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首饰铺子

“噼里啪啦……”

秦淮河畔的南街中央,新开张了两层楼的首饰铺子,此刻门前正喜庆的放着爆竹,声声作响。

不一会儿,铺子里就迎来了许多客人,多是些妇人姑娘。

也不乏陪夫人一起来或是自个儿单独来看首饰的男子。

一时间倒是络绎不绝。

“去、去,你这小乞丐怎么来了。”

谁也没注意的角落里。

铺子门口的伙计轻轻甩着擦银布驱赶角落里的瘦弱男孩,“快走,我们今儿个开业呢,没功夫给你吃的。”

小乞丐穿着破破烂烂,但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周围,机灵着很。

偷偷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伙计道:“这东西是有人托我带给你们铺子里当家的,一定要送到人手里。”

递完之后,小乞丐一溜烟的跑个没影。

伙计看着手里用皮纸包裹的长方形盒子,又狐疑的瞅了瞅小乞丐离去的方向,遂转身快步穿过人群往铺子里进。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谈笑声。

“掌事,楼下有个乞丐说有人托他送来东西,副掌事今儿不在铺里,小的便擅自做主给送了上来。”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清秀模样的丫鬟细细看了眼那方形盒子,伸出手接了过来,“小金子,这东西先放这儿吧。”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面前的伙计。

“今儿辛苦大家伙了,抽空告诉铺子里其他人,这几天好好做事,赶明儿都有赏银拿。”

门外的小金子高兴的接了自己的赏银,腼腆的摆摆手道:“小的替大家谢谢两位掌事,咱不辛苦,店铺红火才更好咧。”

丫鬟让小金子走后,便关上门,拿着手里的东西低头快速往里面走。

屋内飘散着淡淡的梅花香气,风拂过翡翠珠玉串帘,叮咚作响,极为悦耳。

斜倚着小榻的女子瞧着被皮纸包裹的方形檀木盒子,盒子上面还放着一两白银。

打开檀木盖,一张信封上面还压着一片银杏叶。

待在旁边的丫鬟低着头没乱看,手里却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蜡烛。

罗溪单手轻轻支撑着额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面容此刻竟泛着些忧愁。

拆开信封缓缓扫视着上面的内容,字里行间透着如往常一样暖人心沁的话语。

可再怎么细看只觉得了然无趣,拿在手里的这封信纸也似握火炭般,灼的手疼。

说来都怪她那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看见美色便移不开眼,以至于当初收到信时竟还觉得有趣的紧。

看完后熟练的折起来,再细细撕碎,接过点燃的红蜡小心的烧了个干净。

“云儿,翠竹。”

罗溪拿起那一两白银,恢复了刚才谈笑的模样,“他倒是还送了白银来,是觉得这家铺子里的掌事会打开皮纸看,还是知道后会收下银钱?”

刚才在旁边递蜡烛得丫鬟笑着开了口:“沈大人不知小姐您是珠玉阁的掌事,所以云儿觉得应是会收下银钱。这做官的人心思还真是缜密。”

一边说一边收拾着信纸烧掉后的灰烬。

罗溪也笑着不置可否,她倒是觉得两者兼有。之前信上突然告知于他,若再来信,可送往珠玉阁。

那就已经猜到自己应与这家铺子关系匪浅,再往深了想...,可那又如何,现在的她可和那官家小姐的模样差的远。

任谁也瞧不出来。

让他把信送来这,不过是图的自己方便,他就算想来探查,也得认出她来不是。

轻轻捏起那片银杏叶,形状倒是好看。

另一个跪坐在茶几前的丫鬟拿着软羊皮巾子正小心翼翼擦拭着珍珠。闻言也抬头看向罗溪,脸上却带着这担忧:“小姐,沈大人如今在翰林院当职,又在老爷手底下做事,他不会早就已经—”

“应当不会。”罗溪放下那片叶子,摆摆手道:“自半年前过后,我虽与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但通过信上的只言片语,还是能隐约窥见一二。”

“至少不会是个攀炎附势之人。”还有一点,罗溪没说,那便是对于生的一副好样貌的,她向来是多些容忍和心思的。

“不过,现如今咱们这铺子也开张了,往后我也没精力去应付些别的,是得找个法子与他说清楚了。”

云儿在一旁听着,倒是有些别的疑惑,“小姐,您没想过和沈大人…”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三人却都明白。

她还以为小姐之前又是救人,又是写信的,早已动了芳心,可平常又并没听到过小姐说起这闺阁之事。

罗溪笑眯眯得用手指点了点云儿的额头,那双好看的眼眸弯成了月牙,“你啊你,都在胡乱想些什么。”

“他与我来信,只是因我当初相救于他,这信上啊…”

