所不谈。女人们自顾自,不以为然。显然对男人们的事儿也是漠不关心。

两个人,两家人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很不和谐的晚上。

大约又过了十年,有一天,阿A突然接到阿K的电话,要请他们两口子带着小孩,去海南三亚,参加他的婚礼.从他上次离婚到这次结婚,仅仅一个月..

三亚的婚礼那真是豪华呀,比上次昆明金陵饭店婚礼气派多得多了;加长的豪华卡迪拉克在机场里边把他一家三口迎接到五星级大酒店,客房刚入住就有红酒水果送上来。专车在酒店楼下随时伺候,还奉送消费卡一张,酒店内吃的用的穿的玩儿的随便刷。老婆孩子买衣服就刷了10多万。阿A两口子没见过世面,胆子小,也不想这么奢侈。可是陪同的司机再三怂恿,不花白不花,都是国家报销的。当然司机他自己也趁机买了一大堆东西塞满了汽车后备箱。阿A的老婆可是高兴。原来有钱人可以这么疯狂,怪不得网上老说,有钱就可以任性。司机跟她特谈得来,云山雾罩的,别看是开车的司机,相府门前七品官,显然是因为见过世面。一会儿谈别墅,一会儿说游艇,一会儿是欧洲旅游,什么亚得里亚海、莱茵河、埃及、迪拜等等一大堆。去过没去过的人听着都过瘾.

婚礼上两人见面的时候,新郎阿K满面红光,神采奕奕,一下子把新娘推到阿A面前:“怎么样?还漂亮吗?又娶了一个!”接着,又把有些不好意思的阿A拉走,顾不上和他单独说什么,就不断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发小,打小一块玩泥巴长大的兄弟.北大学历史的。他父母原先都是我们那儿地方上头面人物。当有人打趣的说你们俩长得这么像,亲哥俩吧?他笑着说:“比亲哥俩还亲呢!”

阿A的老婆私下里常常问丈夫:“你们俩关系怎么这么好?”

阿A想了想:“一块长大的。他小时候能说会道。爱说谎。我们在外边一起偷东西打架,干了坏事。几乎每次他都能编个瞎话把他爸妈糊弄过去。我爸我妈这边儿,我能躲就躲过去,躲不过去就只能说实话。有一次我们偷了两辆自行车,派出所来调查。我按照我俩事先说好的,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点头。他却编了一大堆故事,我在边上都听晕了,还真是把民警骗走了。可我们两家大人都不相信。就把我们俩分开审问,而且特意颠倒一下。由他爸妈审问我,我爸妈审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也把我爸我妈给骗了,真真相信了他的谎言。而我呢,他爸他妈三问两问。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说实话。很快把他给出卖了。过后,他爸妈气坏了,狠狠打了他一顿,夸我是好孩子,诚实。我爸妈背地里却特别夸赞说:阿K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事。”阿A边说边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那年春天,进山里的挖野生黄芪,一群一群的人进山,他看到有河边山坡上长势特好的一大片,就让我在那挖,他去山那边去年的一个老地方再找找看,等他回来,我这边来挖药材的人多起来,还尽是些不会挖的外乡人,差不多都挖断了根。他大声呵斥我说:“真废物!这种河边阴坡的雨后是脆根,容易腐烂,药材收购站根本不收。”他把我挖的扔满地之后拉着我就走。那帮人也都扔了跟着他走,他到了阳坡那伙人就散了。他却带着我又转回来,把被大家扔到地上所有药材捡拾起来装了满满一麻袋回家了。没费力就卖了不少钱。他说这叫‘草船借箭’。”

阿A媳妇咯咯笑出声。

阿A也来了兴致,接着讲:“他小时候聪明过人。我们一帮孩子的,野外去找野山枣吃,我和几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地方,兴奋地又摘又吃。这时他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看了看。说这儿的太差了!他放在嘴里,嚼了嚼,吐了。不甜。我都已经吃饱了,前面那个山底下全是又大又熟的,多的是!这帮孩子一听呼啦一下都跑了过去,别说山底下,连山上都转遍了了,也没找到他说的又大又甜地方。再转回来的时候,这边都被他吃光了。这回真他真吃饱了。躺在树底下晒太阳呢。他说这叫‘调虎离山计’!他总自吹自擂地说自己精通孙子兵法,很早就精辟地说三十六计的精髓说到底就是骗人。”

女人充满疑惑的说:“你俩长得真像亲兄弟。性格可是真不一样。不过。他对你太好了。”

在三亚玩了几天,直到离开,阿A老婆孩子都坐在来时接机的那个加长凯迪拉克在前面先走了。阿K用自己的白色宾利豪华车亲自单独送阿A,也是为了想单独说几句话.可是在车上,俩人却相对无言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分手时,他把一张银行卡装机阿A衣服兜里,苦涩的说了一句:“20万,别嫌少。给老婆孩子买点儿啥.我的一点心意。等你爸妈出狱,都搬这来,等我可以挥金如土的时候,送你一栋别墅。”

等到他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大约又是十年。也是突然间一个电话,要阿A马上办护照去个叫马尔代夫的地方,要办签证,要买头等舱的飞机票,不带家属。说别急,没啥事,就是想念他了,就是想哥两个下盘棋。让带上小时候那种五子棋。阿A听着好像很荒唐。但阿A老婆说了一句:“有钱人就是任性。他现在真的挥金如土了。”她特想跟着一起去,可是并没有邀请她,让她很是不爽。她在别的事情上找茬儿跟阿A发了通脾气。阿A心里明白,女人是嫌贫爱富的,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自己一个普通教师,没有女人所想的那种大富大贵的希望,媳妇对操劳庸碌日久生厌,发泄发泄也没啥大不了的,自己不也是同样有所感,只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凭修养不会迁怒他人而已。阿A这种淡泊名利远离是非的隐忍态度,反而让女人愈加不能容忍,变本加厉地常有象泼妇一样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行为,这添了阿A很多苦恼。深感这个女人变了,或许更年期提前了,或许

到了马尔代夫后,接机的奔驰s600,还是当年婚礼上的那个开凯迪拉克的老司机,一回生二回熟,见面还都认识。老司机也就不见外地介绍了自己,原来他是阿k的舅舅,也是当年那个小城镇老乡,也认识阿A的父母。这层关系说到了也就亲近了,又没有家眷在身边,一路上话就多起来。他说阿k现在已经是跨国公司的大老板。生意都是几个亿几个亿的。马尔代夫正在建一个度假村。老板在这住一段时间了,在养病,身体不太好,满世界飞来飞去的劳累过度。

见面时,果然,阿K有气无力一脸倦容,苍老了很多,可他却对阿A说:你怎么显得这么苍老啊!一脸劳苦大众的样子。__你妈的病好点了吗?”

“还那样。估计要终生卧床啊。关键是现在老岳母也快不行了。岳父虽说没啥病可眼睛现在花的几乎啥都看不清.”

“你们两口子加一个孩子,赡养三个老人,还都是老弱病残,的确不容易,——”

“命苦啊!”

阿K看出阿A对此行有些疑惑忐忑,苦笑着说他就是想念小时候了,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那段自由快乐却又贫穷的日子。夜里做梦常常是暑假没做作业,开学的时候老师和家长那里都骗不过去了。紧张着急,高空坠落梦才被惊醒。想来也怪,小时候就愿意在野外疯玩儿。现在叫娱乐至死,那时叫玩到无聊。难忘的是两个人在树底下自由自在下五子棋。夏天酷暑,天儿热,光着膀子.树上的蝉儿吱吱叫.树底下小风一吹,真惬意呀!