两个丫鬟都支起了耳朵。

说道一半,罗溪却眼含笑意,不做声了。

这信上啊,她可从来没写过什么隐晦的东西。

倒是那次救人过后,却无意间让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一直渴望寻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似乎自己这十九年来,人生从那一刻才终有了落处。

“算了算了,这件事啊先放放,我作为铺子里的掌事,也得下去照看着点,那条珍珠项链待会收起来,等回府拿给母亲。”

-

城南街道上,小商贩们热情的叫卖,稚童间嬉笑玩耍,好不热闹。

道路中央缓慢行驶着几两辆马车。

前面的一辆马车慢慢在靠近珠玉阁门口前停下。

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身姿矮小的少女,穿着橘色襦裙,梳着螺髻,后面的头发用五彩小绳编成细辫。

后方驾车的冷俊男子已经停下了马车,不解的眼神无声望过来。

少女揪着裙摆小心翼翼的朝后走去,离马车三步远便停下。

“青一——”

小声的喊着名字,又暗暗瞅着面前禁闭的马车门,似乎怕惊扰到里面的人,“前面好像新开了家首饰铺子,我也挺长时间没来过京城了,想去看看,要不你先送主子回府吧,带来的东西我都放置妥当了。”

被叫做青一的男子握着缰绳,听完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刚要点头。

马车的窗棂厄的被里面的人不紧不慢敲了两声。

九花赶忙走到窗子旁。

又过了几息里面就传来了吩咐。

“先去买串糖葫芦。”

那人好似刚睡醒,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暗哑,“要东头姓胡的那家老头做的。”

说完便似又没了响动。

九花听完脸不禁有些耷拉,反正人也看不到,她现在只能先去给主子买糖葫芦,再去看首饰了。

刚应下,忽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

一个作布艺打扮、身子微微佝偻的男子被前面珠玉阁的两个伙计毫不留情扔了出来。

其中一个伙计甚至举起手就往他脸上招呼,扇扇到肉,嘴里还念念有词,听着像是把族谱顺了个遍。

躺在地上的人哎呦呦叫唤着求饶。

周围人都匆忙围过去,神色好奇的张望这一幕,想看个清楚。

“小金子,先住手!”

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喝声从里面传来。

罗溪提着裙摆急步走出铺子,忙止住伙计动手打人,随后眉眼紧皱着看向挨打的男人,说道:“你这挨千刀的贼!长手长脚什么营生不能做得?敢偷我铺子里的东西。”

此话一出,周围人不禁了然,原是手脚不干净啊,怪不得人家打他,趁着新开铺子人多,想偷摸顺带东西,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王顺捂着脸,不顾周围人眼色,着急忙慌的一骨碌爬跪在说话的女子面前,那鼻涕眼泪混在塌鼻子的脸上,精彩极了。

“您是铺子掌事吧,哎呦,当家的,贵人呐,求求您大人有大量,绕了小的吧,小的…小的也没有办法啊,家中老母还在床上病着,死鬼婆娘又非吵着吃好吃的戴好看的,不然就回娘家啊,我那孩还怎么小,小的也没办法啊,活不下去了啊…”

俯在地上,绿豆大小的眼却骨碌碌转着。

他是来偷东西的,刚想顺个物件,没想到碰上了熟人,那小娘子平常眼都不往他这瞅一眼,刚趁着人多,心思活络了点,偷偷摸了她一把,谁知那女人竟然大声叫喊起来。

这掌事的只说他偷东西,怕是不想坏了那女人名声,罢了,他认个栽,回头又是条好汉。

喊也喊完了,哭也哭不动了。

面前女子自刚才说完话就不发一言,也不打断他,耐心等着人叫惨完停了下来,才出声说话。

“说完了?”罗溪竟还笑眯眯的好心问了句。

却不等地上的人动作,又缓缓开口,“方才听你话语间,句句是为家人着想,若真如此困难,偷我铺子里的东西还尚情有可原,倒好说,可若是——”

“本就心存歹意,这不就显得我人傻钱多吗,这可不行。不然这样,今儿大家伙也在,也放心,我让人跟你回你家看看,问问街坊邻居,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件事就私了吧,如何?”

王顺突的抬起了头,这可万万不行,他…

还没出声,忽然从铺子里面跑出来一位女子,攥着手帕,气的脸通红,眼眶也红,颤着手直指着王顺,语不成调。

“你…你不要脸面!我家离你家不远,你什…么人谁不清楚,不管妻儿,你那母亲被你饿的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掌事的,您别听他胡说。”

不等罗溪回答,又倒箩筐般念着:“你成天偷鸡摸狗,寻花寻柳,平日只敢去些乡上的小门铺,现在胆子竟大到来这里偷东西了!”