现在,远在地球的这一边,印度洋上的小岛,临海的五星酒店,海风,海滩,海景,海鸥,两人在海滩上,在遮阳伞下,又下起了五子棋。是在沙滩上画的棋盘,是用贝壳做的棋子。

阿A问阿k:“你现在这么发达,也没见到你对家乡支持个希望工程,搞个扶贫工程,或做一点慈善什么的。哪怕是修建个医院——有钱人不都这么干吗?贡献爱心,回馈社会啊!”阿A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感觉是没话找话一样说得很牵强。

阿K笑了:“你也这么看吗?——那应该是政府的事儿,我算哪根葱。除非别有用心。——这些事儿你不懂。”

“那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我把穷亲戚穷朋友都接到美国了,能安排的我就给安排了,不能安排的,自己飞吧!自由世界好不好?有本事的就好,没本事的都不好。反正是有权的、有钱的,有本事的,想来的,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没来的,也都惦记着,有条件的蜂拥而出,没条件的都在创造条件。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国内当官那么舒服,怎么还都想往美国跑?你就不好好想想?都这次叫你来,就想跟你说说这个事。——”

阿A 一头雾水地看着阿K。

阿K:“电话里总是说不明白,也不便多说。现在乘我这几天有闲,咱们研究研究——。”他点燃一根大雪茄,“你到底想咋着?叫你到我这来工作你不来,我这里给你年薪十几万美金,相当于百万人民币,够你家里雇几个保姆孝敬老人的。你不会算账吗?你到底咋想的,交个底!”

“我就是想先让你嫂子出来,我再过几年看看,等等我老爸,他在监狱里,我常去看看是个安慰。他不容易呀!”

“跟你说过,我不愿意。我带出来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女的,女人是天生的祸水,沾亲带故的最危险,最容易坏事,这是天性使然。很难改变。我的教训太多了!”

“可你娶了很多老婆!”

“也没有一个好老婆!——不说这些,就说你!你出来,爸那个七老八十的烂摊子交给嫂子,雇两个保姆,三个也行,一个专门带你去探监,还不行吗?”

阿A苦笑:“再过些时候看看吧!我也借这段时间修修英语,我是学历史的,英语太烂了,当年功夫都下在古汉语上了。我总不能用‘之乎者也’的语言到你这滥竽充数混饭吃呀!”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多少年过去了?”他感慨道,“世界这么大,生活有无限可能,人生可以有很多活法,干什么偏要在那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守着理应由国家负责的独生子女父母,疲于奔命于愚昧无知的人群中,过那种日子。你微信里说‘父母在,不远游’,抛妻弃子是不义,不赡养老人是不孝,你不想背负不义不孝的恶名。我对这种沉陈腐的观念很无语,懒着做是非的讨论,没功夫搭理这类脑残人才纠结的事。也就是因为你,我不忍心看着你放着阳光路不走偏走独木桥。我理解他们老了,病了需要子女陪伴,也理解你故土难离,留恋亲情,可是,现在是21世纪,不是孔夫子的年代,你们不能老忘回头看的历史里钻,要向前看要现实!当然,都是你自己的事,自己的命。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你我兄弟一场,话不能不说:你和孩子一定要走出来!——实话跟你说,我现在能帮你。但是。说不准什么时间。我这边很快就会有巨大变化。想帮也帮不上了。”

此时的阿A,自从已经瘫痪的母亲出狱后,家庭的包袱就开始拖累了。岳父岳母也都七八十岁的人,近来也不断的生病,经常住院,一住院就要陪床。.两口子大概每个月都有一半的时间要请假照顾老人。他心里很清楚,今后无论做什么都只能在给老人送终之后再说了。他告诉阿K自己这老妈妈别看瘫痪,精神头可好了,看样子,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那时候,大概自己也快老得不行了。他还告诉阿K,老妈就喜欢打听阿k的事。一提起阿k,就嫌阿A没出息。可是她还死缠着阿A,离不开阿A,家里家外全指着阿A顶事,别说出国、移民,就连出差,甚至晚上回家晚点都要发脾气,而且 脾气很大。阿A没有说自己老婆的脾气也很大。岳父岳母脾气也不好,连小小年纪的儿子也总闹脾气,一家子怨气,戾气,晦气——

阿K说:“你妈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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