顿时周围又是一片哗然,这人真是演了出好戏,而且还是个掼犯。结果自是被罗溪喊人扭送进了官府。

只不过被铺子里的伙计押着离开时,低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刚才指认他的女子。

云儿站在自家小姐身边,光怕小姐气的身体出了毛病。

想去扶自家小姐时,没想到小姐竟转身走到了刚才指认人的女子面前。

小声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位女子惊讶的抬起了脸,随后又不禁一脸感激的看着小姐,点了点头。

“看完了,我要的东西呢?”

马车中蓦的响起声音,惊的似才一旁看戏的九花一身冷汗。

刚转身应答,不料一抬头看到马车车窗不知何时开了一角,却看不真切里面的人。

都怪她,主子急的都开了窗子来问她,她得赶紧去买。

谁想那里面的人又忽的出声不要了,九花更害怕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到珠玉阁门前的掌事从容的喊着。

“今儿个是我们珠玉阁刚刚开张,不想出了这等扰人烦之事,惊扰到了大家,小女子作为铺子里的掌事,在这先给大家赔礼道歉了,这样吧—”

罗溪似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凡这三日在店内购首饰满三贯钱的,就送本店独有样式如意云纹耳钉两副外加一个印花香囊,证明我们珠玉阁想诚心与诸位交个朋友。”

话音刚落,人群发出喝赞声,想看首饰的人又多了大半,只是刚才发生的腌臜事瞬间烟消云散。

可能只会在茶余淡饭后才会想起来说道说道。

罗溪带着云儿和刚才那位的女子退到了铺门旁边。

刚站稳,忽而感觉到什么,眉头猛的一皱。

快速扭头看过去,只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停了两辆马车。

后面马车车窗前站着一个穿橘色衣裙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正水汪汪看着自己。

奇怪,刚才分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背后的白毛汗现在还提醒着她。

可应当不是那小女孩。

旁边车窗只开了一小角,里面看不真切。

算了。

今日刚开铺子,尽量别再横生枝节。

罗溪扫了一眼之后不再关注,只回头低声对云儿说:“去楼上让翠竹包好那条项链,待会咱等小金子回来…”

-

秋日多阴雨。

不过现在倒是个大晴天,阳光懒洋洋洒在泛黄的树叶上,盛着一片波光。

两辆马车缓缓慢下,停在了一座雍容大气的府门前。

门口设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雕狮子。

青一下了马车,拿出用上等红木打造的鎏金踏凳,展开放置在马车一侧。

车内不一会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马车门被缓缓推开。

摁在门框上的指节微微用力,粉色指甲瞬时失去了些血色。青筋顺着手背攀延到骨腕。

很快那双修长的手便淹没在宽大袖袍当中。

紧接着身穿一身暗红色锦袍的青年稍弯腰从马车内出来,稳稳踩着踏凳下了马车。

白玉腰带束着劲瘦挺拔的腰身,高大的身形透着无形的骇力。

往前行了两步,又忽而停下,那双困顿的丹凤眼还泛着红意。

“今日马车行驶的稳当,一会去孙管事那领赏吧。”

“是,主子。”

同样在前面下马车的九花手里拿着暗盒子,等青年转身往府中去,才颠着步子走向青一。

刚到青一胸前的九花,此刻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笑嘻嘻道:“恭喜你啊青一,有银子拿。”

又撇撇嘴道:“不像我,光想着看热闹,都没有给主子买糖葫芦吃。”

青一绷着俊脸,嘴唇抿直,听完面前小丫头的话后,不冷不热安慰着,“主子不会与你计较的,领的赏银我分给你些。”

面前小丫头开心笑了起来,正弥补了没去成首饰铺子的遗憾,青一可真是个好人。

……

“呦,谢首辅,来的正巧,快看我新买的鹦鹉。”

刚跨进院子,一道聒噪的声音迎向不远处走来的青年。

“巧吗?”

谢淮玉此刻阴沉着眉眼,浅色瞳孔不耐烦地盯着院中的人,“拿着你的鹦鹉从我这离开。”

白锦轼一听就知道这人是没睡好啊,也就他娇贵得很。

不过,也不能怪他擅闯院子,不是好久没见了嘛。

摸了摸鼻梁,拉回些飘散的思绪,语气正经了点,“怎么样,见到那位老人家了?”

青年把风吹到脸颊的发丝往后拂去,迈着平缓的步子往屋里走。声音伴随秋日微风徐徐传来。

“没见到人,他徒弟来了,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

提着鹦鹉的男子皱皱眉头,徒弟?

哦,他想起来了,是那个身高矮矮的丫头。之前自己还笑话她来呢,可生了好长时日的气。

不知道现在长没长高些。不然提着鹦鹉让她欣赏欣赏吧。

怎么漂亮的鹦鹉得有人欣赏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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